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春心
春心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在群山與大湖之間，在月色與霧氣包圍中的，就是所謂的“仙市”。
“給。”宋清秋在湖邊停下，突然遞過來一個硬殼面具，上面彩繪着一張活靈活現的狐貍臉，但将眼睛的部分摳掉了，“戴上。”
“為什麽？”李秋雨有些疑惑。
“仙市與凡間的鬼市類似，參與的人往往不想被人認出身份，所以都會佩戴面具，慢慢的也就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宋清秋一邊解釋，一邊将一個兔子臉的面具覆蓋在臉上，兩只翹尾燕子似的眼睛眨呀眨，“好看嗎？”
“啊？好，好看。”李秋雨感覺臉頰發燙，忙不疊地将狐貍臉面具套上了。
不愧是仙家制作的寶貝，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小玩意兒，可戴在臉上并沒有摸起來的那種硬殼的感覺，反而十分貼合臉部，甚至連呼吸和說話也無礙。
“走吧！”
少女一把拉起背着竹簍的少年的手，一腳踩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頓時波紋蕩漾，層層疊疊。
她就像是從天上下來的小仙女，踏水而行，姿勢優美，似在跑，又似在跳舞，竟讓春心萌動的少年在後面看得如癡如醉。
我是在做夢嗎？
兩人一頭撞進那一大團看似稀薄，但又完全不可視物的，白蒙蒙的霧氣中。霎時間，一陣陣的喧鬧聲好像海浪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這感覺就像是忽然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只屬于修士的世界。
他們站的地方像是一條長街的入口，前方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寬可跑馬。雖然腳下都是白茫茫的，像雲朵一樣的霧氣，可踩在上面卻給人一種非常實在的感覺。
道上行人不少，穿着各異，但都如宋清秋說的一樣戴着面具，看不清真容。
道路兩旁乃是商販所在，有的就地鋪了一條毯子，與凡間的地攤無異，有的則支了個簡陋的棚子，更有甚者竟在這裏弄了間屋子，雖然看着不大，但也實在令人稱奇。此外，各家的攤位上更有着各式各樣的光源，有的像是火燭，有的則是一團螢火蟲一樣的東西在飛，教李秋雨看得目不暇接。
“哇！這裏竟然有飛虹霞影。”
宋清秋忽然松開手，一下子跑到了最靠近街口的一處地毯前蹲下，伸手就要去拿一個方方正正，看着厚不過一寸的小盒子，卻不想被戴着個鬼臉面具的攤主一下子用一根小木棍敲在了她的手背上。
“看可以，不許上手。”
“哦。”宋清秋有些委屈地收回了手，一邊揉着，一邊還是忍不住盯着那小盒子看，“這是真品嗎？”
那戴着個鬼臉面具的攤主往後一靠，整個人都躺在了椅子上，一手搖着芭蕉扇，一手在膝蓋上敲着，搖頭晃腦的樣子，顯然是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宋清秋見狀，只好站起身，一把拉起李秋雨：“我們走吧。”
走出了好一截後，李秋雨回頭看了眼那不起眼的小攤位，終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那是什麽？”
“你說飛虹霞影嗎？那是雲霞宗的人制作的一種寶物。據說是采天地之間的霞光與虹光融煉而成，顏色千變萬化，塗抹在眼皮上，就像是留住了晚霞，可好看了！”
兔子臉面具下的眼睛眨呀眨，露出憧憬的神色。
李秋雨悄悄掂量了兩下兜裏的靈石袋，小聲問道：“那，這個東西，要多少錢啊？”
“我想想，一錢的話，大概要五十塊靈石。”
少女的語氣天真浪漫，卻沒注意到身旁少年的半邊身子都差點僵住了。
如果，如果他有五十塊靈石，哪怕只有五十塊靈石，他也一定會回頭買那個東西送給她。可惜他沒有，所以他在此刻只能保持沉默。羞恥的沉默。
