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龍首苑秋狝

第057章 龍首苑秋狝

神龍殿內,拔步床上燈影搖曳,映照出兩道相擁的影子,一高大,一嬌小,一俯身低頭,追逐強扭,一仰頸承應,步步退怯。

嚯然,嬌小的影子推開了那道高大的影子,求饒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陛下怎會受傷,陛下神龍之軀,自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不必證明了。”

一聲輕笑傳出,謝懿之仰卧床欄,龍服整齊,發髻一絲不亂,一雙眼睛含笑,盡是揶揄。

晏青瓷的發鬓散了,如瀑般垂在肩後,眼尾暈紅,嘴也發紅,一雙杏桃眼裏盡是哀怨和不平。

但是很快,晏青瓷攏好衣裙,鎮定心神就道:“我要和陛下說正事,今夜為了保護我死了三個,武婢青蓮,白澤衛廖春生和孫志才,我不能讓他們白死,想把他們葬在杏花村,并且在杏花村建一個小小的忠烈祠年年祭祀,令他們香火不斷死得其所,其實就是我的私心,是做給還活着的鈴蘭肖琳他們看的,好讓他們知道保護我是值得的一件事。”

謝懿之雙眸晶亮的盯着晏青瓷,道:“你是天生的位尊者。”

“并不是,只是拾人牙慧罷了,依如大盛開國時建造的鎮國臺,銘勳樓。”

謝懿之握起晏青瓷的手,放在唇邊輕吻,笑道:“不一樣,無論是鎮國臺還是銘勳樓,錾刻銘記的都是極少數的權貴,而你想法裏的忠烈祠卻遵循一條原則,對你盡忠了的人,無論他是什麽出身,你都會把他的牌位供奉起來,你這一手收攏人心的本事朕自愧不如,朕說你是天生的位尊者,可不是僅憑這一點。”

晏青瓷哭笑不得,心想,我就是前世網文小說看多了,依葫蘆畫瓢罷了。

“陛下,都是神仙教的,不是我自己的本事,我可承受不來您這樣高的評價,我可是知道的,登高跌重,我就想老老實實待在您這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樹下乘涼就心滿意足。”

謝懿之把晏青瓷拉到自己胸膛上抱着,出聲要了水。

晏青瓷的臉頓時紅了,“又沒做什麽,陛下要水做什麽?”

“好讓人知道,朕龍精虎猛。”

一霎,晏青瓷臉上的羞紅從臉頰蔓延到了全身,驀的抵住謝懿之胸膛想要坐起,猛地謝懿之就狠狠擰住了劍眉,抓住晏青瓷的手就挪到了一邊。

晏青瓷立時驚住,謝懿之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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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青瓷又心疼又擔憂,擡手就去扒他鴉青色的前襟。

“陛下怎還笑得出來,給我看看。”

“噓。”謝懿之在晏青瓷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就聽,外面有宮婢內侍擡了水進來,安福海讓他們放下就都攆了出去。

晏青瓷已經不想看他的傷口了,淡淡道:“是了,陛下緊閉宮門,連我也關在宮外不許進,何曾當我是自己人了,在陛下心中許是只把我當個床上玩物罷了,我何必心疼您,還是多心疼我自己吧。哦,是了,要認清自己的位置。”

謝懿之緊握着晏青瓷的手不讓她抽離,眼睛已經閉上了,道:“朕把你當什麽你就當自己是什麽嗎?”

“才不!”

謝懿之揚唇一笑,不再言語。

晏青瓷很想使勁搖晃把人搖醒,但看到他臉上濃濃的倦意,到底是沒忍心。

“就在我面前睡了?不怕我這細作趁你病要你命啦?你看我信不信你睡着了。”

