第61章 車禍
車禍
“你也看到了沒寫寄信人,但是我想是蘇尹芳寄來的信。”麥征說,又轉身去拿吸塵器,“我猜信上說的那個孩子,就是rebirth的那個架子鼓手商榷。該說是幸運嗎,不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不然我還做過人家的跟蹤狂。”似乎是自嘲般傳來了笑聲,李暮紫看着他轉身的背影卻看不到他的神情。
麥征很快拿了吸塵器轉了回來,臉上沒什麽表情,繼續說了下去:“沒有署名。但是我想應該就是她吧……她對演藝感到了厭倦,再加上我……麥紅南遭遇海難去世了,所以她也抛下一切離開了去海外散心。幾年過去,她已經秘密結婚,也生下了一個小孩,不過命不久矣,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所以來信想要你父親代之在清明的時候去道歉。總之,就是這麽個無趣的故事吧。”
李暮紫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對于他來說,那不僅是上一輩的事情,更是和他無關的上一輩的事。他不記得父親曾經和自己說過這件事,自然也不知道父親是否曾經真的去麥紅南那替蘇尹芳道過歉,更不了解麥征現在對于這件事又是怎麽看的。
吸塵器啓動了,嗡嗡作響,李暮紫看着那些灰燼很快從矮櫃上消失不見。這樣一來,連剛才是否有兩張信紙握在自己手中的真實感都逐漸消退了。
“長得漂亮,腦袋卻是空空。”麥征說道,“道歉對象應該是我媽,而不是麥紅南,不是嗎?”
似乎這問話也并不是想要李暮紫的回應,麥征把吸塵器重新提起,繼續像剛才那般清理剩下的地板。
李暮紫也不再提起這件事,轉過身繼續去看剩下的那些書堆。
兩人忙了好一陣,總算是把麥家的東西全部清理了出來。再擡頭時已是夕陽。
最後一箱物品也被膠帶封箱,搬進後院,麥征打開手機預約了快遞。
租客熱心表示可以加班到快遞員過來,兩個人不用呆着傻等可以早點回去,于是麥征便扶着李暮紫回了車裏。
兩個人在塵封許久的地方折騰了一天,全身都沾了灰,麥征坐上駕駛座的時候還看到李暮紫的脖子上有一條灰黑色的痕跡,T恤上也四處都是灰塵沾染過的手印,想必自己也相差無幾。
李暮紫一邊扣上安全帶,一邊說道:“先回去洗洗 ,然後找地方吃飯。”
“阿姨呢?”麥征問。
“收拾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完,白天我就和阿姨說了,讓她不要做今晚的晚飯,現在我也做不了。”李暮紫回道,補充了一下又問,“你現在會做飯嗎?”
“不會。”麥征說着,啓動了車,“那就回去洗洗出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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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個人還是選了一家公寓附近新開的菜館。
剛好是晚高峰的時間,店裏人來人往,李暮紫和麥征找了露天的小桌坐下,招呼服務員點餐。
服務員利索的把點單記下,又急急忙忙去了別的桌。
麥征看着手機,一手似乎是來來回回在打字,不知道具體是在忙什麽,另一只手則是在額前的濕發上捏來捏去,似乎有些不滿意頭發還沒有幹。李暮紫便也低下頭去漫無目的翻着手機的桌面。
手機“叮”地發出一聲提示音,是趙妍發來了消息。
李暮紫和她聊了幾句,放下手機,對着麥征說道:“晚點我朋友要過來,吃完飯你就直接回去吧,車你可以先開走,反正我走幾步也就到了。”
麥征擡頭,看着李暮紫。
李暮紫迎着他的目光。
還是麥征先轉回了視線,他還是捏了捏額前的頭發,說道:“好,知道了。剛好我晚上有個會。”
服務員上了菜,兩人剛要開動,卻又有人找上來了。
隔壁桌的幾個年輕男子認出了麥征,其中一個已經半醉,大大咧咧端了酒就要來敬,還念着好些恭維的話。
等麥征和他合完照,那人被同伴連拖帶拉拽走後,回轉時卻看到李暮紫身邊也多了一個人影。
趙妍注意到他的視線,笑着揮了揮手。
李暮紫嘆了口氣。
麥征聽到李暮紫問趙妍:“怎麽來的這麽快,我以為你還有半小時?”
趙妍笑道:“今天事情少,下班早。我一聽你在這邊就直接過來了。”
“我把鑰匙給你,你先回去拿東西。”
“好。”趙妍應。
“別啊。”麥征卻是笑着坐下,按住她起身時要拿的單肩包,笑道,“沒吃飯就一起呗,多點兩個菜。喜歡吃什麽?”
