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麻雀

第043章 小麻雀

滿京城,除了晚上的平康坊,青天白日裏屬東市最繁華熱鬧。

街巷裏人流如織,商品琳琅滿目,小食鋪子,酒樓,更是多不勝數。

小茶巷裏,有家名為如意茶坊的,彼時,一樓荷花式舞池子裏安放着一桌一椅,當中坐着一位須發花白,精神矍铄,身穿一襲黑領白衣舊襕衫的老先生。

便見這老先生忽的一敲手邊小鼓,随着“咚”的一聲,全場寂靜,他呵呵一笑,張口就道:“書說上回,唐玄宗終于得了手,把楊玉環弄進宮封貴妃,百般寵幸,當時有句話家家戶戶都曉得,生男不如生女,生女當如楊玉環,一人得寵,全家富貴……”

滿座衣冠士子,神情都頗為詭異,似是個個心懷鬼胎,有個共同的不敢宣出口的秘密。

座中有個自稱張三的,拍案而起,“唐朝出了個楊貴妃,本朝難道沒有個日安晏嗎,真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楊貴妃兄妹驕奢淫逸殘害忠良,弄出個安史之亂,害得唐玄宗晚節不保,難道我等有識之士就幹看着晏氏妖姬禍國嗎,我還聽說,鄂國郡公親手砍了幼子的頭送給妖姬,可見堂堂開國功勳的後裔已經被逼瘋了,否則何以食子。”

有人贊道:“這位兄臺激憤陳詞,真勇士也。”

有人不屑,掩面道:“真勇士何必化名,再者,今上擡武抑文,殺文官如宰雞狗,悲呼,我等文弱書生生在天狩朝便似躺在刀板上的魚肉。”

角落裏有個素衣士子低聲道:“鄂國郡公府作惡多端,你們都不曾聽聞不成?”

沒人理他,張三又是一通慷慨激昂的陳詞,“我等寒窗苦讀十數年,做了官拿點下頭的孝敬怎麽了,只憑那點子官俸何以養家糊口,怎得又弄出補稅的暴政來,太i祖定下的規矩,咱們有功名的人根本不用交稅。”

還是那個角落裏的素衣士子,低聲反駁道:“太I祖優待文士,定下的規矩分明是徭役可免,賦稅卻還是要交的,只不過比庶民少交一點罷了。”

張三忍無可忍,抓起手邊茶杯就狠狠砸了過去,“豎子不足謀!”

角落那素衣士子反應極快,知道自己逆路而行惹了衆怒,深怕被群毆,撒腿跑得比兔子還快。

衆士子看素衣士子那狼狽模樣哄堂大笑。

“嘭”的一聲瓷茶盤撞在桌角上摔個粉粹,張三怒道:“我要去承恩伯府門口潑糞,誰與我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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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我我!”

随即烏泱泱一群人,簇擁着張三,在張三巧舌鼓動下,買了一桶酒樓積攢的臭潲水,浩浩蕩蕩就來到了承恩伯府門口。

門房管事遠遠就瞅見了,當即就從長條凳上站了起來,臉上卻不見驚慌,而是笑道:“快去告訴咱家虎頭将軍,又來一波鬧事的。”

男仆還沒動呢,倒是不知何時藏在門檻後頭的一個小幺兒先跑了,邊跑邊興奮的喊,“報——虎頭大将軍,又有敵人來襲,快來啊。”

管事頓時笑的打跌,邊笑邊避進了旁邊的小角房。

片刻功夫就從裏頭沖出來一群頭頂紮着發鬏鬏的男童,領頭那個頭戴虎頭帽,穿着一身蟹殼紅葫蘆萬福流雲的繭綢袍子,腳蹬流雲靴,腰上捆着蹀躞帶,滴裏嘟嚕挂了許多小東西,只彈弓就挂了倆,正是晏青瓷最小的堂弟晏天材。

他一瞅張三手裏提着的桶,就大怒,“兄弟們,敵人有備而來,萬不可讓他們摸了咱們的寨門,咱們不要和他們客氣,金丸伺候!”

“是!”

虎頭帽大将軍的士兵,除了穿的沒有虎頭大将軍好,裝備卻是一模一樣的。

虎頭帽大将軍一聲令下,衆兵都舉起彈弓往張三那群人身上射。

張三等書生哪裏會把這群毛都沒長齊的小東西放在眼裏,只聽得金丸二字,便都以為是韓嫣金丸,畢竟承恩伯曾做過多年鹽商,素有豪富之名,心裏頓時就想着打在誰身上就是誰的,這豈不是天上掉金子的大好事。

卻不想,此金丸非彼金丸,是男童們尿尿和泥,又包了羊糞球的十分有味道的特色金丸。

張三顧不得打在臉上疼了那麽一下子,趕緊撿起來一看,頓時大怒,破口大罵,“乳臭小兒,操1你娘!”

其他被金丸砸中的也都罵罵咧咧起來,跟着張三就要去抓那些小畜生。

“兄弟們,快跑,金汁伺候。”

虎頭軍頓時撒腿往伯爵府跑,不一會兒手裏提着小木桶又跑了回來,正和張三等書生頭碰頭撞上。

晏天材一馬當先就把裝滿金汁的小桶往張三頭上砸去,頓時,張三被金汁澆了滿頭,一股水流直接進了他的嘴裏,張三“啊呀呀”大叫,氣的渾身發抖,失控大叫,“我與你們這群小畜生不共戴天!”

其他書生也獲得了同等待遇,士子袍上都沾了金汁,臭不可聞。

“兄弟們,扯呼!扯呼!”

