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天色已經接近朦胧漆黑，空氣中似乎彌漫着水霧，一片迷迷蒙蒙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世界開始恢複它原本的模樣。破舊的大樓逐漸将身軀隐匿于黑暗之中，沒有半分光亮。凄清的月色照耀之下，無數搖搖晃晃的身影不斷在樓道間來回穿梭游蕩着——張牙舞爪地揮舞着四肢，耐心地搜尋着逃跑的獵物。
商定好合作內容過後，喬靈便與那黑影重新動身，向着門口花園的位置進發。
——如果借助對方手裏擁有的資源的話，自己尚且還有從這裏逃走的機會。
裝甲車依舊還停放在它原本的位置，那黑影又将它開了回來。按照他們先前的經歷，只要喬靈躲過一群游蕩者的追捕順利上車，并且最終能夠逃出瘋人院的大門，便可以回到現實世界。
“其實還有更簡單的方法。”那黑影笑了笑：“我觀察了你有一段時間——兩個世界交錯的方式顯然并不止這一種。每當你受到襲擊生死攸關的時候便可以觸發傳送機制，随後順利從這個世界消失，是不是很酷？這簡直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護身符。”
喬靈沒有說話。
對方說得對，與其費那麽大勁冒着被怪物攻擊的危險逃生離開瘋人院，很顯然還是直接受到襲擊一死了之回去離開要更加輕松省力。
不過……相信沒有人會喜歡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
被利器穿透胸口，又或者被怪物生吞活剝……
就算換做是喬靈，她也寧願花費更多的精力去選擇逃生離開。
對方的觀察力十分敏銳，如此細微的內容竟然都已經被知曉。不得不說，這對喬靈現如今的局勢十分不利。
“不過我又怎麽會舍得你死呢。”他說罷，輕輕一揮手将一塊石塊抛出，動作十分娴熟地引開了面前不遠處一只搖搖晃晃的屠夫的注意力：“雖然不會真的嗝屁，最後也不過是回到原本的世界罷了。不過如果酷妹妹你不喜歡的話，咱們當然可以選擇別的方式。”
屠夫被聲音所吸引，立馬轉過頭，向着相對的方向晃晃悠悠追趕而去。
肥碩的巨大身影逐漸消失在漆黑的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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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所處的位置又暫時變得安全起來。
有意思的人，這樣奇怪的形容。
大概只有這個黑影才能夠對一名患有精神分裂症，情緒遲緩語言表達不清的病人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見解。
喬靈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拆穿了他的謊言：“……你上一次……倒是想殺了我……沒成功罷了……”
不久前的經歷仍歷歷在目，黑色密閉的空間，莫名其妙的襲擊，喬靈現如今回想起來仍舊感到記憶深刻，甚至連刀尖觸碰自己胸口的感覺仍清晰無比，沒想到這會兒這人竟一轉頭就将一切抹了個幹淨，還真是随随便便就能說得出口呢……
“那只是個試驗罷了。”那人的反應似乎頗大，趕緊搖了搖頭：“你仔細想想啊，從跟你相遇到動手，這中間可是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啊。要真的想讓你死我早就下手啦，還用得着等你醒過來嗎？”
“但是我沒有。”他轉頭與喬靈對視了一眼：“所以那根本不能當真——酷妹妹，你該不會真的那麽記仇吧？”
……巧舌如簧，倒也無論如何都能找得出理由來。
喬靈決定不再繼續搭理他。
順着漆黑的樓道一路往下，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只搖搖晃晃的屠夫。不過還好，二人的聽覺以及反應能力都還算快，在被屠夫發現之前便找好了位置迅速躲藏起來。
戰鬥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當然是能免則免。
樓底是游蕩者的地盤，在數量上要比屠夫和護士長要多得多。此刻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将偌大的大廳堵得水洩不通。喬靈遠遠地從二樓的窗戶望下去，只見除了正在撕扯着‘食物’的游蕩者外，那滿地堆積的屍體數量也是十分駭人矚目——相比上次的一路暢通無阻，這一次想要逃生困難系數顯然又要高上幾個層級。
這不禁讓喬靈感到有些頭痛。
根據那黑影先前所提供的方式，想辦法聲東擊西很顯然是不行了。在數量如此衆多的一群游蕩者面前，那樣的小手段最多不過是小打小鬧。
