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石磊

石磊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死離別,故而離別刀與這套刀法最配,兩者相輔相成,便可無往不利。

然而可惜的是李秋雨此刻手中握的刀并不是離別,所以它碎了,碎得很徹底。

石磊握拳迎擊,一道紅芒在拳頭處閃了一下,然後那柄銘刻了咒文法力的寶刀便如雪花般碎成了一片片,緊接着他又是一拳擊出,李秋雨直接飛了出去。

一連退出了七八步,李秋雨才堪堪止住頹勢,可為了不傷到宋棠晚,他沒能卸力,故而只是一拳,他便已經受了輕傷,五髒六腑,沒一處不在疼痛。

好在也許是受了石磊的命令,那些雪鬼們只是遠遠看着,并沒有趁機攻上來。

忽然,石磊指了指李秋雨身上的繩索,然後後移左腳,重心向下,一手化掌為刀在前,一手握拳在後。

無需言語,李秋雨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猶豫,而是立即解開了綁着自己與宋棠晚的繩索,将她放在了雪地上。

他相信石磊,且此刻也只能選擇相信石磊,應該說在這種情況下,對方願意公平地一對一是他求之不得事。

放下宋棠晚,李秋雨才終于緩了口氣,張嘴啐出一口淤血,伸手一攝,又奪過了一柄法刀,腳下一蹬,便如兔子般消失在了原地。

但見紅芒乍現,随後便是不絕于耳的铿锵聲,仿佛鐵匠鋪的匠人正在錘煉一塊堅硬的精鋼。

石磊的肉身簡直就像是千錘百煉而成的法寶,哪怕是灌注了李秋雨法力的寶刀砍在身上,最後的結果也只是法刀崩碎,而他的身上不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而且痕跡很快便會消失不見。

何等的讓對手絕望!

不過,既然是同門,李秋雨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李秋雨一樣。

修士當然能把自己的肉身錘煉得跟法寶一樣,那本也是一種古老的飛升法,但那絕不是他們現在的修為能夠做到的,所以真正的奧妙在于那一道紅芒。

那股在石磊體內流動的紅芒乃是一口飽經錘煉的先天氣,随心而動,随念而行,紅芒滾到哪兒,哪兒的軀殼便可短暫地對抗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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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算了解,也很難破解,因為人的心念轉動何其之快,一念間可以遠赴千裏之外,一念間也可輪回百轉,你的刀再快,但又怎麽可能比人的念頭更快?

也許,可以......

李秋雨運轉全身法力,以禦物的手法攝來十來柄法刀,幾乎同時使出斬擊,十來把法刀旋轉斬出,雪地上仿佛憑空多了十來輪彎月!

明月夜,風雪送人去,故人不當歸!

剎那間,一連串的紅芒閃爍,仿佛一支支煙花先後炸開,一時間竟照亮了這漫天風雪。

爆竹似的“噼啪”聲不絕于耳,十來柄法刀幾乎同時破碎,李秋雨也被一股大力打得再度倒飛而出,摔在了雪地裏。

全身上下的骨頭幾乎散架一般的痛楚,李秋雨深呼吸了一口,頓時只感覺一股鐵鏽味往上湧,顯然是被傷到了肺部,但他已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自己的傷勢。

還是不行嗎?他想着。

是了,以氣禦物終究遜色于以心禦物,因為手比氣慢百倍,氣又比人的念頭慢百倍,所以李秋雨的刀永遠快不過石磊的心念,再者要論起來,石磊本就是他們四個中心念最純粹的那個。

因為純粹,所以無懈可擊。

以彼之短,攻敵之長,當然會失敗,這是毫無疑問的。

如果是以前,他并不在意,畢竟他與石磊并無冤仇,更沒有一定要争個強弱的好勝心,可是今日,他卻有不能輸的理由。

一擡手,又是一柄法刀落在手上,李秋雨站起身,沒有妄動,而是先靜靜地觀察那尊矗立在風雪中的魁梧身影,默默體會着那股在不停流動的氣機。

石磊的生命力極其旺盛,一口先天氣流轉四肢百骸,哪怕不用法力,這冰天雪地也奈何不了他,他只是站在原地,腳下的堅冰便會自然融化,像他這樣的人,走在夜路上,方圓十裏的鬼怪都會退避三舍。

