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喧鬧聲漸漸離自己遠去，世界變得安靜起來。
時間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
喬靈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世界已經不再如此黑暗，天色有些灰蒙蒙的。
窗外幹枯的樹枝上落下幾只漆黑的烏鴉，撲騰着翅膀往窗戶內打探。
四周安靜極了，聽不見任何聲響。
房間內，濃郁的血腥味兒仍未散去，惡臭得有些熏人。
喬靈皺了皺眉，她從地面上坐起身來。
心髒突突地跳動着，大腦有些昏沉沉的。
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一瞬間就仿佛打開了開關一般，無數淩亂的血腥畫面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尖叫聲猶在耳側。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
……那時候，雖然已經提起全身的注意力去躲避，卻仍舊被觸手擊中了腹部和手臂。不過大概是太過專注，她甚至并未感受到痛楚。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然而……
伸出雙手，喬靈打量了一圈自己的身體。
她發現了有些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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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上的傷口被泛黃發舊的繃帶牢牢包紮起來，已經不再流血。看起來手法十分專業，應該是出自醫護人員之手。
疼痛的感覺已經不再那麽強烈，連帶着她先前的舊傷——如果不是她還記得傷口的位置的話，這會兒甚至已經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這恢複的速度着實有些驚人。
她沉默了片刻，将手臂上的繃帶解開——
傷口早已經結痂，皮肉已經重新生長在一起，鮮紅的血肉表面散發出一陣奇異的光澤，繃帶包紮處散發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夏幂？”她輕聲開口呼喚，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回響。
無人回應。
通常這個時候，她已經回到了正常世界。
但是這一次她沒有。
周圍四下散布着殘肢斷骸，猩紅的血浸透了整個地板。
不遠處，屠夫和護士長的屍體正靜靜地躺在那裏。借助着熹微的光線，喬靈終于能夠看清楚那兩只怪物到底長什麽模樣——很奇怪，除了身體十分龐大以外，面部看起來和人類無異，只是長得更加猙獰，五官扭曲在一起，就好似寺廟裏的鬼神雕像一般……
屍體還在，其餘的人呢？
喬靈四下走動了一圈，并沒有發現夏幂的身影。
從成群的屍體堆中找到那把手術刀，喬靈有些遺憾地發現刀尖已經破損。大概是昨晚的戰況太過激烈，如今已經無法再正常使用了。
她只能另尋武器。
……不過還好，這個房間裏破舊的鐵片有許多，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塊作為防身用。
現在該怎麽辦。
有一瞬間，喬靈的心中陷入了略微的迷茫。
這一次事故的死傷并不小，若是按照廖護士死亡時帶來的影響……喬靈已經可以想象回到現實世界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了。
她需要找到夏幂在哪裏。
順着破舊的樓梯一路往下，一路上喬靈的路程有些驚心動魄。
腦海中只剩下唯一一個想法。
——這個世界大概是瘋了。
地板上，牆面上，天花板上……到處都是噴濺的鮮血。這會兒大概是因為過去的時間太久，已經全部凝結成了黑紅的顏色。
過道上，橫七豎八地倒滿了許多屍體，死相十分凄慘——喬靈的膽子在女孩子裏已經算大的，這會兒看到這副景象仍舊忍不住感到一陣不适。
這簡直就是單方面的屠戮。
不僅僅是病人，這當中還有無數的醫護人員，無數陪伴患者治療的家人，以及各個樓層的安保……
這會兒所有人的皮膚慘白，身體僵直地躺在血泊裏，臉上還殘留着死前恐懼的表情，身體四肢或曲折或殘破……
大概只有在地獄裏才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喬靈微微垂下了眼眸，她淺淺地呼了一口氣。
【咔噠——】
忽然之間，沉默之中，從不遠處的房間內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異響。
喬靈倏地擡起頭。
有人？
四周安安靜靜的，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便再也聽不到其他。喬靈沒有前進，只遠遠地凝視着那扇漆黑的鐵門。
一路走來，她除了遍地的屍體便再也沒有看見一個活物。
聲音的來源是誰？
她找了個隐蔽的角落将身形掩藏起來，試圖守株待兔。