二人遙遙地站立在窗戶面前，彎着腰背靠着牆壁小心地隐匿起自己的行蹤。
氣氛逐漸陷入膠着起來。
似乎注意到了喬靈陷入苦惱的表情，那黑影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陣。
“……可以選擇不走大門。”喬靈壓低了聲音小聲開口：“數以百計的游蕩者現在正聚集在那裏……比上次要多得多……貿然現身必然讨不到好處。”
“你也可以選擇讓我先現身。”那黑影沖喬靈眨了眨眼，倒是出人意料的顯得有魄力了起來：“反正那群家夥也不會真的拿我怎樣，不如讓我先去吸引火力，你在我身後再動身，到時候就會輕松不少——”
這的确是個不錯的方式，聽起來省時又省力。
不過……
“……很可惜，你的裝甲車我并不會使用。”喬靈看了他一眼，緩聲開口：“……上次上車過後……我便仔細觀察過了……不屬于我見過的任何一種機動車操作方式……看起來更類似于某種作戰設備……”
那麽多複雜奇怪的按鍵，喬靈頂多只在電影裏見過。叫她在從未使用過的情況下貿然上手，恐怕還沒将機器發動好，車輛便已經被游蕩者團團包圍，最終只能成為口糧。
“嘛，心思很細膩，明智的選擇。”寂靜的黑暗之中，那黑影似乎感到心情不錯——他輕輕打了個響指：“不愧是我看上的酷妹妹，倒也比普通人難騙不少。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跟你一起逃生啦~”
“那麽從哪裏動身比較好呢？”那黑影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站起身來探出頭，向着醫院大樓四周四下望去。他仔細巡視了一圈，最後終于将目光停留在一處偏僻的後街小道上。
——那位置倒是十分偏僻，樓下徘徊着的游蕩者不過三五只，數量還算少。更重要的是，從那窗戶往下便直對着後花園的灌木叢。喬靈記得十分清楚，這個人那時候就是将裝甲車停在那個草叢裏。
從二樓到一樓的距離并不遠，大概四五米的樣子。他們只要順着窗戶跳下，一路躲避開那三五只游蕩者的進攻，并且在全速前行兩百米——只要再游蕩者屍群反應過來之前發動引擎，就能沖出這所醫院。
而到時候她也将重新蘇醒過來。到時候所有的一切也将浮出水面，關于這個世界的秘密也将被所有人知曉……
而這家恐怖的瘋人院，也将無法再繼續吞噬無辜的生命……
喬靈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只感覺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加速運轉，心髒有些砰砰作響。
腦海中有千萬種思緒相互交錯，其中似乎有哪裏不對，但她一時卻難以理清楚頭緒。
“哎，也不知道是哪個家夥将一樓修這麽高的，這樣跳下去恐怕要摔夠嗆。”二人向着窗戶所在的位置前行，到達目的地過後，那黑影探出頭去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的确，四五米的高度，确實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極限了——這當中要是落地動作掌握不好的話很容易便會被摔傷。
喬靈還未發病前體育成績向來還算不錯，學校裏的各項比賽時常都有參與，若是在她身體健康的全盛時期，這樣的挑戰難度倒自然不在話下。
她探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高度，面容上的表情倒并沒有太大變化。
“……控制住兩只腳的落地時間，減少壓強，往草坪柔軟的地方跳……”喬靈看黑影一眼，輕聲開口：“……你要是害怕的話，就讓我先來吧。”
“別別別，我開玩笑的，怎麽能讓女孩子先來呢。”那黑影連忙擺了擺手，他嬉皮笑臉地沖喬靈笑笑：“還是我先下去吧，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小case啦，萬一你摔倒了我還能提前把你接住不是？”
喬靈看了他一眼，臉上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不過她倒也并沒有拒絕，只略微往後退了一步，向前揮了揮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那黑影回頭看了一眼，喬靈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只隐約之間感覺對方似乎對她做了一個wink。
“那我先走一步了，酷妹妹——”
話音剛落，喬靈只感覺呼呼一道黑影從自己面前閃過，只見他幹脆利落地單手撐過窗臺，随後輕而易舉地一翻身——
嘩啦——
下一秒，那黑影便出現在了樓底的地面上。
沒有雙腳落地，也沒有落在草坪上。神情十分的悠哉，簡直就像是在做一件吃飯喝水的小事一般輕輕松松。
