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黑夜裏的哭聲
第054章 黑夜裏的哭聲
殘陽如血,枯葉在秋風中搖搖欲墜,東華門外,護城河畔,身穿紅袍紫袍蟒袍,手持象牙護板的重臣,宗室,都聚在了一處,個個神情凝重,間或有交頭接耳的。
城門上,金吾衛張開了弓箭,尊聖令但有靠近城牆三丈者殺無赦,魏國公常世用重甲披身,端坐一椅,雙目肅冷,生人勿進。
就在這雙方對峙之時,一輛由白澤衛随扈的青鸾車伴着清靈靈的鈴聲行駛了過來。
頓時,扶着柳樹的首輔姜廣廈睜開了眼,面露厭惡之色;正湊在宗室謝姓那一堆人裏閑話的次輔徐嵩擡起了頭,唇角緩緩上揚;大宗令恭王謝寶鏡轉正了肥胖的身軀,睜大一雙眼,目不轉睛的盯着晏青瓷從青鸾車上走了下來。
其餘重臣、宗室,或有撇嘴的,或有冷哼的,或有乜斜眼的,還有的把身軀一轉,來了一個眼不淨為淨。
他們個個挺胸疊肚,威權深重,晏青瓷僅僅是往那邊一看就頓覺頭頂周身都似乎被施加了無數道威壓,呼吸凝滞,身子僵直,她立馬去想謝懿之,真龍之下皆蝼蟻,在謝懿之這頭真龍面前她尚且能放肆一二,何況這些蝼蟻!
于是,她緩緩吐息,舉步越過那群妄圖使用目光“殺死她”的“蝼蟻”們,舉起墨蓮銀龍烏金牌,就對着城樓上的魏國公高聲喊道,“魏國公,我有陛下欽賜的墨蓮銀龍烏金牌,當此時,能進否?”
魏國公面無表情的道:“尊聖令,否!”
一下子,晏青瓷的面色灰敗了下來,她其實在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她知道謝懿之并不信任她,所以她接受當此時同樣不被允許進宮的現實,但……她心中還是存下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希冀,終不想,在謝懿之心中那僅僅是床笫之歡,肉體的交情罷了。
但灰敗的情緒也僅僅在她心裏逗留了一會兒罷了,因為如果她是謝懿之,身為帝王至尊,即便再喜歡一個美人,即便這個美人真的美若天仙,也不會因為和天仙睡了幾次就交付信任,如果她是謝懿之,一個美人怎夠,所以說,謝懿之現階段來說,只她一人,就是對她的厚待了。
冷月高懸,想要獨占月亮真是難啊。
但她這人,容易得到的還不珍惜呢。
想到此處,晏青瓷收回舉起的牌子,轉身就想回鸾車離去,卻在此時,次輔徐嵩面帶憂國憂民的神色走上了前來,拱手一禮就道:“神龍殿主且慢,當此時您可不能走啊,唯有殿主您有力挽天傾之力了。”
晏青瓷扶着鈴蘭的手猛地一握,回轉身來就道:“徐閣老何出此言?”
徐嵩道:“陛下遇刺,生死未知,倘若有宦官趁機挾持陛下,假傳聖旨,禍亂朝綱之事發生,豈不是天傾之禍?而殿主您握有陛下欽賜的金牌,持此牌,若是态度強硬,再有吾等滿朝文武為後盾,這東華門未嘗進不去,一切當以陛下安危為重,陛下如此寵信殿主,殿主就不為陛下生死擔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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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蘭立即道:“主子,強闖宮門誅九族。”
晏青瓷握了握鈴蘭的手,當即就對徐嵩冷笑道:“倘若這東華門闖進去了,回頭歸罪之時,盡加吾身,吾晏氏一族怕是雞犬不留;倘若這東華門闖不進去,那城牆上的弓箭也必将把我射成篩子,而您屁事沒有。您瞧我像不像個沒腦子的草包?”