他就像一塊堅硬的石頭,你要想打敗他,就只能用更強的力量去粉碎他,其他什麽陰謀詭計都是沒用的。

面對這樣的敵人,你很難不心生絕望。

不過,就在一瞬之間,李秋雨察覺到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破綻,那是先天氣在兩個周天轉換之間的一個細小空擋。這點微小的破綻本不該被外人察覺到,也就是李秋雨天生對氣機的流轉十分敏感,再加上曾閱讀過這門法決的緣故,才能注意到。

就在這一瞬間,李秋雨動了。

遙遠天際的明月突然放出光芒,一股濃郁的月華自天而降,驅散了四周的風雪,将一切都籠罩在了皎潔的月光之中。

十五月滿,光耀東方!

這是避無可避的一刀,是必中的一刀,你在曠野上避不開月光,所以你一定躲不開這一刀。

可是,石磊本來就不需要躲避,他也從來都不會躲避。他修的就是這樣的道,他就是這樣的人。海中的礁石需要躲避海水的沖刷嗎?那麽他為什麽要避?

他擡起手,仍是揮拳迎擊。

月光雖無形,但刀是有形的,這一刀從四面八方而來,鋒利無匹的刀鋒會在同一時間落下,但他同樣有足以抗衡的絕技。

一瞬之間,他仿佛化身為一尊古籍中記載的三頭六臂的魔神,方圓之內,處處都是他的拳影,就仿佛一座活火山噴發了,可怕的熱浪甚至反将四周的風雪沖得倒卷而回,周圍五丈之地的堅冰都在融化,就連腳下的冰山也抵擋不住這種力量。

濃郁的月華籠罩之下,一頭赤發魔神揮拳擊月,原本圓滿的月相沒堅持太久,便漸漸黯淡了下去,緊接着便如鏡子般破碎開來。

一個黑影從月相中飛出,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想要站起,卻又無力地跌了下去。

李秋雨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血沫堆積在嘴角,他卻已無力去擦拭。

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但他還是敗了。

石磊站在原地,低下頭,在他的胸口處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幾可見骨。不過,對他而言,這種傷也不過是小傷而已,用先天氣一滾,不消片刻就可痊愈,至于虧損的氣血,也不過修行兩日便可補回來。

他邁開步子,走了過去,俯視着已經爬不起來的李秋雨,甕聲甕氣地問道:“為什麽?”

就在剛才,李秋雨本有機會斬向他的脖子,但最終這一刀只是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就算斬中了,也沒用。”李秋雨說着,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緊跟着便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石磊沉默了,他本就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更不是一個擅長說話的人。

“如果可以,石師兄,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你想我送她下山?”

“是的。”

石磊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值得嗎?”

李秋雨沒有看他,也沒有看宋棠晚,而是看着遠方無垠的星空,人生頭一次如此輕松,只感覺一直壓在身上,讓他連腰都要直不起來的負擔,突然全部都卸下了。他的嘴角自然地翹起,露出發自內心的笑來。

“我,咳咳咳,咳咳咳,我之前覺得,覺得我們就像是一群游蕩在人間的鬼,生無來處,死無去處,但是,咳咳咳,現在我是人了,是真真正正的人了......所以我覺得很值得。”

見石磊不說話,李秋雨收回了看向遠方的視線,轉而望向石磊,懇求道:“可以幫我最後一個忙嗎?”

“不行。”

石磊說罷,就在李秋雨眼神暗下去的一刻,他突然将其扶起,将那口先天氣分去一股進了李秋雨的身體。

“你的事,要你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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