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神秘人(下)

神秘人(下)

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是小孟第一個蹿了過去,低頭一拱,背一塌,一頂,那細長的身體竟直接馱起了李秋雨,剎那間好似匹小馬兒般往外沖去。

宋棠晚見狀,反應亦是極快,手裏剩下的符箓也不管什麽作用了,只一股腦地丢了出去,掩護着自己與小孟一起逃走。

那十幾道鬼影剛想跟上去,卻突然被駱碧瞳給叫住了。

“回來!”駱碧瞳輕輕地喊了一聲,聲音就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一樣。

以她的修為,哪怕缺了截袖子,也不應在夜裏覺得冷,可此刻的她卻是抖個不停,就像是被人用冰水從頭淋到了腳。

她看到了兩道影子,只是影子而已,卻讓她怕到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為什麽?

其中一道影子用兩根手指捏住了那枚不停顫動的飛梭,輕而易舉的樣子就像是捏住了一只普通的蜻蜓。

她忍不住想:如果他想捏死我,豈不是也會像捏死一只蜻蜓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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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狗懸着心逃了好遠,直到太陽升起來,才在一條小溪邊停下。倒不是他們想停下,而是因為小孟實在是累壞了,一下子栽倒在地,連帶着把背上的李秋雨也甩了下來。

宋棠晚吓了一跳,趕忙小跑過去,一下子跪了下來。

他閉着眼睛躺在她的大腿上,表情猙獰,臉上半是殺氣,半是痛苦。她看着他身上吓人的傷口,看着他死死捏住的拳頭,不自覺地便流下了淚來。

誰又能在這種時候無動于衷呢?何況她本就是一個極善良的姑娘,她本就對他是有感情的。

她想:如果不是我,你又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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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懊悔,她自責,她難受,她心疼,她越是這麽想,臉上的淚水就越是多,多到一滴滴地掉在他臉上。

突然間,他的睫毛動了兩下,竟慢慢睜開了眼。

宋棠晚還來不及高興,就看見他吃力地擡起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淚,然後笑了起來:“我猜我們現在應該不是在地府,對嗎?”

她不答,只是點頭,一邊擡手抹着淚,一邊壓抑地,小聲地哭着,哭着哭着,突然又笑了起來。

一旁剛喝了兩口溪水的小孟也圍了上來,大聲地叫着,死命地搖着尾巴,好像在為劫後餘生而開心,為他們而高興。

好一陣,宋棠晚才好似想起了什麽,驚呼道:“你的傷?”

“放心,還死不了。”李秋雨坐起身,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嚴肅。

然而,不等李秋雨開口,小孟突然撲了上來,不住地舔舐着他的手心,它好像從來沒有這麽親近過他。

宋棠晚深怕他又念叨自己,趕忙道:“多虧了小孟膽大心細,把你救了出來。”

李秋雨低下頭,撫摸着它毛茸茸的腦袋,好半晌,才道:“這是哪裏?你沒有亂跑,對嗎?”

“再往前不遠就是我家了。”宋棠晚不等他發作,便以極快的語速解釋道:“我認真想了,你說的對,以他的性子,既然做了這種事,當然就會做的滴水不漏。我們能活下來,就已經是萬中無一的運氣了。就算我真去了金庭觀,難道就能保證一定可以得到他們的庇護?金庭觀一脈與我白玉京雖然一向不對付,但也只是道門內部的意氣之争,若他回山,将一切都推到你我身上,那麽金庭觀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庇護我的。”

李秋雨一怔,随即點點頭,沒有做聲。

“而且,而且那個綠袍女人一定猜得出我們來蜀州是為了什麽,若去金庭觀,一路上必然還要被她追殺。你,我,還有小孟,我們已經沒有力氣再往金庭觀走了。最後,我家的事,我......”宋棠晚偏過頭,小聲道,“我只告訴過你一個人。”

李秋雨聞言,頓時笑了起來。也許是因為他很少笑的緣故,他笑起來竟是極好看的。

那些不常開的花,開起來自然是最美的,不是嗎?

兩人休息了片刻,便又啓程了。這次沒了馬車,要是繼續趴在狗的背上,莫說小孟了,就連李秋雨自己也覺得太過滑稽,好在他還有走路的力氣,甚至無需宋棠晚的攙扶。

山中無歲月,兩人一狗走了也不知有多久,終于在登上一座生了株野梅子樹的小山丘後,擡眼望去,在對面半山腰處發現了一座半在外,半嵌入山體的城堡。

宋家源自中原,約莫兩百年前,有一支因故到了西蜀,在本地紮根,開枝散葉,最終成了一方大族。許是宋家先祖有先見之明,竟早早便帶領族人在山中挖出一座城堡,從此廣積糧草,培養子弟,豢養家兵。他們甚至收集來了修行的法決以及一些靈丹妙藥的配方,經過百年的發展,如今俨然一座小宗門了。這也是為什麽宋棠晚會帶他來這裏。她雖出身旁支,可一入了白玉京,身份自然就不一樣了。

雖然在成為白玉京弟子前的那些日子絕稱不上美好,但人就是這樣,離開家鄉遠了,那些不好的事便被距離沖淡,剩下的就只有思念了。她畢竟是出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的,她在這裏畢竟還有牽挂,還有回憶。

經歷了這麽多可怕的事,又走過千裏路,如今回到這裏,宋棠晚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金庭觀未必會庇護我,可故鄉永遠會接納游子的,不是嗎?

“我先過去,與我家裏人打聽情況,若是一切安好,你......”宋棠晚說到這,頓時有些羞澀,聲音一下子變得飄忽了起來,“你,你就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吧。我會向老祖宗讨來靈丹為你療傷的,你,你且放心就是......”

“我願......”

李秋雨才剛開口,宋棠晚便扶住了頭,前方的李秋雨忽然變得模糊,扭曲,就像是一副好生生的畫突然被人潑了水,畫上的墨跡開始蕩漾,淡化,就連他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奇怪,就像是隔着一層羊皮膜,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麽。

不遠處,一塊凸起的大青石上,有人正注視着那一人一狗。

四個人。

一個黑衣配刀,整個人的氣質就像是一座陡峭的雪山,令人望而生畏;一個赤發赤足,站在那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而你絕不會想要看見它爆發的樣子;一個何郎傅粉,姿容俊美到你已分不清他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他的氣質最怪,因為他給人的感覺的是飄忽不定的,是變化的,有時候讓人親近,有時候又讓人害怕,有時候感覺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條盤繞起來的毒蛇,有時候又讓人覺得那似乎是自己某個多年未見的朋友,讓人忍不住想上前與其搭話。

至于最後一個,他雖然站着,但整個人都縮在一起,似乎是想盡可能地把自己變小,就像是小動物碰見了天敵,逃不掉,又打不過,于是只能盡可能地擺出可憐的模樣,祈禱對方能夠心善放過自己。

是了,在這裏他過往的一切榮耀、身份、家世,所有的所有,都已經不再重要,此刻的他就是一只落入蛛網的小蟲子。他看向三人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懼甚至比看見了屠夫的豬還要多。

豬不會清楚屠夫究竟殺過多少它的同類,可他知道。

眼前這三人分別是大雪山四個天下行走中的三位:青面修羅,赤發無常,幻胧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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