不過很可惜，喬靈并沒有如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天色已經大亮，面前那扇鐵門依舊關得牢牢的，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方才她聽到的那聲響動只是自己的幻覺一般。
喬靈并不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只是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在同一個地方耽擱太久。
她需要找到幸存者的下落，究竟去了哪裏，現在是生是死。
剩下的時間并不多了。
然而喬靈剛站起身來試圖邁步離開。
“……不同意……這樣的話……不要再提……”
恍惚之間，鐵門內奇怪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
“可這是……事實！”
“要去……你自己去……”
“這是你自己……說的……！”
“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就算是死……”
這一次聽起來像是兩個男人在争吵——似乎在争論着什麽去留問題，随着情緒的越發激烈，争吵聲也越來越大，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在四周血腥畫面的襯托下顯得有些詭異。
……究竟是誰？
短暫的沉默過後，喬靈上前，按下門把手，一把将鐵門推開。
【嘎吱——】
【刷刷刷——】
無數的鐵屑和灰塵簌簌落下，一瞬間将整個世界染得霧蒙蒙的。昏暗的光線中，喬靈只看見一個破敗而古舊的房間——四周空蕩蕩的，除了一地厚厚的灰塵外沒有任何擺放的物件，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古舊泛黃的牆壁上結滿了蜘蛛網，此刻許多細小的爬蟲正從那上面緩慢爬過。再往左，是一扇緊閉着的窗戶，把手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殘破古舊，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
喬靈四下掃視了一圈，又重新确認了一次。
沒有人。
也沒有怪物。
這個房間空蕩得就像一個老倉庫一般，沒有半分活人曾經存在過的氣息。
那麽……剛才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是她聽錯了嗎？
寬敞整潔的辦公室內，燈光明亮如晝。
将裴宇傑的情況與祁學海溝通完畢後，又重新約了個檢查時間，并根據相應病症開具了一些藥方——眼看時間已經不早，程海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沖祁學海笑道：“真是麻煩你了祁醫生，百忙之中還抽出時間來，還将我家小傑的事情安排得這麽好……能夠做到你這個份上真的不容易。”
祁學海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應該的。”
他看了一旁的金發少年一眼：“能夠幫助每一個患者恢複正常，是我最高興的事。”
聽到這番發言程海莉頓時有些感動。她原本想詢問下祁學海的下班時間，想着要不要順便請他吃個飯，不過一想到對方最近事務纏身又勉強打消了這個念頭。
或許這種時候祁學海并沒有那麽多時間留給私人社交，就算有時間也應該留給自己多休息一下。
這樣想想不免覺得有些遺憾。躊躇間視線瞟到了書櫃，目光停留在相框中的老照片上，程海莉忽然又找到了話題。
“剛才在辦公室等待的時候到處看了一下，祁醫生，照片中的男孩兒是你嗎？看起來有些眼熟呢，真帥。”
祁學海沒有說話。
他微微擡起眸，目光透過金絲框眼鏡直直地落在程海莉身上。
“那時候大概只有十六七歲吧，哈哈哈真的好嫩，而且氣質也跟現在完全不一樣，還留着這種發型。”程海莉哈哈地笑了兩聲：“真是不知道這些年你究竟經歷了什麽，從一個青蔥陽光大男孩變成現在的樣子——時間還真是把手術刀。”
祁學海望着她。
“誰說不是呢。”
“啊對了，相片上另外個男孩兒是誰啊，看起來和你長得好像。”程海莉說着，站起身來指了指照片上的另一個身影，意有所指地沖祁學海抛去一個笑容：“該不會是祁醫生的親戚吧？年紀應該也和你差不多呢！哈哈哈有機會的話可以介紹認識一下哦，正好我也是單身，想來祁醫生你的親戚應該也和你長得一樣帥，也是非常适合我呢……”
目光四處游蕩，雖然沒有聽全程海莉究竟說了些什麽，不光憑最後幾個字卻也讓裴宇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圖謀不軌的女人……一天天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他撇了撇嘴，沖程海莉做了一個鬼臉。
一旁的兩名壯漢忍不住各自咳嗽了一聲。
“或許吧。”祁學海面色平靜地開口：“不過沒機會看到了。”
這話聽起有些奇怪。
程海莉原本想笑，表情卻不由自主地停在嘴角。
她的視線對上了祁學海的雙眼。
黑漆漆的，如同一汪無盡的深潭，望不到盡頭。
一瞬間，四周的溫度似乎下降了好幾度，空氣似乎凝固住了一般，程海莉只感覺整個人有些涼飕飕的。
“他死了，在很多很多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