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青雲梯

第067章 青雲梯

歸園莊上有一棵生長了百年的梧桐樹，自晏茂林廢寝忘食燒制出玻璃以後，他就悄悄在梧桐樹旁起了一座繡樓，繡樓落成以後告知晏青瓷，晏青瓷取名無違。

依如歸園莊的名字取自歸園田居，無違二字也取自歸園田居這首詩的最後一句——但使願無違。

晨光從樹頂漏洩而下，映射着花上的露珠，五光十色。

晏青瓷歪在鋪設了靠背和軟褥的美人靠上，神色倦倦，“我知道了。”

保安隊隊長武鋤強躬身退下，鈴蘭送他出去。

玉蘭連忙勸道：“您一夜沒睡，身子如何能熬得住，奴婢扶您到屋裏躺躺去吧。”

晏青瓷搖頭，“睡不着。通知下去，今日所有工坊放假半日，未時在村頭大杏樹下集會。”

“唯。”

玉蘭去了，紅蓮頂了上來陪侍。

晏青瓷就又道：“去把我讓你們帶來的那副規劃圖挂出來，集會時我要用。”

“唯。”

天蒙蒙亮時，大銅鐘被敲響，宿舍院門打開，男女工人拿着吃飯的家夥什，打着哈欠前往大食堂。

這時就有人忽然道：“你們瞧，歸園莊門口長杆上換燈了，是金鳳燈，咱們殿主來了。”

付美娟的瞌睡蟲瞬間全跑光，一顆心七上八下，逐漸放慢腳步脫離大部隊，扭身就想跑，就在這時，她左手邊來了屠招娣，右手邊來了孫大娘，二人似兩堵牆一樣把她堵在了中間。

“我肚子疼要去茅房，屠姐，孫大娘，求您兩個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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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娘，屠招娣，雙雙冷笑。

午後，未時，山腰上的大銅鐘被摘下挂在了大杏樹上，武鋤強站在樹下“铛铛铛”連敲二十八下，震耳欲聾，催人心肝。

黃土夯實的地秤上鋪滿了竹席，左男右女，男女工人們不知底細不敢怠慢，很快到齊，聽令盤膝坐下。

晏茂林晏修竹兄弟倆帶着老母親季氏，妻子鄭素月周婵娟等也出現在這裏，尋了一片樹蔭，袖手而立。

而在樹後還出現了一堆人，頭上戴着陳舊的三角紗帽，面白無須，弓腰縮背，眼睛卻黑洞洞的，負責的是清潔灑掃以及給澡堂燒熱水，正是晏青瓷從深宮中接手的，沒用了的老內侍。

衆工人盤膝坐好後就見在他們前面豎起了一面告示欄，上面貼了一張大大的圖紙，圖紙上有排列整齊的房子，橫平豎直的青磚道路，有茂盛鮮豔的樹木花草，還有大學堂，大磨坊，大醫館，大食堂，還把每一個工坊都畫了上去，畫了玻璃的代表玻璃作坊，畫了香水的代表香水作坊，還有雲蒸霞蔚的杏樹林，這不就是杏花村嗎，有人看懂了，激動的心髒狂跳，有人愚昧茫然四顧，還有的滿心驚懼，眼珠子亂轉。

随後，左監門衛大将軍太史雄率領一隊親衛軍将此處包圍了起來。

武鋤強把頭上罩着黑布的趙百歲壓了上來，按在地上跪着。

偌大地秤頓時寂靜的鴉雀無聞。

“殿主到——”

衆人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女子孤身走來，她梳着一個新鮮的發髻，只在腦後，長長搖曳如馬尾，身上穿着一身火焰紅的短褐，耳上，頸上，腕上，一個珠寶金飾也無，只在手上拎了一根細長的竹竿。

這是殿主？怎得這樣打扮？

“大家好，我是晏青瓷，今天要說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把河對面張家村的荒地都買了下來，準備在那裏建一座大大的學堂，凡是荊棘玫瑰商號的人，其子女都可免費入學。”

晏青瓷拿起竹竿一點規劃圖上學堂的位置，在上面畫了個圈。

盤膝而坐的工人們沒有任何反應，眼神麻木帶着冷意，躲在人堆裏的吳季，偷偷盯着晏青瓷，舔舔嘴唇露出一臉嘲笑。

晏青瓷站在高處，早已把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笑道：“起初我不知道，後來我身邊的人告訴我了，商人工人樂人等所謂賤民沒有科考的資格，後來我又想，所謂科考究竟是什麽呢？科考是一架青雲梯吧，多少寒門子弟都是通過這架梯子青雲直上的，可是我們連攀登上這架梯子的資格都沒有。”

晏青瓷話一說完，她就眼睜睜看着坐在竹席上的衆人，仿佛花草一樣枯萎了，蔫噠噠的擡不起頭來，周身都仿佛往外冒着絕望的氣息。

“既然那架青雲梯不許我們上，我們自己做一架出來如何？”

身上帶着皇命，僅僅只是盡職盡責的太史雄緩緩轉頭，看向了晏青瓷。

“大家應該都或多或少的聽說過吧，我得到了神仙入夢的機緣，我從神仙國度抄來了一套簡體字，一套嶄新的計數法門，我規定，從此後凡是荊棘玫瑰商號的人，都要學簡體字，學數學，我開的大學堂教授的也是簡體字和數學，如果你們想從普通工人，升級成二級工人，三級工人，乃至于管理者，都需要通過簡體字和數學考試，咱們自己搭建自己的升遷标準，雖比不得外面的青雲梯，但也是一把有希望有盼頭的小木梯了，我表達清楚了嗎？”

