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噬丹蟲
噬丹蟲
一連兩劍都未能斬殺一個剛剛聲名鵲起的魔門後生,雲鄉子不禁變得愈發惱怒。
驕傲如他,怎能允許這種事的發生。
當然,這兩劍下去所取得的成果也絕對不能說小。頭戴青銅鬼面的男人此刻已是衣衫褴褛,遍體鱗傷,尤其是剛才硬接了破軍一劍的右臂,更是幾近斷折,此刻不過是勉強提着與自己心意相通的魔刀不墜地而已。
但讓雲鄉子也好,其餘白玉京的弟子們也好,甚至是連駱碧瞳都感到驚奇的是,受了這麽重的傷,對方竟然連一聲輕哼都沒有發出,仿佛這身子壓根就不是他自己的。
駱碧瞳甚至在想:難道他只是一具被人用法術操控的行屍走肉不成?難道這就是青面修羅的秘密?不然的話,為什麽?
為什麽?
只有男人自己知道為什麽。
因為他已受過太多的傷。
人從不會習慣受傷,他們只會變得更善于忍耐。
他的神經已經麻木,他的人也已經麻木,所以駱碧瞳猜的倒也不能說完全就錯了,因為他自認為與行屍走肉倒也沒什麽分別。
這樣的日子過得久了,他反而開始喜歡上了疼痛,因為起碼疼痛可以讓活着這個概念顯得更真實。
所以他放下了捂着面具的左手,朝天上的雲鄉子招了招。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雲鄉子怒極,體內真氣洶湧猶如怒龍翻江,第三劍文曲與第四劍武曲正待打出,突然間感覺中丹田傳來一陣劇痛。
一身道行所在,又豈容半點馬虎,雲鄉子不敢怠慢,內視之下,發現自己那顆性命相交的金丹上竟趴着一條通體漆黑,狀若米粒的蠕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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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名門正宗出身,以雲鄉子的閱歷,自然一眼就認出了蟲子的身份,旋即大驚失色,幾乎失聲。
“噬丹蟲?!”
反應過來後,雲鄉子趕緊閉上了嘴。迅速低頭掃了眼正眼巴巴等着自己誅妖滅魔的門中弟子,他狠了狠心,竟是打算不管不顧直接遠遁,先找個僻靜安全的地方先解決這要命的玩意兒再說。
可讓他怎麽都想不到的是,底下那個自不量力的魔門後生竟重重地一踏地,整個人瞬間拔地而起!
氣沖牛鬥!
底下觀戰的白玉京衆弟子們望着那個仿佛花豹撲鷹似的身影,無論他們是嘲笑、不屑,亦或是驚懼、敬佩,總之,這一幕注定要深深地刻在他們心中。
“嘭!”
宛若流星墜地,頭戴青銅鬼面的男人以比上去更快的速度墜落,激起一陣塵煙。
不過,讓白玉京衆弟子驚訝的是,雲鄉子竟散去了以法術變化而成的浮雲,也從天上降了下來。
這卻是因為雲鄉子已不敢再放肆催動真氣,那條趴在他金丹上的蠕蟲因剛才的一擊,已找到機會開始啃食他的修為。
“九師伯?”
一名白玉京的男弟子剛這麽疑惑地問了一聲,随即就被雲鄉子厲聲下令道:“快去!殺了他!”
“啊?啊,是!是!”這弟子只當是那勞什子青面修羅已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這位九師伯又素來與自己師父親近,故而特意将這個當衆立功的機會讓給了自己。
他甚至有些感激。
九師伯讓出的,可不僅僅是一顆人頭,而是實實在在的名與利呀!
名與利,這是年輕人永遠也無法拒絕的東西。
手腕一翻,一柄品相不俗的玄黃長劍已被其握在了手中。作為仙門魁首白玉京門下的弟子,哪怕只是區區龍門境,随身帶的也不止一件兩件法寶。雖然最厲害的那件交給了大師兄布置法陣,但就這柄劍,也是非同一般,摧陣破甲,易如反掌。
他就這樣舉着劍,一步一步走進了彌漫的煙塵中。
然後,一切聲音就都消失了。
衆人屏住呼吸,眼睜睜看着煙塵散盡,看見了舉着劍呆站在原地不動的同門,所有人心中頓時有了不詳的預感。
姜骊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王師兄?”