徐嵩微弓的身姿又往下壓了壓,苦笑道:“殿主多心了,徐某跳出來做這個惡人,完全出于公心,生怕、生怕陛下兇多吉少為惡人所挾,遭受屈辱罷了,不然,徐某也可以選擇和那些人一樣,站幹岸,什麽都不做就什麽都不錯。”
“在徐次輔心中陛下竟無能至此嗎?可在我心中,陛下是籠罩在這座宮城,乃至于整個大盛朝上空的神龍,絕不會發生您口中所說的什麽天傾之禍,您身為次輔,未免有些危言聳聽,您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來慫恿我強闖東華門,恕我直言,真不如姜首輔大氣沉穩,怪不得姜首輔是首輔,而您是次輔。”
徐嵩一下子笑了,下死眼盯着晏青瓷,“殿主的意思是?”
晏青瓷借着鈴蘭的手勁登上鸾車,立于門前,學着謝懿之的神态,居高臨下的望着徐嵩,“水深不語,人穩不言,心存正氣,行事自然坦蕩。姜首輔就立在那裏,雖對我橫眉冷眼,卻是在明處,而徐次輔你,心性鬼魅,行事不免有股子猥瑣氣。”
徐嵩的臉色登時繃不住了,怒道:“老夫為官入閣以來,還從未遭人如此當面羞辱過,你是什麽東西,什麽身份,有何資格評判于我!”
晏青瓷驀的撒手,令烏金牌懸于半空恣意搖曳,笑盈盈道:“目下,吾為陛下枕邊人,神龍殿主,持此墨蓮銀龍烏金牌,天下工匠盡為吾用,僅此而已,又如何?吾評判了徐次輔你,是觸犯了《大盛律》哪一條律令嗎?”
“休得無禮!”
當此時,有一人冒了出來,出言警告。
晏青瓷回頭,看見竟是謝瑱之,只見他頭戴竹篾鬥笠,穿一襲粗布短褐,腳上踏着一雙沾泥的草鞋,竟是一副農夫打扮,不禁譏諷道:“京中盛傳,信陵王因勸谏皇帝誅殺禍國妖姬不成,而獲罪于帝,被逼于終南山下隐居田園,不想,竟還真的親自下地了。”
今日,晏青瓷鬓邊戴着一支垂絲海棠花釵,一襲海棠紅裹胸束腰裙,襯得她酥胸雪膩,腰肢細細,仿若海棠花仙一般,謝瑱之立在車下,微仰頭看着立在車上的晏青瓷,皺眉低叱,“下來說話。”
晏青瓷嗤笑,一低頭一弓腰就進了車內,直接道:“回芙蓉園。”
“是。”
望着逐漸遠去的青鸾車,謝瑱之內裏火起,面上鐵青。
徐嵩湊到謝瑱之跟前道:“此女在陛下身邊的地位也不過如此,她嚣張的日子有數了。”
謝瑱之拱拱手,為了避開朝他湧來的重臣、宗室,一下子鑽進了自己來時的馬車,立刻道:“回王府。”
很快,謝瑱之的馬車把那些人甩在了後頭,車內,謝瑱之只覺晏青瓷對徐次輔說的話還在耳邊回蕩,他無緣由的在塵封的記憶中想起了一些小事,那時華陽長公主還在,請了以博學著稱的大儒入府教導雲繡,他也去蹭課,那時他們都還小,老先生教他們背誦《論語·學而篇》,老先生只教了一遍,晏青瓷就高高舉起小手說自己會背了,小小年紀就是那樣輕浮誇耀的性子,老先生不信,讓她背,她竟真的背了出來,她得了老先生的誇獎,那時她還只是雲繡身邊的小陪讀,後來呢?
後來,直至現在,在他的印象裏,晏青瓷就是個不學無術,膚淺庸俗,乃至于淫i賤的草包美人。
可是方才那一幕,她言辭犀利,毫不畏懼,幹脆利落的躲過了徐嵩的算計。
她的性子依舊張揚,令他覺得刺眼,且毫無閨秀風儀,卻讓他意識到,她絕不是一個草包美人,他早知她生了一張美麗的臉,從前只覺俗豔,而今卻覺像是被撒了一把麥芒在心上,刺撓的他渾身難受,恨不得拔而除之,焚燒殆盡!