衆人呆滞，腦子裏一團漿糊，卻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麽，暈暈乎乎激動起來。

太史雄卻雙眸瞪大，一副見鬼的樣子。

“這張規劃圖就是未來五年我要做的事情，我希望你們和我一起建設美麗家園。這一排房子看到了嗎，我會拿出一部分放在福袋裏，年底抽獎，得到抽獎機會的可以參與。”

被按在旁邊的趙百歲“嗯嗯”嘶叫起來，劇烈掙紮，可惜他被黑布罩住了頭什麽也看不見。

“幫他把黑罩頭拿下來。”

武鋤強立即照做。

趙百歲被堵着嘴，眼睛通紅。

晏青瓷沒管他，繼續道：“宿舍只适合沒成家的人住，未來你們成家了的肯定就希望擁有自己的房子，更盼望着在自己的房子裏生兒育女幸福的生活吧，那就跟着我好好幹，我們要擰成一股繩，才能形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在我們的小天地裏面，你們不會被罵賤民，在我們的小天地裏面，能者多勞，多勞多得，自己吃苦耐勞積攢的財富不會被掠奪。”

晏茂林也瞪大了眼睛，恐懼和興奮扭曲着同時在心底暴發了出來。

晏青瓷指使鈴蘭去敲了一下銅鐘，鐘聲渾厚，把衆人從茫然和臆想中叫醒，笑道：“接下來說第二件事，我得到消息，許多男工人不滿我偏愛女工人，眼紅女工人每月有兩塊饴糖吃，我解釋一下，那是因為女子每月會有幾天身體虛弱，饴糖是給她們補充體力的，我是分情況而定，就比如玻璃工人經常燙傷，我每月也給他們發燙傷膏，女工人眼紅過你們的燙傷膏嗎？沒有。草木灰工人每月會發一個口罩，那是因為他們攪拌草木灰時，經常會把草木灰吸入口鼻，所以我給他們發口罩，別的工人也沒有。所以，我想問，為何女工人得兩塊饴糖，你們就心生不滿了？

我可以明确的告訴你們，在我這裏，女工和男工一樣，外頭的舊習不要帶到我的荊棘玫瑰商號裏來，我在工人守則第二十八條上已經寫的明明白白了，杏花村是一方嶄新的小天地，在這裏，女子能頂半邊天，她們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不依靠任何人，那麽，任何人就無權壓迫她們，聽懂了嗎？”

呈拱形護衛在晏青瓷身後的武婢們随即一同拿起銅喇叭，大聲呵斥，“聽懂了嗎，回答殿主的話。”

十來個銅喇叭的威力，聲震全村，震的在場所有人心肝顫了幾顫，紛紛回應，莫敢不從。

“聽懂了——”

晏青瓷笑了笑，“很好，接下來我要說第三件事，關于外面的留言，說我們杏花村是淫窩子，外面說什麽我不在意，因為我知道流言蜚語背後是有壞人在使壞，我在意的是我們內部竟然也有人産生了偏見。付美娟。”

當晏青瓷點了這個人名，屠招娣和孫大娘就把人壓了上來。

晏青瓷看着這個女娘，約莫十六七歲，“你是香皂坊坊頭孫大娘從奴隸市上救下來的，你的資料上寫的明明白白，你是親爹娘拉到奴隸市上去賣的，當時有老鸨出半貫錢買你，要不是孫大娘及時出手，此時此刻你已經在窯子裏了，你憑什麽罵別人淫1婦？”

晏青瓷也不過看了付美娟一眼罷了，随後目光就灑向了全場，“是的，我收留了被迫害，曾身陷腌臜之地的女子們，我更是因為她們才決心為同樣遭遇的她們做一點事情，我發展杏花村，初心就是想為走投無路的人提供一個溫飽的避難所，都是苦難人，誰瞧不起誰，一朝肚子吃飽了就生出分別心來了是吧，我這裏不收留沒有包容心的人！我這裏只有靠自己雙手雙腳，腳踏實地好好生活的人，我這裏只有這一種人！誰的心裏要是分出了三六九等，我請你立馬滾出去，今日滾出去我什麽都不追究，倘若還賴在我這裏卻心裏藏奸邪的，一旦被查出來，我會送你們去礦場，礦場永遠都缺人！”

晏青瓷大喘一口氣，又昂聲道：“現在，想滾的可以滾了。”

吳季一聽，頓時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在他身後有一個玻璃工人站了起來，“殿主，我要舉報吳季，他和外人勾結要放火搶錢庫，還想盜竊玻璃秘方！”

一下子，晏青瓷懸着的心就放下了。

“你叫什麽？”

玻璃工人羞愧道：“我叫趙無憂，趙百歲是我堂哥。”

晏青瓷卻笑道：“你知道嗎，我很欣慰，因為吳季在茅房和你們密謀的事情我早已經知道，我只想看看，我付出的那些值不值得，是不是養出了很多白眼狼，但是你站出來舉報了，我就覺得還好。”

吳季抖若篩糠，他拔腿想跑，卻怎麽都指揮不了自己的雙腿了。

武鋤強一把掐住吳季的脖子把人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