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意外
意外
傷不止在外,更在于順着傷口湧入體內的一條條火蛇,這讓李秋雨猶如身堕無間地獄,時刻承受烈焰炙烤之苦。
不過最痛的,還是在于心。
宋棠晚果然甩開了他的手。她的神色凄楚,口中只喃喃念叨着:“我不要你救!你不要過來!我不要你救!”
對此,李秋雨唯有苦笑。他眼下受傷不輕,就連呼吸都感覺好似有一團火要從喉嚨裏噴出來。但他并不後悔,他只是在憂愁這樣的情況下要怎麽才能繼續保護她。
“值得嗎?”陳複負手而立,并不急于追擊,因為一切已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是一種絕對的自信。
“天底下的事,從來就沒有什麽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陳複一時啞然,好半晌,才又道:“就憑這句話,我可以再多給你一次機會。殺了她,你我可以繼續履行約定。”
李秋雨不答,因為他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浪費。
不遠處,謝無忌握着沾滿鮮血的雙劍,呆呆地站在原地,更遠的地方,碧瞳仙子的五行屍已經損毀了三具。
不過,光靠陳複一個人,也已足夠。
他站在那,就像一輪永遠也不會落下的太陽,永遠光芒四射,永遠高懸于天,他的敵人看見他時,只會剩下絕望。
陳複伸手,握拳,便有一團團火焰憑空而生,從四面八方環繞包裹向宋棠晚,猶如蒼天之手要捏死一只再普通不過的螞蟻。
李秋雨猛地撲了過去,揮刀,再揮刀。
可怕的烈焰被一掃而空,宋棠晚不過是感受到了些許熱氣而已,甚至連頭發絲都沒有燒焦哪怕一根,可李秋雨已經搖搖欲墜。
□□的上身可以清晰地看見他正在變得赤紅的皮膚,那是因為他體內的熱力已經開始失控,外溢之時,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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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不至于如此,不過當他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已經晚了。他這樣的人,怎麽會中毒呢?
“碧瞳仙子的‘情人手’,毒源在那塊玉符上。”
李秋雨恍然。
情人手,顧名思義,這種毒就像情人的手一樣,溫柔,纏綿。它毒發很慢,所以中毒的人很難察覺,可一旦發作,就會讓人慢慢地失去行動的能力。情人的手豈不就是有這個效果?至于玉符,則是宋棠晚送來的那枚。只有她送的東西李秋雨不會拒絕,而且一定會貼身存放。
正如陳複所言,欲行非常之事,必當思慮周全,缜密無錯。他沒有自誇,他的确把一切都算到了。
李秋雨終于忍不住晃了下。他的身體已開始顫抖,冷汗冒出來又很快被蒸發,唯獨握着刀的手,還是那麽的穩定。
因為這是她活下來的希望。
宋棠晚看着他,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大雪山的青面修羅太遠,嘉州城的小黑貓卻很近。揭下面具的那一刻,他很陌生,可眼前的人突然又變得生動熟悉了起來。
“別哭。”
李秋雨的聲音沙啞得就像是兩塊破布摩擦出來的。這次他不是故意的。他的嘴唇發白,整個人好似要燃燒起來。
他的确在燃燒。
從頭到尾,他就沒想過自己會贏。其實打從他決定要豁出去一切守護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因為當陳複這樣的人變成對手時,保住自身已是不易,又何況還要救下另一個人呢。
他只是,不得不跟着自己的心,挺身而出擋在她的面前而已。在那一刻,生死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天底下的事,從來就沒有什麽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他願意,所以怎麽都值了。
他看着陳複,緩緩地舉起了刀。他還能做最後一秒鐘的青面修羅,他仍舊有殺人的力氣。
陳複看着他,同樣開始積蓄真氣,準備發出最後一擊,這是他願意給予李秋雨的尊重,哪怕他有更好的方式解決。
可是,就在雙方即将分出生死的瞬間,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州城不遠處的赤山上方沖天而起一股濃霧,遠遠望去,好似噴泉一般,只不過霧氣全是刺眼的紅色,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讓人幾欲嘔吐。
駱碧瞳見狀,略一思索後,忽然間臉色大變,趕忙用袖子擋住了臉,更調動體內真氣形成一個緊貼皮膚的護罩,不光如此,就連幾件秘不示人的壓箱底法寶,她也一股腦地全拿了出來。
并非是她過分謹慎,而是因為順着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蔓延過來的,還有無數小到只能用法眼看見的血蟲。
駱碧瞳在大黑天神教內部的地位并不算高,可見識卻不低,第一時間她還不敢确定,但在察覺到那些可怕的血蟲後,她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什麽。
“是血魔!”