“她不喜歡和陌生人吃飯。”李暮紫說道。
趙妍看了一眼李暮紫,也是笑道,“我吃過了才來的,就拿個東西,就不和你們喝酒了。”
麥征松開手,看着趙妍拿了包,重新站起身,又拿了鑰匙走了。
“吃飯吧。”李暮紫說道。
麥征拿了筷子,很快就不說話了。
李暮紫明明應該也是餓的,卻沒有什麽胃口,吃了一半就停下了,喊服務員要了啤酒,倒了一杯卻又失去了喝酒的興趣,意興闌珊得靠在了椅背上。
麥征沒多久也吃完了飯,看眼前有瓶子啤酒,也倒了一杯,撐了手半轉過去看街景,一邊喝了一口,拿出一根煙,問李暮紫要不要。
李暮紫搖頭。
李暮紫看着他掏出打火機的手上有些不知名的傷痕,很快那只手移到了嘴邊取下了煙,指間夾着,搭在了玻璃質的小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
夜色越發昏暗,夕陽幾乎已經不見,黃色的路燈上是深藍色的夜空。
車道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李暮紫想起自己平日裏在陽臺上看到的街景便是眼前的模樣,只是現在自己也身處其中。
他擡眼去看公寓的方向,想着是否會有其他人一樣和自己喜歡在陽臺看着這塵世間的風景,眼神掠過時卻瞥見麥征那灰色的頭發落在幾個顏色混雜的招牌燈光下,半濕的模樣,發梢卻是幹了,又因着街邊不斷來去的行人車輛開始變化邊緣。
那煙燒了一會兒,煙灰落下。麥征又擡手吸了一口。
“吃完了吧,我去買單。”麥征說着,摁滅了煙,站起身來,去店裏的吧臺找服務員。
李暮紫看了他走進店裏的背影,又重新去看街景。
街道似乎永遠都是那番的樣子——男的、女的、長發的、短發的、帶着笑的、沒帶着笑的、走的快的、走的慢的、年長的、年幼的、一群的、一個人的、穿着亮麗的、穿着普通的、黑眼睛的、藍眼睛的、胖的、矮的、瘦的、高的、好看的、醜陋的——所有的人都像是重複播放的鏡頭,倒退又重來,倒退又重來,在街道的兩邊來來去去。
不時有人離開這股緩慢流動的洪流,不時又有人加入,不時他們變得快速,不時又變得緩慢,偶爾寬闊、偶爾纖細、偶爾向南、偶爾向北。
李暮紫又想起那個夏日。
“這一生、我不會再見你了。”
麥征他這樣說過——
“走吧。”身邊傳來了麥征的聲音。
李暮紫擡眼看去。
麥征伸手,正準備拉他起來,耳邊卻傳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了一聲。
他倆轉過頭齊齊看去,是趙妍不知何時又回來了。
麥征還是把李暮紫拉了起來,将靠在一邊的醫療拐杖遞給他。
“怎麽了?”李暮紫對着走近的趙妍問道。
趙妍從口袋中拿出不久前從李暮紫那拿到的鑰匙,遞還給他,說道:“我東西拿好了,想了想給你放門口還是不安全,反正也就一條路,就還是過來找你們了,先還給你。”
“哦,好。”李暮紫應,收了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你們吃好了?”趙妍問。
李暮紫嗯了一聲,眼前又出現了另外一串鑰匙。
他擡眼去看麥征。
麥征說道:“我就不開你車走了,我還得去找人開會,那邊停車不方便。我打車走。”
李暮紫又接下第二串鑰匙,這時又注意到趙妍有些欲言又止的申請。
他沒理會去低頭叫網約車的麥征,轉向趙妍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事情嗎?”
“晚一點和你說。”趙妍笑,“等你弟弟不在的時候我再……”
話音未落,李暮紫卻聽到身邊傳來一陣尖叫,還沒來得及去仔細看情況便感覺自己被拽着胳膊狠狠拉了一把,有人按壓着他的脊背和他撲向了一邊。
“小心!!”人群中有人驚呼。
“砰!”地一聲緊接着響起,伴随着尖銳的金屬摩擦聲響劃破夜空——
李暮紫側身倒在地上,感覺腰部被路面磨得生疼,然而他卻管不到這許多,馬上把身上的人推開,看着麥征也捂着磨開出血的手臂從地上半坐起來才松了口氣。
“……你怎麽樣,沒事吧?”不遠處傳來了一個青年的女聲。
李暮紫越過那輛撞到牆面上的汽車,看到趙妍被一個上班族模樣的女性攙扶着坐起來,只是捂着同樣擦傷的手背,頭發散亂,似乎沒有太多其他的異常。
這時也有幾個人上前來攙扶他和麥征。李暮紫借着他人的力量緩緩站起來,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沒事吧,妍妍?”李暮紫捂着受傷的地方,在其他人的攙扶下,才緩緩走過去問。
趙妍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緩緩搖了搖頭。
李暮紫放下心,才去打量面前的一片狼藉。
一輛黑色的私家車撞上了街道兩邊,剛才若不是麥征強拉了他一把,現在恐怕他已經被汽車和牆壁夾成了肉餅。
四周和店內吃飯的人都被吓得四散逃跑,地上零落着碗碟餐食,連桌椅和背包都砸了一地。現在只有外圍鬧哄哄圍了一群人,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車輛前端撞得嚴重變形,駕駛員卻似乎沒受什麽傷,在駕駛座上坐着,只看到長發披肩,身材嬌小,是個女性。有好心人已經圍上前去,準備把她拉出來。
麥征打了個招呼,換掉了那個生人,拿了拐杖讓他撐着。
他問道:“李暮紫,你手機呢?”