喬靈凝視着那黑影，一瞬間視線竟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果然，這樣恐怖的身體素質，就算是最頂級的運動員恐怕也難以做到吧……這個人果然不是正常人。
“好了，該你了。”那人仰起頭，輕聲沖喬靈喊了一句：“不用害怕，直接跳我身上也沒有關系，放心我會接住你的~”說罷，他甚至張出雙手，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
四周偶爾有游蕩者路過，似乎被他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不過短暫的視線停留過後，似乎什麽東西都未看見，那滿身腐朽的屍體又緩緩轉過了腦袋，朝着另外的方向進發。
喬靈：……
臉上的表情微微凝滞了片刻，喬靈皺了皺眉頭，目光在那黑影身上停頓了片刻。最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理會對方輕佻的言語。
雙手扶在窗臺上，喬靈輕輕一撐，随後跳了上去。她仔細觀察着地面的情況，努力選擇一個硬物較少的位置落地。
然而——
就在她起身的一剎那，隐約間，耳邊似乎傳來了某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哇，是開花小姐呀！你居然在這裏！”
喬靈傾身向前的動作頓時停頓了一下。
什麽聲音
是她聽錯了嗎
喬靈緩緩轉過頭。
——然而身後的世界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這是個無人問津的偏僻房間，似乎是用于儲放貨物。牆角早已被蜘蛛網爬滿，潮濕的空氣中彌漫着發黴的灰塵。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喬靈睜大了眼，她努力想要将那片黑暗看清。然而一片影影綽綽之間，除了黑暗以外，再也沒有其他。
耳畔，似乎出現了奇怪的耳鳴，聲音越來越大——喬靈努力晃了晃腦袋，想要努力讓自己更維持一些清醒。
嘩啦——
世界一瞬間變得明亮。
嘩啦——
世界一瞬間又重歸黑暗。
不斷的明暗閃爍間，整個世界忽然變得錯綜複雜起來。
“怎麽了酷妹妹，快下來吧。”窗臺旁，那黑影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他長着雙臂，此刻注視着喬靈的目光中透着幾分疑惑。
喬靈用力睜大眼，努力想要将眼前的世界看清。然而一瞬間只感覺所有嘈雜的聲音似乎離自己遠去，眼前的世界重新歸位了寂靜——
到最後，什麽多餘的聲音都已經聽不清了。
沉默。
耳畔，惱人的耳鳴聲仍舊持續不斷，吵得太陽穴突突作響，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彙聚到了大腦的頂端一般，讓人短暫地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喬靈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注視着眼前的草地，準備傾身向前。
去吧
手臂脫離開窗戶，失重的感覺随之傳來。然而剛一下墜，手腕處忽的一緊——伴随着急促的腳步和喘息聲，此刻似乎有只手正将她牢牢握住。
喬靈整個人停頓在半空中，她愣了一下。
緩緩仰起頭，一抹金發映入她眼簾，不知道是不是喬靈的錯覺，一瞬間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仿佛明亮了起來。
一瞬間，從黑暗重歸光明。
天空湛藍湛藍的，漂浮着白白的雲朵。溫暖的微風拂過她的皮膚，耳邊響動着小鳥的叫聲以及樹葉晃動的沙沙聲。
視線來回閃爍中，一抹陽光進入她的眼眸。
……這是……什麽……
這差異實在來得太過突然，喬靈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開花小姐，你這是……在玩什麽跳樓游戲嗎？”那少年一邊笑着一邊沖她開口，只是聲音似乎略有些吃力，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的。
喬靈沒有聽懂他說的話，她愣了半晌，随後緩緩低下頭——
身下，是二三十餘米高的恐怖高度。
這絕不是二樓與地面應有的距離。
樹木和車輛在她腳下，以及時不時路過的病患和行人。再往下，是一望無際的森林——
失重的感覺将她充斥，身體下方空蕩蕩的，世界忽然變得很小。
……她剛剛究竟在哪裏？
手腕上的動作微微用力，很快，那少年又用上了另一只手。他沖喬靈咧嘴笑了笑：
“雖然看起來很有趣沒錯啦，不過掉下去真的就會死掉了啦！”
“別随随便便尋死哦，開花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