血魔是天煞血影門的修士到了“不滅”的境界後才會有的一種別稱。“不滅”與“星海”之間,差了整整兩個大境界。
迅速彌漫過來的血霧中,那一條條細小的血蟲只要沾上,便要立刻污染法器,壞人體魄,直至将人變成一灘血水,被血霧吸收。不過,就算是這麽厲害的血蟲,也不過是血魔出現時自然産生的玩意兒,換句話說,這東西甚至不需要消耗多少法力。它就像太陽出來時發出的光,那就是它的一部分。
駱碧瞳一念至此,立馬就想逃走,可剛念起遁法口訣,卻又立即停了下來。
陳複面不改色:“何必慌張,就算真是血魔,逃也不如留。”
駱碧瞳眼珠子轉了幾轉。誠然若真是血魔出世,以自己遁法的速度,怎麽也不可能快過對方,留在這好歹還有一座法陣可以代為抵禦,可明知有血魔在此,她是萬萬不敢留在這的。
駱碧瞳心中天人交戰,與此同時,赤山上方的血霧漸漸凝實,一團如雲朵一般厚重的血霧鋪天蓋地而來,卻被多寶伏魔陣顯現出的光芒擋住,雙方撞在一起,互相消磨,仿佛江水與海水在入海口時撞在一起所顯現出的樣子。
陳複目光如炬,毫不慌張,掃了眼不遠處的凡間百姓,頓時明了:“它想吸血。看來它比我想的還要虛弱。”
是了,歷史上凡血魔出世,必是天地變色,生靈塗炭,何至于如今與區區一個星海境的年輕修士布下的大陣鬥了個旗鼓相當?
這本該是一瞬間就會分出勝負的事。
不過,這等邪物一旦吸飽了血,恢複起來也極快,陳複自然不會讓他得逞,當下催動多寶伏魔陣,法寶全出,齊齊朝着那團濃稠如墨的血霧射去。
血魔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身體,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要害,這一片血霧就是它,單獨的一只血蟲也可以是它,法寶射來,血霧便是一裹,雙方繼續互相消磨道行。
這些法寶都是白玉京賜給門內弟子的,品相自然不會差了,也就是這些後生修為低下,不能完全用出其中威力,如今被血霧一激,反倒放出各色光華,一時間天空中五彩斑斓,仿佛放了一場煙花,好不熱鬧。
不過,這終究只是暫時的,因為血蟲最克法器,所以這些法器很快便被血霧所腐蝕,一件件法寶失去了靈光,淪為廢物從空中落下。這些法器中蘊含的靈性已被血霧完全溟滅,就算回收了材料也不過是一堆廢銅爛鐵而已。
失去坐鎮的法器後,多寶伏魔陣也很快被突破,自身血氣進一步被損耗的血魔卻不在意,因為這一只血魔本就已經沒了靈智,此刻只剩下了渴望鮮血的本能。
或者說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它渴望着底下鮮活的生命。
就在多寶伏魔陣徹底破碎的剎那,駱碧瞳幾乎忍不住又想施展遁法逃走,卻見陳複拿手一指,天地間陽光猛烈,無數道光柱從天而降。
太陽真火洞穿那濃稠如墨的血霧,一股刺鼻難聞,好似什麽東西被燒焦的味道伴随着讓人頭昏腦漲的嘶吼聲四散開來。
就在這時,駱碧瞳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糟糕!他們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