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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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神病院，幾乎每個人都有一段難以愈合的過往，這是程海莉這些日子來到泰和精神病院所感受到的。
畢竟……會得這種病的人，一小部分是天生，還有一大部分是後天外界的刺激。抑郁症焦慮症和雙向情感障礙尤為明顯。
很多人生病過後并不能第一時間察覺，只是單純的覺得心情不好或者脾氣暴躁。等到後期軀體病症明顯的時候病情已經比較嚴重了。再加上病情的特殊性，旁人一聽到精神病這三個字總會投來異樣的目光……患者排斥就醫的情緒也會更加強烈。
以至于到最後，往往會演變成一些血淋淋的，帶給人悲痛的往事。
患者如此，醫護人員也是如此。被感染得病，又或者是家屬朋友的事故，導致他們最後走上精神病院醫生這條路。
意識到自己提起了一個沉痛而敏感的話題，程海莉的臉上迅速地閃過一抹歉意：“真是不好意思，祁醫生，我真的沒想到……”
“沒關系。”祁學海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這張照片放在這裏很多人都會看到，我也并不忌諱和大家提起這個話題。有些事情既然無法改變，就要去學會接受它——一味地困在過去的情緒裏并不是一件好事，這只會誘發更多的心理疾病。而我作為醫生，當然更要以身作則。”
不愧是從事精神病專業的醫生，看待事情的角度就是如此通透。程海莉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誇贊了祁學海幾句。
“是的，和很多人一樣，我也曾經是一名精神病患者的家屬。”祁學海的聲音淡淡的：“所以我很理解病人家屬心裏的感覺。并且更加真誠地希望同樣的悲劇不要再發生。你放心，只要配合治療，裴先生的病會漸漸好起來的。但是不要太把這件事挂在嘴上，不要常在病人面前提起——有時候焦慮的情緒也會傳染，接觸過多的負面情緒這對于病人來講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所要做的，只能順其自然。當然，為了防止他傷人，基礎的防護措施還是要有。但是其餘時候，你需要把他們當做正常人一樣來對待。”
“這會是一場漫長的戰鬥，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走出病房，程海莉的表情忍不住放松了許多。
她看了一眼身旁一臉表情天真無邪的裴宇傑，想說點什麽，一時又感覺無從說起。
“對不起，小傑。”程海莉注視着裴宇傑一頭金燦燦的黃毛，短暫的沉默過後，有些動容地開口：“剛才祁醫生的話突然把我點醒了。他其實說得對，這些日子我對你的态度可能是有點兇，有點不耐煩……不過姐姐會改的。在你康複起來之前我會努力讓自己收斂一點，争取讓你每天都感覺開開心心的……”
目光直直地望着前面，裴宇傑病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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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确實生了病，不過在姐姐眼裏其實你和正常人也是沒有太大區別。以後姐姐不會再随便責怪你……”
氣氛有些安靜。
程海莉輕咳了一聲，語氣柔和地開口：“……小傑？”
“哇。”金發少年忽然回過頭，他的眸子亮晶晶的，有些興奮地指着走廊盡頭的天空：“老姐你看到了沒，剛才飄過去的那朵雲長得好像狗熊哦！”
程海莉：……
陰暗的走廊。
面前的房間內空蕩蕩的。
剛才所聽見的所有争吵，就仿佛一場幻覺。
心髒砰砰地跳動着。
太陽穴處的神經一陣又一陣地抽搐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感占據了喬靈的腦海。她只能勉力扶住一旁的牆壁，讓自己的步伐不至于跌倒。
這樣的感覺很熟悉。
又來了……
從八個月前，她第一次發病開始……
耳邊開始出現奇怪的聲音，莫名其妙的幻覺也總是在她面前出現……她所有噩夢的起源……
【砰——！！】
喬靈猛地關上門，簌簌掉落的灰塵和鐵屑頓時震得滿天都是。喬靈咳嗽了一聲，順着牆壁緩緩坐下來。
身邊盡是冰涼青紫的屍體，然而她已經顧不得這麽多。只能将頭努力埋進臂彎內。努力與世界隔離，努力讓自己好過一點。
腦海中不斷地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你來我往大聲争吵，聲音嗡嗡作響，世界就仿佛快要爆炸——
“靈靈說她看見了死人！這個房間有可能不幹淨！”
“你怎麽能相信她說的話！她是個精神病病人！”
“可是，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每一次都是同樣的說辭！你親眼見過嗎！沒有！她瘋難道你也跟着瘋嗎？難道連這點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
嗡——
“酷妹妹，你在這裏做什麽？”忽然之間，喧嚣和雜亂之中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響起，有些耳熟。
世界仿佛停頓了一下。
喬靈擡起頭。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模模糊糊的高大身影站在不遠處。他雙手抱在胸前，神态看起來十分悠閑，此刻正直直地望着自己——喬靈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