話音未落,一只已被鮮血和塵土染得黑一塊,紅一塊的手,便從前方搭上了那名王姓弟子的肩,只那麽輕輕一推。
人與劍,俱斷為兩截。
那人依然緊握着手中刀,微微佝偻着,整個人就像是一張蓄勢待發的弓,卻又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疲倦。
“他,他殺了王師兄?!”
直到現在,這些養尊處優的白玉京弟子們仍無法理解,更不敢相信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一切,他們甚至覺得這壓根就是一場離奇的夢!
難道我們白玉京不是仙門魁首麽?難道邪魔外道不是一群不敢出現在陽光下的老鼠麽?難道不應該是我們随手便打跑了為非作歹的壞人,然後理所當然地接受百姓們敬神一樣的朝拜嗎?
怎麽會這樣?
憑什麽會這樣?
不遠處,得到男人的暗中授意,或者說逼迫的駱碧瞳不得不大喊道:“前輩!請恕晚輩直言,這位大雪山來的,只需借您的人頭一用,您又何必讓這些晚輩出來白白送死呢?難道您自己怕了,就想用他們的命為您探路嗎?”
雲鄉子聞言,臉色頓時一黑。
身中噬丹蟲的事卻是不好與人說出,當下心思一動,随即便故作不屑地輕哼道:“哼!外出歷練,本就不是兒戲。除魔衛道,又豈是小孩兒過家家那麽簡單?什麽事都想着由我來做,那又談什麽歷練?還修個什麽道?魔道妖女,再敢胡言亂語,定要你嘗嘗我白玉京的天刑十三劫!”
謝無忌正色道:“九師伯所言極是,因斬妖除魔而身死道消的,豈在少數?如果沒有必死的決心,還談什麽斬盡天下妖邪?”
雲鄉子微微颔首,不禁對其十分欣賞,旋即也一本正經地道:“衆弟子聽令!本座已将此獠重創,如今正是爾等最好的練手對象。誅滅此魔者,本座回山後必将上禀掌門師兄,當有重賞!”
一番曉之以情,誘之以利後,謝無忌當即重新拔出了雙劍,更朝沈傲道:“沈師弟,你左我右。”
沈傲臉色微變,幾乎要下意識開口拒絕。
正在這時,一道五彩飛緞從他身旁掠過,卻是小師妹姜骊忍不住出手了。
此寶名為“绮雲彩霞衣”,由仙道同門雲霞山采集早晚雲霞後,又以獨門手法,歷經十年方煉制而成。此物千變萬化,妙用無窮,落到姜骊手中,實因其師尊偏愛。
绮雲彩霞衣一經飛出,便朝對手糾纏而去。雲霞本無實體,縱然刀劍再利,也奈何不了它分毫,在場同門都明白小師妹姜骊這護身法寶的妙用,頓時又升起了無窮信心。
“好!先挫挫他的銳氣,讓他知道知道我們白玉京的厲......”
一個“害”字還沒說出口,就見黑光一閃,這剩下的一個字便永遠地留在了他肚子裏。
頭戴青銅鬼面的男人一只手握着刀,□□着鮮血淋漓的上身,整個人猶如從神話之中走出的修羅魔神,一股蠻荒兇煞之氣,壓得對面衆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沈傲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兩股戰戰,險些就要轉身逃跑。
姜骊更是驚呼一聲:“怎麽會?!”
謝無忌皺了皺眉,看了眼雲霞散去後的地面,頓時恍然大悟:“他用符箓做了替身,所以姜師妹的法寶才未困住他!”
“怎麽辦?”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眼站在最後的雲鄉子,卻不敢将話題繞到他身上,最後還是有人提出了疑問:“如果大師兄在這裏,必然可以輕松擊敗他!對了,大師兄呢?”
對啊,那位如雄獅一般英武,如太陽一般明亮的大師兄,為何一直未曾出現?
難道他出事了?
不,不可能!在他們心中,哪怕九師伯雲鄉子出事,大師兄也絕不可能出事。這是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這種信任是基于一切過往的經驗所建立,所以堅不可摧。因為要摧毀這種信任,首先得先摧毀他們自己。
“陳複?”
雲鄉子想到這,心頭突地一跳,只是還不待他細想,一個溫潤熟悉的嗓音便響了起來。
“九師伯,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