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好人

大好人

一群人為什麽要殺死另一群人,哪怕他們相互之間根本就不認識?

可用的理由有很多,比如也許他們就只是習慣了聽從他人的命令,有人要求他們這麽做,他們也就這麽做了。他們不會思考為什麽,也不必思考為什麽,因為凡事三思而後行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本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很多時候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人就像一滴水,人群就像是浪,一滴水能抗拒海浪嗎?

此外也有可能是被對方逼得走投無路了,哪怕對方并沒有刻意針對某一個人。當你變成狼的時候,你對羊群來說就是有罪的,哪怕你吃草也不行,甚至你只是長得像狼也不行。

更或者是因為膨脹的野心,你看到了一個能成為人上人的機會,所以你決定搏一搏,這也無可厚非,畢竟驅使人類不停向前的本就是野心和欲望,而不是淡泊與克制。

可是,李秋雨既沒有封侯拜相當皇帝的野心,也沒有被誰逼得徹底活不下去,現在他甚至連直白的命令也不會再收到了,那麽他為什麽要再殺人呢?

為了守護什麽?或是為了某些宏大的願景?為了自身所屬的某個群體?

可惜,他只不過是一個被姚清在路邊撿到的孤兒,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在哪兒,大雪山說到底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可以說整個天下就沒有什麽是屬于他,或者說跟他有緊密聯系的。

你要讓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去為什麽拼命,這豈不是很可笑?

他沒有親人,姚清只不過拿他當一把好用的刀而已,他也沒有愛人,他愛慕的姑娘見到他就想逃走,他也沒有朋友,他唯一的朋友也許已經死了。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喜歡他,會願意接納他,別人見了他只會罵一聲該死的魔頭,像他這樣的人,要為什麽繼續活着呢?

李秋雨望着頭頂無垠的星河發着呆。

他有些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大概是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已經失去了用哭泣來發洩痛苦的能力,也或許是因為他的心已經空了,甚至連悲傷都不剩下了。

這是一件很可怕,也很可悲的事。

突然,他察覺有人正從自己背後走過來。

盡管他失去了法力,但五感還是一樣的敏銳。他沒有扭頭,只是用不含感情的聲音阻攔對方:“你不應該來。”

端木南漓很乖巧地停在他身後五步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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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少女已從師姐那知曉了他的身份,知曉了那個讓人一聽就膽寒的別號,但她并沒有感到害怕,反而多了些好奇。

她捧着一套嶄新的黑色衣裳,道:“給你的。”

李秋雨轉過身,看着她手裏的東西,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簡直就像是逃荒來的乞丐。也難怪那大陳吳王看到自己就沒了多談的興趣。

“謝謝。”李秋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說不清是什麽原因,但絕不是因為真的想換套幹淨的衣裳。

“師姐說你是壞人。”小姑娘也不見外,把衣服遞過去後,人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來。

李秋雨不動聲色地朝旁邊挪了一點,悶悶地道:“你師姐說的很對,所以你最好離我遠一些。”

“你要嗎?”小姑娘突然拿出兩個熱乎乎的,還散發着香氣的胡餅,遞了一個過來。

李秋雨又愣了一下,最後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餓肚子可不是什麽好的感覺,這是刻在他記憶裏的事。

“我覺得你不是壞人。”小姑娘咬了一口餅,含含糊糊地說着,她也有自己的理論,“哪兒有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的?”

李秋雨也低頭咬了一口餅,反駁道:“你見識太少,不知道壞人的種類可是很多的,有時候壞人也會說自己是壞人,尤其是像我這種人盡皆知的大壞人。”

“那你做過什麽壞事嗎?”小姑娘抓着餅,瞪着兩顆比餅還圓的眼珠,好奇地問道。

李秋雨略一思索過後,沉聲道:“黃風谷你聽說過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

李秋雨無奈,但還是耐心地解釋道:“黃風谷的谷主乃是一只黃毛貂鼠成精,有三百年的道行,嘯聚山林,手下的妖兵妖将有數千之衆,就連雲霞宗的修士去找他的麻煩也是铩羽而歸,但我把他整張皮都扒了下來。”

“還有酆都鬼母坐下的陰陽童子。他有一雙邪眼,只需看人一眼便可亂人心智,再叫人一聲真名就可以拘走人的三魂七魄,連金庭觀的劍仙也奈何他不得。我先挖出了他的眼珠子,又割掉了他的舌頭,最後把他腰斬,他在地上爬了一裏地才死,連骨頭都磨平了。”

其實他只是用離別砍下了那只黃毛貂鼠和陰陽童子的頭,但為了吓走這個單純的小姑娘,他決定撒兩個謊。

端木南漓吐了吐舌頭,也不知是被吓到了還是被惡心到了,可最後她竟得出了一個讓李秋雨啼笑皆非的結論:“可是......降妖伏魔,你不是大好人嗎?”

“我......”

李秋雨暗自一嘆,只覺得自己真是可笑,竟然和一個小姑娘糾結這個,于是他擺擺手:“總之,聽你師姐的沒錯,離我遠點。”

“好吧。”端木南漓有些失望,她三兩口把餅吃完了,起身拍了拍掉在衣服上的餅渣,正打算告別的時候,芙音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

“南漓!”

她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後,就像是一只着急護雛的母雞。她迎着李秋雨,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厲聲道:“離我師妹遠點!”

“師姐......”

“不要說話!”

李秋雨看着這對感情必然極好的姐妹,沒有解釋,只是道:“我馬上就會離開,如果沒有意外,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所以你不必如此緊張。”

芙音先是一呆,但随後許是想起了師門一代代傳下的教誨,冷冷地道:“你們這些魔道中人詭計多端,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對了,你說你要找人,現在又說要走,你肯定是找到了那個人,現在要去殺他,對不對?”

“就算是真的,你攔得住我嗎?”

芙音一愕,但很快便拔劍道:“那也要試一試!”

并不只是因為先前那一劍傷到李秋雨給了她信心,只因為她本就是這樣的人。你不能說她盲目無知,因為讓世界變得更好的,往往就是她這樣的人。

“師姐。”端木南漓拉了拉這位暴脾氣的師姐的袖子,小聲說道,“他不是壞人,他剛才跟我說了他降妖伏魔的事,他是大好人嘞。”

“什麽大好人,他肯定在騙你,這些邪魔外道,最擅長的就是騙人!”

“哦。”

李秋雨實在是懶得跟她多說,于是轉過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罷了,我現在就走,你願意追上來殺我也好,或者把我的行蹤告訴你的正道同門也罷,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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