上一次離開這個世界時，所經歷的所有一切，她全部都記得。
喬靈反應過來。
“離我遠點！”倏地舉起手中的長鐵塊，喬靈的語氣有些冰冷。盡管此刻因為大腦的疼痛引得她腦子有些暈暈乎乎的，但是卻不會影響她的判斷。
這個人是這裏的原住民。
……那個時候……他曾經試圖對自己發動過攻擊……
……他不是人類。
他是個怪物！
“真是令人傷心。”那人悠悠地嘆息了一聲：“虧我還救了你，給了你止血劑用。現在你卻要這樣對我——你該不會真的以為，用你現在手上那塊小鐵片就可以殺了我吧？傻妹妹。”
“……”喬靈沒有說話。她努力調整着呼吸，從地面上站起身來，努力睜大了眼想要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然而她失敗了。
就好像有一團迷霧，迷迷蒙蒙地盤旋在他的臉上。除了五官大致的分布位置以外，她根本什麽也無法看清。
“你救我？”喬靈皺眉。
“沒錯，那個時候我也在。”那身影向前走了兩步，他沖喬靈笑了笑：“你打架的樣子很帥，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女孩子這個樣子呢。不愧是酷妹妹，很厲害哦~”
“雖然你執意要走。”他又接着開口，聽語氣似乎心情很不錯：“不過我知道，你最終還是會回來的。這裏終究是屬于你的世界——這很好，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噌——】
手中鋒利的鐵塊倏地向前，那人話還沒說完，喬靈的動作便如同飛射的箭一般彈了出去——
鐵片離喉嚨的位置僅僅不過只相隔了兩厘米。那人的反應力也不算差，在喬靈飛撲上來的那一刻，身體微微曲斜，險險地躲過了這一次攻擊。
“哇靠，你來真的啊？”他忍不住開口。
喬靈沒有說話，幹脆利落地從地面上爬起身來，再一次發動了攻擊。
戰況有些膠着。
二人你來我往地交手了好幾次，卻只勉強打了個平手——喬靈的速度很快，然而在力氣上卻比不上對面那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好幾次被對方掙脫了攻擊，猛地甩開。
【砰——】
伴随着一聲落地聲，喬靈再一次從地面上爬起身來。
“雖然很有趣沒錯啦。”那人的語氣有些無奈：“不過你再一直這樣我可要還手了——”
【噌——】
鐵片倏地劃過皮膚，那黑影嘶地吸了口冷氣。随後猛地抓住了喬靈的雙手。
體力的差距有些巨大，他竟輕而易舉地便将女孩提起，拉到自己面前。
氣氛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滞。
“酷妹妹。”他淡淡地開口：“如果你想主動送死的話——我倒也不介意将你永遠留在這裏。只是這麽漂亮的一張臉蛋，變成那樣子多少有些可惜。你可要想好了……”
話音還未落，喬靈擡起頭，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
“嘶——”猛地将手中的女孩往地上一丢，那黑影忍不住踉踉跄跄地後退了兩三米。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一手捂着脖子忍受着劇痛，目光一邊直直地望着地面上滿身是傷的女孩：“……哇靠，怎麽回事！你是屬狗的嗎！下嘴這麽狠！”
“呸——”一口将嘴裏味道古怪的血水吐出來，喬靈臉上的表情冷冷的。她的視線牢牢地凝視着面前那個黑影，良久，終于一字一句地開口：“……要死……也要拉你一起。”
“好了好了，那就算我輸。”那人有些無奈。他先是在脖子處用力捂了一會兒，表情略有些痛苦。不過幾秒過後，當他的掌心離開脖子，喬靈随即便驚訝地發現——她方才在對方身上留下的咬痕竟奇跡般地愈合了。
這人果然不是人類……
“不過你死我活的話也沒必要再講了——我理解你讨厭屠夫和護士長，我也不喜歡那些家夥們。但是雖然生活在同一片區域，卻也并不能代表我和它們是一夥的。”他嘆了一口氣，又擡起頭來望着喬靈：“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愛，想要将你留下來而已。”
說罷，他朝喬靈眨了眨眼。
“其實你第一次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很驚訝了——這裏來來往往過許多人，我也出手拯救過不少。然而到最後下場卻只有一個，沒有人能從這所瘋人院活着離開……”
“但是你不一樣，你不僅活了下來，還回來了第二次，第三次……你是屬于這裏的，你本就應該留下。”他溫柔地開口：“所以與其死在那群家夥手裏，倒不如和我成為同類。留下來和我作伴……這不好嗎？”
這古怪的談話使得氣氛再一次陷入短暫的凝滞。
喬靈皺着眉頭，她靜靜地凝視着面前那個黑漆漆的身影，短暫的沉默過後，終于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開口。
“你、做、夢……！”
“我猜也是。”那人不由得擺了擺手：“要是這麽輕輕松松地就點頭，那就不是我的酷妹妹了。那還有什麽意思——”
喬靈沒有說話，她重重地喘息了兩口，随後又重新将地面上的鐵片撿起，并牢牢地握在手心。
“話又說回來，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你的護士小夥伴們。”那黑影的目光緊随着喬靈的動作所移動，他忽然笑了笑：“你難道不關心她們是否活着，現在去了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