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蠢事

蠢事

人真的可以完全放下過去,變成一個嶄新的自己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回答。

最起碼在別人看來,大雪山的青面修羅永遠都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劊子手,因為仇恨是他們無法忘卻的,名利是他們無法放下的。

“青面修羅?他就是青面修羅?”

“聽說他是大雪山四個天下行走裏殺人最多,最無情,最冷血的一個,這是真的嗎?”

“當然!若把死在他手上的人全報一遍名字,只怕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這麽可怕?”

“據我所知,黃風谷的大妖,四海幫的堂主,伏龍觀的白道人,白玉京的雲鄉子,鬼母座下陰陽童子,這些成名已久的前輩高人都是死在他的刀下。”

“什麽?酆都的人他也殺?他們不是同道麽?”

“這有什麽奇怪的?魔門中人行事向來百無禁忌,這青面修羅更是號稱無人不殺,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管你是有口皆碑的山上前輩還是作惡多端的山下妖魔,都殺。”

“真是個瘋子!”

蘇玄真扭頭“看向”李秋雨。

他雖然是個瞎子,但有一雙可以看到一切真實的心眼,只是先前不願貿然窺探他人隐私所以沒有動用,此刻睜開心眼,頓時看到了面具下的那張臉。

“真的是你?!”

李秋雨伸手摘下了那張特制的面具,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三師兄,接刀!”葉夢真忽然一揚手,将離別丢了過去,直直地落在了李秋雨腳下。

他這般舉動,李秋雨就算是想否認也做不到了。何況,他從來都不會否認自己的過去。

沒有去看當衆揭穿自己身份的葉夢真,也沒有去看那些正在不停議論自己的人。李秋雨的視線越過人群,找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他的心髒好似被一柄大錘重重地砸了一下,幾乎痛得他喘不過氣。

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自己,但唯獨在乎她的眼神。此刻的他只從她的眼裏看到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就仿佛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這樣的眼神,比什麽話都更傷人。

“三師兄,雖然你被山主逐出了大雪山,還被廢了修為,但你別擔心,師弟我始終認你是我的三師兄!”葉夢真運起真氣,聲傳四方,說完便落在了端木南漓的身旁,俨然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樣子。

葉夢真的話極為誅心,此言一出,許多原本沒有太多想法的人都忍不住蠢蠢欲動了。

一位青衣仗劍,眼神淩厲的年輕人第一個走了出來,喝問道:“青面修羅,聽說伏龍觀的白前輩是你殺的,這是真的嗎?”

年輕人總是這般急躁的,因為他們一無所有,所以在面對機會時才總是沉不住氣。

李秋雨看向他,神色平靜。

“是我。”

年輕人死死地盯着李秋雨,握劍的手緊繃到青筋畢露。他舉劍指向對方,一開口,聲音都在發顫,也不知究竟是興奮還是害怕。

“我叫呂一鳴,天劍門的呂一鳴。伏龍觀的白前輩對我有傳道之恩。”

“傳道之恩重于泰山,你要殺我,天經地義。”李秋雨俯身撿起了離別。單手握刀,熟悉的感覺讓他不禁苦笑出聲。

他曾以為放下這把刀就等于放下了過去,可如今才發現有些東西是放不下的,它們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難道他要責怪這把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嗎?

當然不能,因為殺人的是人,不是刀,錯也是他犯的,怪不得刀半分。

李秋雨擡起頭,神色和語氣仍舊很平靜:“為什麽還不動手?”

呂一鳴的額頭流下一滴冷汗,握劍的手愈發的用力。

人的名,樹的影,一時沖動站了出來,可真到了獨自面對那個十惡不赦的劊子手時,他卻發現自己握劍的手都在不自覺地發抖,所以他不得不使勁地握住它。

退回去?

不!絕不!一雙雙眼睛盯着,這時候退回去,比殺了他都更讓他難受。

可如果不退,誰知道幻胧魔君說的是真是假?

“我這位四師弟活到現在大概都沒說過幾句真話,但剛才他的話裏,最起碼有兩件事是真的。第一,我已不再是大雪山的人,所以你們就算殺了我,也不會有人為我報仇;第二,我也的确被山主剝奪了修為,如今比凡人強不了多少。”李秋雨看向呂一鳴,“所以,你可以出手了。”

呂一鳴再也忍不住,忽然大吼一聲,手中寶劍一抖,一道淩厲的劍氣先聲奪人,直朝李秋雨胸口斬去。

他并不是泛泛之輩,能走到這裏的,都不是尋常人。

李秋雨不敢怠慢,趕緊橫刀在前。

劍氣與刀身相交的瞬間便被一分為二,但未就此消弭,而是分別在李秋雨兩邊肩頭帶起了一道血痕。不光如此,巨大的力道順着刀身傳來,他不得不連退數步借以消力,好在最終還是擋了下來。

他真的被廢了修為!呂一鳴心頭狂喜,幾乎要喊出聲來。

全盛時期的青面修羅他就算再恨,但也只能避而遠之,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就算還有那柄魔刀在手,又有何懼?

一頭被拔了牙的老虎到了暮年,就算是一頭狼也能要了它的命。

現在,就是我呂一鳴要你命的時候了!

他知道離別的鋒利天下無二,畢竟曾有那麽多人都死在了那柄魔刀之下,所以他并未選擇近身強攻,而是遠遠地揮出劍氣,慢慢消耗對方的體力。

不體面,但足夠安全,何況只要他今天做成了這件事,那麽以後大家都會誇贊他是打虎的英雄,誰也不會在乎那頭老虎是多麽的虛弱,而他的手段又是多麽的陰險。

“這是你的報應,你應該接受它!”呂一鳴緊咬牙關,不停揮劍。

李秋雨手持離別,來回抵擋,但很快便已捉襟見肘,狼狽不堪。

劍氣與刀身碰撞所産生的力道讓他渾身酸疼,淩厲的劍氣被離別切開之後就算避開了要害,但依然能傷到他的身體,所以很快,他便已是滿頭大汗,鮮血淋漓。

渾身浴血的他不像是戰場上的鬥士,倒更像是獸籠裏供人取樂的可憐蟲。

“這就是所謂的青面修羅?真是個名不副實的廢物。”兇天不屑地啐了口痰,不想再看這場無聊的馬戲。

“原本還想與你一戰,可惜。”閻香冷搖了搖頭。他與陰陽童子的關系并不好,但這不妨礙他想為酆都争一口氣,只是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卻沒了那份心思。一個已經廢掉的青面修羅,就算殺了,也只會髒自己的手。

“真讓人唏噓,堂堂青面修羅,竟成了這幅樣子。”黃天生收起手中槍,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他這樣的魔頭本就該死!”秦仙子一邊說,一邊冷冷地盯着另一頭的葉夢真。

柳洞庭擺弄着已經到手的麟藥,輕笑道:“我倒更好奇他究竟做了什麽,怎麽會被逐出大雪山,還被廢了修為。”

“不管他做了什麽,看他現在的樣子,那都必定是一件很蠢很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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