晏青瓷嘀咕完就出去了,請了安福海進來在腳踏上坐着守候,她自己則在二進梳妝臺地步上鋪陳了一條厚實的被子,另拿了一個杏黃色纏枝蓮紋雲錦枕頭,躺下了。

安福海懷抱着自己的玉柄拂塵,似守山大神似得安穩守着謝懿之,彌勒佛一般有福氣的老臉上緩緩漾出一抹笑。

清晨,城牆上持弓的親衛軍退去了,宮門大開,天狩帝謝懿之如往常一般在勤政殿上了朝,召見了內閣大臣,退朝後,很快,整座京城都似乎大喘了一口粗氣,街市巷道、酒莊茶店、秦樓楚館也都漸漸重新恢複了熱鬧,喧嚣調笑,絲竹管弦,一派繁華盛景。

午時,菜市口推出的囚犯從街頭排到了街尾,這些囚犯個個面黃肌瘦,眼神麻木,在劊子手們手起刀落之下,人頭滾滾,劊子手換了兩撥,砍刀卷刃換了兩批,鮮血染紅地面,浸土三分。

圍觀的百姓噤若寒蟬。

天狩帝“暴君”之名卻在坊間如瘟疫般又在人與人之間傳染了一遍,談之色變。

而在上層權貴圈中,卻因謝懿之提前開啓龍首苑秋狝議論開來。

庭院秋光正好,石榴樹上碩果累累,石榴樹下,姜廣廈仰躺在一張長椅上,花白的頭發披散開浸潤在溫熱的湯水裏,老妻吳氏以指為梳正為他疏通頭皮。

旁邊,嫡長子姜伯安正站在那裏,垂手聽訓。

“是常氏讓你來打聽的吧。”

姜伯安臉色一窘,輕“嗯”了一聲。

“當年你要娶常氏我就說過,咱家起于微末,腿上的泥點子還沒洗幹淨,如何配得上高門貴女,齊大非偶,實非良配,結果呢?”

吳淑慎在姜廣廈頭皮上多用了三分力道,“陳芝麻爛谷子的,又提那些做什麽,你再要提,也別只提壞處也提一提你姜氏自從娶了常氏女獲得的好處,再比一比,獲得的好處多還是壞處多,倘若要是好處多就別得了便宜賣乖。”

姜廣廈被按壓的擰眉咧嘴,只得求饒道:“夫人你輕點。”

姜伯安苦笑道:“娘,這些年我還不夠讓着她嗎,在咱們家只差把她當祖宗供着了,可她現在,野心也太大了,說也說不聽,爹,在咱們家她也就怵您三分,您若真沒有那個想法,您得親自去和她開口了,及時斷了她的念頭才好,不然她三天兩頭的入宮見太後,次次回來臉色都不好,遲早弄出事兒來。”

姜廣廈睜着眼睛看着天空出了會兒神,才開口道:“子宜性子嬌蠻任性,她如何是那塊料,倒是那個晏氏……”

“晏氏如何?”吳淑慎好奇的問道。

姜廣廈厭煩的道:“嬌狂放肆不是個安分的主兒,有她在皇上身側只會火上澆油。”

随後也不去看姜伯安,只淡淡道:“她既然自持自傲是太後嫡親胞妹,龍首苑秋狝因何提前開啓,皇上身體安康與否,請她去問太後,我不過一個半截身子埋黃土的老臣,如何知道那些不該知道的,唯聽話做事而已。你再告訴她,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她是太後的親妹子,誰敢到她面前多嘴多舌,由她去吧。”

姜伯安頓時慌了,無措的去看自己親娘。

吳淑慎道:“你也別看我,你爹的話雖然重了,卻也是無奈,生了執念的人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的,只有她自己撞破南牆流了血才知道回頭,放任她去吧,自有太後和魏國公府為她背書。”

姜廣廈握住老妻的手,笑道:“還是老妻懂我。”

吳淑慎白他一眼,放輕了手上力道繼續給他按摩頭皮。

姜伯安見狀,心安下來。

姜廣廈瞥大兒子一眼就又提醒道:“皇上放了我五日假,讓我好生在家養病,明兒你領着家裏人随聖駕往龍首苑去,仔細看好了子宜那蠢丫頭,別讓她做出令家族蒙羞的事兒來。”

姜伯安連忙道:“子宜雖蠻橫任性了些,但女四書都是讀了的,絕不會做太出格的事兒。”

