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布置
布置
這世上的許多事,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是定好的。
陰濕鬼祟如老鼠,一出現就會被人打殺,哪怕它們聰明伶俐。威武雄壯如獅子,自古就被人們敬畏和崇拜,哪怕它們殺人無數。
白玉京的大師兄當然不是兇猛的獅子,但他從人們那獲得的敬畏和崇拜遠比獅子更多。
多得多。
陳複似乎總是在笑,就像天邊的明日無時無刻不在向外散發出光和熱。人們敬畏和崇拜他,也像對太陽那樣。他的威嚴與和藹仿佛是天生的,這甚至會讓他人不自覺地忽略掉他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的事實。
有些人豈不是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
對嘉州本地的士族門閥們來說,對沈傲與姜骊之輩還有拉攏和讨好的必要與可能,可對于這位白玉京的大師兄,他們只能,也只敢選擇敬而遠之。
太陽對人的态度,取決于你與它的距離,靠得太緊,你只會被灼傷。
有些人,注定外人只能懷揣着憧憬,遠遠地觀望。
正因如此,當外出查探瘟疫情況的陳複一行人回到州城時,連同當地州牧在內的本地貴族與官員們都離着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規規矩矩地站在道路的兩旁垂首迎接。那樣子就像是在迎接禦駕親征,得勝歸來的帝王。
他們的樣子甚至比面對一般的帝王更加恭順,因為就連他們的心,也已完全臣服。
徹底馴服一個人,遠比馴服一頭野獸難,而要想馴服一群人,則是天上的神仙也難以做到的事。
“上天保佑,仙師們平安歸來......”
不等州牧韓景說完早已打好腹稿的客氣話,同樣來迎接自家大師兄的沈傲便将眉毛一擰,毫不留情地呵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有大師兄在,難道還能出事不成?”
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當着衆人的面訓斥一個四十來歲,并且身居高位的州牧,就像在訓斥一條自家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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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人覺得不對,尤其是白玉京來的其他人,他們甚至覺得白玉京養的禽獸都比這些人高貴。
仙家的狗也是仙,否則怎麽會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
“呃......怪我怪我,是敝下不會說話了。有陳仙師在,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韓景不愧是能在亂世之中雄踞一方的人物,能屈能伸,當下口風一轉,趕緊邀約道,“對了,還請諸位仙師移駕,我等已為諸位備好了接風洗塵宴,萬望諸位仙師賞光。”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玉京的大師兄。
他是他們的主心骨,他們的皇帝,他們心中唯一的太陽。
陳複臉上的笑容分毫未變:“州牧大人客氣了,請。”
以韓景為首的一群人暗自松了口氣,甚至有些感激于對方的通情達理。
有了陳複的首肯,白玉京的人自然也在衆人的簇擁和恭維下朝州牧府邸而去。
“我們在幽門村發現了一些魔道中人留下的痕跡。”陳複坐在正廳右手第一的位置,如是說道。
由于對方的堅持,韓景只好坐在了他的對面,甚至故意落了半個身位出來。至于作為州牧之位的上座,反而被空了出來。
白玉京的大師兄坐在下面的時候,誰敢坐在上面?
眼瞧着對面衆人面面相觑,臉色愈發難看,陳複又道:“說起來,還要多虧韓州牧提前傳書我們白玉京,否則嘉州只怕......”
韓景一想到隔壁青州的慘狀,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他一生的成就,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在嘉州,若是最後成了青州那樣,他們韓家只怕與滅族了也沒什麽分別。亂世之中,攜帶金銀細軟逃難,下場自不必說。
“各位放心,除魔衛道,都是我們白玉京修士的本分,區區邪魔外道,正好拿來練練我的法寶。”
“王師兄說得對,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等出手,這些妖魔必然望風而逃。”
“邪魔外道,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老鼠,不足為懼。”
陳複微微颔首:“不錯,我看,過兩天就由我與謝師弟、王師弟和沈師弟他們再外出一趟,循着痕跡清除掉這些暗中作亂的魔門中人,嘉州之危自然可解。”
衆人齊聲答應,滿面紅光的樣子,似乎已将一切暗中作亂的妖魔邪祟全部斬除了似的。
白玉京的大師兄要做的事,本就沒有做不成的,不是嗎?
“那我們呢?”小姑娘姜骊忍不住問道。
“當然是留守了!”沈傲理所當然地道。
“憑什麽?”
“你們是女子,本就不該......”
“女子又如何?難道三師叔不是女人?難道九天玄女就不是女人?本門祖師也有不少是女人呢!”
“這......”
“好了,沈師弟。姜師妹說的對,男子女子,何來分別?姜師妹的雲霞寶衣千變萬化,正适合與這些狡猾的魔門弟子周旋。何況我們外出游歷,本就是為了砥砺道心,磨煉道法,若是逃避,最後豈非成了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
“大師兄教訓的是。”沈傲趕緊低下了頭。
“還是大師兄通情達理!”姜骊朝沈傲甩去一個挑釁的眼神,同時愈發欽佩和崇拜陳複。大師兄不愧是大師兄,就是與其他人不一樣嘛!
“兩位師妹可以負責赤山縣附近。”
赤山縣因轄境內有一座赤紅色的山峰而得名,位置上離州府最近,這番布置,既不駁了兩位師妹的面子,又将相對安全的地方交給了宋棠晚與姜骊,讓人心服口服的同時,更要感謝他的照拂。
不愧是白玉京的大師兄。
“等等,你們全都要走?”韓景忍不住一躍而起,滿臉的惶急,只是迎上對面衆人的眼神,他才反應過來,趕忙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暗示道,“我的意思是,諸位仙師離開州城之後,若是那魔門修士偷偷過來,豈不是......”
脾氣最為火爆的一人拍案而起:“那些邪魔外道正在外面興風作浪,屠戮百姓,你身為一地州牧,竟因為自身的利益就阻攔我等,簡直枉為一地父母官!”
其餘人也附和了起來。
“難道你是覺得我們會中了魔門的調虎離山之計?簡直可笑!”
“王師弟!”陳複眉頭微蹙,語氣一沉,“退下!”
“是!”
姓王的少年雖還是對這些不知好歹的凡人忿忿不平,但仍乖乖地退了下去。
“各位仙師,您等真是冤枉了小官吶,這州城常住五千家,近三萬人,一旦出事,不堪設想呀!”
“是呀是呀!”
“韓州牧所言極是,不是我等不體恤我嘉州百姓,只是這州城絕不可失呀!”
眼看在場的本地貴族們都在附和韓景,陳複卻并不先談論問題本身,而是将手一翻,托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玉匣子,笑道:“這裏面有一枚易經洗髓丹,普通人服之,有滌蕩體內濁氣,益壽延年之效。韓州牧這些日子為了百姓而操勞,我等都看在眼裏,一點小心意,就當我替嘉州百姓,替我這些師弟師妹們感謝韓州牧的照顧了。”
“這......這怎麽好......”嘴上這麽說着,韓景還是上前躬身接了過來,雙手緊握着那寒意森森的白玉匣子,仿佛深怕它會飛走似的。
陳複這一番話說罷,其他人全都閉上了嘴。無論是本地的貴族門閥,還是白玉京的其他人,全都耐心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他們相信白玉京的大師兄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選擇,這種信任是那麽的堅定,甚至虔誠。
陳複同樣沒有讓他們失望。
“既然如此,我也不瞞大家了,此次我白玉京的九長老也到了州府,待我稍後與州牧大人引薦即可。我想,有九師伯在此坐鎮,定可保州府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