“不過呀，剛才那一盒肯定是假的。”宋清秋忽然該拉為挽，認認真真地分析道，“這東西可金貴了，雲霞宗每年的産出都是有定數的，可以說根本就是有價無市，哪裏能随便一個小集市中的一個小攤位就有得賣，還是那麽大一盒。難怪那個人不許我打開看，還好，差點就被騙了。嘿嘿，我聰明吧？”
李秋雨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兩人走走停停，一路上宋清秋基本都在主動介紹那些李秋雨先前聞所未聞的東西，但再沒有一開始看見飛虹霞影時的那種激動了。這路上所見的東西，法寶也好，丹藥也好，功法也好，在她眼裏都是不入流的貨色，根本不值得花費哪怕半顆靈石。
畢竟是白玉京的弟子啊。
李秋雨忽然有些羨慕。
如果他也是白玉京的弟子，那麽剛才是否就可以買下飛虹霞影送給她呢？想到這，他忽然有些自卑。盡管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在修行上很有天分，假以時日必然能走到很高的地方，可面對宋清秋，他卻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是，最起碼現在什麽也不是。他的見識少，哪怕她眼裏不入流的東西他都沒見過，要說天賦的話，大概也比不過這些白玉京的弟子們吧。
想到這，他只感覺步伐愈發沉重，心情愈發低落，幾乎想馬上轉身逃走。
在喜歡的人面前出醜，哪怕只是他自己這麽覺得，但也足以讓少年郎那顆原本草長莺飛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正在這時，宋清秋拉着他在一座奇異的小屋前停了下來。
之所以說這屋子奇異，是因為它竟是由一條條粗大如蟒蛇般的藤蔓纏繞而成，上面甚至到處都長着翠綠的葉子，湊近了更能聞到一股獨屬于森林的味道。
這座藤蔓小屋左右以及後方這三面都被一層乳白色的雲霧所包裹，而正面的門口雖然大開，卻迷迷蒙蒙得看不清內部的情況，在李秋雨眼中就像是書裏的仙境入口一樣引人矚目。
“我們進去看看吧。”
他哪裏能說出一個“不”字？
兩人攜手穿過迷霧，突然間只聽得陣陣鳥獸鳴叫的聲音響起，就像是突然從熱鬧的集市穿越到了鳥語花香的森林，教人耳目一新。
李秋雨下意識望向四周，只見屋裏大部分的空間都被一個個被籠布罩住的籠子所填滿。這些大小不一的籠子裏似乎藏着一只只不同類別的禽獸，各種奇怪的聲音也正是從籠布底下傳出。
屋子的正中央，一位個子不高，頭發花白，骨瘦嶙峋的老頭兒正掀開籠布給一只尾羽極長的鳥兒喂食。
“咦？”宋清秋忍不住走上前，驚訝道，“這是......青羽玄鳥？”
“嘿嘿，小姑娘識貨呀。”老頭兒笑得有些滲人，一雙白色居多的眼睛就像是看穿了他們臉上的面具，他放下手裏的鳥食罐子，又将籠布合上，搖頭嘆息，“可惜啊，不是純血的。”
“多少錢？”宋清秋直截了當地問道。這是她第一次這麽直接地問價。
老頭兒伸出皮包骨的右手，張開枯竹似的五指：“不多不少，五百靈石。”
少女咬着嘴唇，既憤恨于老頭兒的漫天要價，卻又說不出讨價還價的話來。
“我一會兒再來找你！”
“恕不遠送。”
宋清秋拉着李秋雨快速離開了店鋪，這下倒輪到李秋雨不解了。
“我們要去哪兒？”
“我想找他們借一些靈石。”
“買剛才那只鳥？”
“嗯！”少女點點頭，眼神哀傷，“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他店裏的那些籠子都買下來。”
李秋雨一聽這話，忽然想到了背簍裏的小霜，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少女接下來的話。
“那只鳥，就快死了。”少女的語氣又是憂傷，又是着急，“鳥兒生來就是屬于天空的，何況是這種神獸後裔，它天天被關在這裏，活不了多久了。不應該這樣的。人也好，鳥也好，獸也好，大家都有自己喜歡的地方，也應該待在自己喜歡的地方，而不是被關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小籠子裏被當成貨物一樣出售。”
少年瞪大了眼睛，直感覺心跳加速，幾乎都要蹦出來了。
他忽然有了個很瘋狂的想法。
“那我們就去救他們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