姜廣廈閉了閉眼,很是不想說,但還是冷着聲兒道:“常氏當年沒學過女四書嗎?還是宮裏出來的做過女官的老宮嬷教導的呢。”

姜伯安頓時羞愧的低下了頭。

吳淑慎擰了一下姜廣廈的耳垂,就看着姜伯安道:“常氏這些年性子逐漸偏執,究其原因,也有你的責任在裏面,當年你們也曾海誓山盟過,如何得了這蘭因絮果?伯安,你要自省。”

姜伯安低頭不語,告罪一聲退下了。

姜伯安一走,吳淑慎就生氣的道:“伯安也是将近四旬上的人了,你說那麽重的話,打在他臉上讓他如何站得住。”

姜廣廈冷笑道:“生來位尊位貴的人,何曾把什麽女四書放在眼裏過,仗着權勢富貴,什麽事兒是她不敢幹的,什麽樣的娘就教出什麽樣的閨女,越大越不讨人喜歡了。”

吳淑慎心頭狠狠一跳,“老爺何出此言?”

姜廣廈随手在旁茶幾上拿來一本書,往臉上一蓋不再搭話。

秋陽高懸,鷹嘯長空,四條大河奔湧向東,流經龍首苑,使得這裏土壤肥沃,植被豐茂,物種豐富,形成了天然的動植物園林。自魏朝初代皇帝把這裏圈為皇家苑囿後,此後魏朝十五代皇帝陸續在這裏建造了多達三十八座宮苑,尤以末代皇帝申屠海川貢獻最大,只他一人便多添出了十八座,其中尤以紫微宮、瑤池、瀛洲方丈蓬萊三仙島最為奢靡耗費,而今魏朝已亡,離宮別館,亭臺樓榭仍在,不過是申屠家的園林改姓了謝。

從天上往下看,一條翠色蟒帶把山水銜接起來後隐隐形成了一個龍頭的形狀,該地又位居皇宮正北方向,故此才被叫做龍首苑。

而此時,進入龍首苑的各處關隘都有重兵把守,唯一允許通行之處建有高大巍峨的城門樓子,正門、左右側門全部洞開,魏國公常世用率領此處駐軍将領單膝跪地,恭迎聖駕。

彼時,龍旗招展,禦辇穿正門而過,其後跟着各府王公貴族,文武勳臣的馬車随扈,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盡頭,分別從左右側門陸續随從而入。

城門之後便是一條能五駕馬車并行的寬闊道路,路上碧草碎花,草沒馬蹄,繁花似錦,道路的盡頭隐約能看到一座美輪美奂的宮樓,煙籠霧罩,雲卷雲舒,仿佛仙宮一般。

道路兩旁,疏林茂樹,時而有梅花鹿、狐貍竄出,時而有拖着彩羽的鳥雀低低飛掠而過,時而遇見樹木蓊郁的山丘,時而經過架在澄澈湖泊上的石橋,時而又望見遼闊草原的一角,晏青瓷恨不能滿身生出眼睛來,把這些美景盡收眼底。但,終究都是一瞥而過,禦辇在紫微宮紫宸殿前停了下來,謝懿之不知去向,晏青瓷被安排進了紫宸殿。

紫宸殿內藻井壁畫,器具鋪陳,自是龍紋鳳飾,麒麟瑞獸,靈芝仙草,處處透着尊貴霸氣,晏青瓷也是習以為常了,她一眼就看到了開放式的後廊,在廊上美人靠上坐下就能俯瞰風景,有碧綠的草原,湛藍的湖泊,雕欄玉砌的宮闕樓臺,還有分割的清清楚楚的一塊一塊的軍營駐地,豎着不同的旗幟。

晏青瓷就道:“鈴蘭你坐我旁邊,跟我說說這龍首苑秋狝,秋狝我是知道的,就是秋日狩獵,但據我觀察還來了許多內眷,怕不只是狩獵那麽簡單吧。”

鈴蘭跟着晏青瓷日久,知道晏青瓷的脾氣,便去搬了一個圓鼓凳來放在晏青瓷腳邊,坐下後就開口道:“主子說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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