頓時,一群男童撒丫子就往府裏逃竄,嘎嘎亂笑,嗷嗷狼嚎。

這時門房管事才從角房裏走出來,兩手籠在袖中,笑盈盈望着狼狽滂臭的書生們,什麽話都沒說,卻又似什麽都說了。

張三面紅耳赤,捂着臉跑了。

其他不過烏合之衆,頓時都以袖遮面各自奔逃。

秋陽當空,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昭陽殿中,黑檀圓桌上,不過擺了三菜一湯一面,都是晏青瓷親手所做,殷勤送來的。

“陛下,容我為您試毒。”晏青瓷先是用公勺嘗了一口雞蛋糁湯,再是拿起公筷,嘗了一根蔥油面,還想再去碰另外三道菜時,謝懿之自己動手舀了一碗糁湯喝了起來。

晏青瓷頓時眉開眼笑,“陛下,好喝吧,還有這紅燒肉,韭菜炒雞蛋,辣椒炒肉,都是我會做的拿手好菜,陛下,都是我親自做的,可不是只動了嘴呦。”

謝懿之瞥一眼她紅豔潤澤的唇,神色依舊清清冷冷,“怎麽,想起昨夜和朕說過的話了?”

提起昨日深夜她說過的那些話,晏青瓷就尴尬的想死遁算了,她那時被驚吓的情緒和精神都瀕臨崩潰,她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啊。

“陛下,昨夜臣妾燒糊塗了,說了什麽都記不清了。陛下,食不言寝不語呀,您勞累了一上午了,肚子肯定餓了,快吃快吃。”

“朕卻記得清清楚楚。”

晏青瓷喪氣的“哦”了一聲,低頭垂手乖順的侍立,一副靜等陛下處置的耍賴嬌态。

謝懿之收回視線沒再言語,兀自用膳。

只見他的一舉一動都透着莫可言說的尊貴,這正是百年皇族沉澱出來的禮儀教育。

但再尊貴,也是吃面喝湯用菜還不嫌棄她的三菜一湯一面的人罷了,晏青瓷便覺得眼前帝王可親了許多。

“你用過了嗎?”

“用過了。”

謝懿之側目,一副了然的表情。

晏青瓷連忙辯解,“我只有吃飽了才能用心服侍陛下啊,陛下也不想聽着咕咕叫的聲音佐餐吧。”

“你常有歪理,恃寵生嬌。”

晏青瓷擡頭挺胸,斷然否認,“我沒有。”

海棠花的胸圍子兜不住一對酥山,乳浪嬌顫,謝懿之微嘆,“狡狐。”

晏青瓷眨眨眼,“嗯?”

謝懿之卻不再多言,依舊慢條斯理的用膳,一盞茶的功夫後,殘羹被撤了下去,服侍的人等也都下去了,晏青瓷的後腰被抵在了東暖閣的大書案上。

古籍善本掉了一地,水聲啧啧,湖水藍折枝海棠的妝花錦披帛一半挂在晏青瓷雪白的膀子上,一半壓住了謝懿之肩上的銀絲日月紋。

晏青瓷是深有體會的,帳帷裏的謝懿之和衣冠楚楚的謝懿之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兇狠熱烈,一個清冷自持,但她今日又有了新的體會,月下神祗皮囊也有克制不住本性之欲的時候。

晏青瓷額頭抵着銀絲日月紋,微喘聲媚,“舌根好痛。”

謝懿之撫着單薄脊背的大掌猛地按住,聲嘶音啞,“閉嘴。”

晏青瓷不服,哼哼唧唧,偏要亂扭。

謝懿之望着案上擺的雙夔龍紋玉罄,眸似深淵,十根骨節分明的長指都用上了力道,把晏青瓷今日穿的蜜黃色聯珠團花鹿紋大袖衫抓出了褶皺,湖藍色撒花裙盡堆腰腹。

日光浸透窗紗撒在了書案上,謝懿之久久才平複下來,撿起掉在地上的螺钿匣子,開口道:“你家裏出了一位虎頭大将軍,你可知道?”

晏青瓷撫下裙擺正要離了他灼熱的胸膛,立時就又坐回他的腿上,睜着一雙眼尾暈紅的水眸望他。

謝懿之幫她把滑落腰腹的銀朱色大袖衫穿好,掩住他孟浪過的痕跡,就把承恩伯府門前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

晏青瓷又怒又自責,“我阿爹竟一點口風都沒露,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吧。”

“三次了,以童子對士子,承恩伯應對得當,很有急智。”

“一次兩次三次,難道每一次都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嗎,我覺得憋屈,陛下,您的新政損害了很大一部分官紳集團的利益,這部分人的心已失,那麽百姓的心就要緊握在手裏,唐太宗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那些鼓動人往我承恩伯府門口鬧事的人算什麽,民心才是最重要的,我已經思考了許久,反對派已經在打輿論戰了,陛下可做過什麽有效的反擊嗎?”

謝懿之下死眼盯着晏青瓷,握緊她的手,淡淡道:“朕從不在乎那些虛名。”

“您這多吃虧啊,交給我可好?”

“就這麽為朕着想?”

“是,您是我晏氏投靠的參天大樹,只有您茁壯屹立着,傘蓋如雲,我們在下頭才能享受到蔭涼,現在您的樹根下生了一窩害蟲,陛下在雲端抵抗風雨,騰不出手來,就由我這只小麻雀來啄一啄,吃掉一只是一只,行不行?”

晏青瓷軟軟的抵他胸膛,眸光亦柔,撒着嬌想要。

謝懿之一指按進她的胸窩,龍目冷厲,“你知道你在向朕要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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