頓時,一念閃過,又被他按下。
他閉目養神,那一念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反而越來越清晰,似有一根鐵爪在他心田上抓撓一般,使得他渾身癢痛難耐。
但他還是死死按耐住了。
約莫兩炷香後,謝瑱之豁然睜眼,又急又重的敲了敲車廂壁,立即就吩咐道:“轉道芙蓉園,追上青鸾車。”
遠看似一片烏雲從龍首苑的方向飄了過來,近看才知那是一群不知名的黑羽鳥雀,它們掠過宮城而消失在天際,瞑色一步步攀上了城牆,把整座皇宮都染成了泛黃的古老色澤。
玄武門外,姜文鯉一步步朝城門走來,負責守衛此處的羽林衛右将軍潘成大猛地朝外甩了一下袖子,厲聲警告,“遵聖令,靠近城牆三丈遠者,殺無赦,速離!”
姜文鯉在三丈之處停下了腳步,擡眼看着一根黑色羽毛從牆頭飄落在地,拾取後,飛奔遠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月似半根扔在夜幕上的絲線。
青鸾車上點起了燈籠,光色微明,堪堪能照見駕車人的臉。
從皇宮回芙蓉園的路,肖琳是走熟了的,正行經的這條街巷此時杳無人跡,周遭寂靜,唯有風聲。
肖琳繃緊面皮,發出命令,“全旗聽令,提速,速回芙蓉園。”
卻在此時,前方傳來幼童的啼哭聲,肖琳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子。
“娘——”
“娘——你在哪裏。”
哭聲透着無助和恐懼,聽得人心疼不已。
車廂裏的晏青瓷自然也聽到了,想着前世在網絡上看到的那些苦苦尋找自己丢失的孩子的家長們,實在可憐,就吩咐道:“我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怕不是走丢了的,讓人去瞧瞧,幫着送回家去。”
玉蘭把話傳給了駕車的肖琳。
肖琳頓時苦笑,略略提高聲量對車廂內的晏青瓷道:“殿主,夜黑風高,忽有童子啼哭聲,這很詭異,陛下遇刺,情形不明,就怕有魑魅魍魉跑出來對您不利。”
晏青瓷一聽,頓時猶豫起來,但車外的啼哭聲越來越大,哭聲裏的無助恐慌實在戳人心窩,她就道:“倘若真就是個走丢了的小孩呢,天都黑了,咱們若不救,那迷失在黑夜裏的小孩能活嗎?”
肖琳正要再勸,卻見一個頭戴虎頭帽,光着腳丫子的小孩,踉踉跄跄的跑到了路中央,肖琳緊急勒住缰繩,頓時命令道:“春生,你去看看,防着些。”
一個小旗頓時就翻身下馬,小跑了過去,一把把那小孩抱在懷裏,帶回複命,“總旗,真是個走丢的小孩。”
肖琳吐出一口氣,尴尬道:“殿主恕罪,是屬下太小心了。”
晏青瓷就道:“因是護衛着我,肖總旗才如此謹慎,是對我生命的保障,這才好呢。”
肖琳嘿笑,不再言語。
晏青瓷又道:“分出一人來,幫這孩子找找家人吧,咱們快回芙蓉園,肖總旗說的也對,陛下情形不明,失于震懾,就怕就鬼魅出來作祟。”
正在此時,那小孩卻張開小手,對着車廂內的晏青瓷喊娘,晏青瓷雖有同情心,卻最怕哭嚎的小孩,頓時連忙道:“快抱走,送還給人家親娘去。”
抱着小孩的小旗春生頓時笑了,卻在此時,小孩眼淚鼻涕胡滿的小臉頃刻變得猙獰起來,小小的手猛地在春生肩膀上一按,春生頓時疼的大叫撒開了環抱的手臂,小孩趁勢,雙腳猛蹬着春生的胸膛就似利箭一般射向了晏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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