李暮紫轉眼去看麥征,掏出手機,問道:“你要報警?……還是120?”
“兩個都報。”麥征說道,給他晃了晃自己那個昂貴的折疊屏:“我的摔壞了。拿你的報。”
“我報吧。”李暮紫說道,低頭,準備撥打報警電話。
“你知道怎麽報嗎?”麥征問。
李暮紫懸在撥號鍵上的手停了一停:“什麽意思?”
麥征捂着傷口,用下巴指了指李暮紫的腿,說道:“你覺得為什麽你會在短時間內遭遇兩次車禍?”
結果事情甚至沒有等到警察來就查清楚了。
因為從車裏走下來的駕駛員是付謠歌。
她從車裏走下來的時候不知道看向了哪裏,頭發散亂,連鞋子都掉了一只,正在念念有詞,卻聽不清在說什麽。
李暮紫剛挂下報警的電話卻接到了陳尚的電話,他挂下陳尚電話的時候後除了一句“瘋女人”外什麽都罵不出來。
麥征、趙妍和他已經被扶着坐到了隔壁的餐館裏還完好的桌子上休息,身邊坐着的也都是為了躲開車而受了大大小小傷的路人。
麥征聽着他罵了一句,問道:“什麽情況?”
“這**女人跑去後臺給阮凡雁潑硫酸,然後等警察的時候又偷跑了出來,結果又上街來發瘋撞人。”
“什麽?”麥征問。
“沒成功,被一個工作人員擋住了。”李暮紫道,喘了口氣,又看了看自己的傷口,說道,“但是阮凡雁腳上還是被潑到了。而且最要命的是白映澤當時也在一起,臉上被潑到了一些。”
麥征回憶起白映澤那清冷但有些許貴氣的英俊模樣,皺了皺眉,道:“她得神經病了?”
“她一直就不大正常。”李暮紫說道,“Barry說找人打聽過,一年前性賄賂醜聞被封殺後因為欠了一屁股的債,聽說是更加瘋的厲害 ,只是她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哎喲你們,你們沒事吧。我們是這邊社區的人,在隔壁藥店給你們買了點藥和碘伏,你們先消消毒吧。”此時有人插話,一個中年婦女模樣的人提了一袋東西走了過來。
“謝謝您,我們自己弄就好了。”李暮紫說着,接過對方的好意。
“哎喲這個小姑娘怎麽回事阿,長得倒是蠻漂亮的,車子怎麽好瞎開的哦。”她繼續感慨着,又走向別的受傷者去分發一些藥品,還能聽到一些念叨,“這個120麽也不趕快來,明明八院就在邊上呀……”
她絮絮叨叨說着話,慢慢走開。
李暮紫也不繼續剛才的話題,拆了包裝,先擦了擦手,拿了一些棉簽給麥征,拆了碘伏的包裝,然後轉向趙妍:“給你消消毒,傷到哪裏了嗎?”
趙妍卻沒有回應。
“怎麽了?”李暮紫又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趙妍這才似乎這才醒轉過來,看向李暮紫,“嗯、怎麽了?”
“你才是怎麽了?”李暮紫問,“吓到了吧?手背給我,幫你消消毒,不要留疤了。”
“哦、好……”趙妍點點頭,松開捂着紙巾的手背,伸手過來。
李暮紫仔細看了看傷口,松了口氣,道:“還好,只是一些擦傷。”說着,用棉簽沾了沾碘伏,又道:“會稍微有點痛。要是實在太痛了記得說。”
“嗯。”趙妍點點頭,“你幫我弄好了,我幫你消毒。”
李暮紫笑了笑,趙妍便看着他低下頭去。
她又擡了擡眼,看了一眼麥征。
麥征擦傷的地方是手肘外側,傷的比她嚴重許多,正捏着兩三根棉簽挺着手臂龇牙咧嘴得自己往那擦,因為做的不熟練,過多的碘伏還順着胳膊往下流,沾到了白色的T恤上,反倒看上去讓傷口變得更加恐怖。
她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