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折子

折子

國師只在後宮中停留了三日,便匆忙離開。

晨定的時候,許尋芳頭一回把樓清山帶來了。那孩子自打蘇雲棠與許尋芳說了利害之後,便被教養起來了。如今日日管教着,因為年紀小,也十分奏效。

蘇雲棠看着座下乖乖巧巧坐着的樓清山,便叫銜珠賞了些吃食下去。

樓清山看了眼他現在的母妃許尋芳,見到她同意了,這才雙手捧着接過,說道,“謝謝母後賞賜。”

許尋芳一臉的驕傲,只覺得這孩子先頭是在曹漪那裏養廢了,而自己的管教,才叫他多了規矩。

蘇雲棠見她面色,也便随着誇贊了一句樓清山如今聽話懂事多了。許尋芳倒不是對于自己養了個怎樣的娃娃而高興,而是她在曹漪手下吞聲咽氣那麽久,終是有朝一日揚眉吐氣了。

許尋芳如今沒人壓着了,瞧着連容貌都多了幾分顏色。她現下那眉飛色舞與旁人攀談的模樣,恐怕才是自己的本真。她也不與葉應姝和白昭霖他們較勁兒了,只一根筋地養着孩子,非要有什麽成效才行。

如今蘇雲棠月份大了,胎氣穩固,蘇雲梨便自己尋了個由頭回了家。她就算再沒臉沒皮,也不敢一直跟宮裏頭住着。

說及此,不得不提趙纖纖了。蘇雲梨是個要臉的,可趙纖纖擱蘇雲梨的話說就是,“沒臉沒皮的貨色,如今還賴在泰康宮呢!”

蘇雲棠只是無奈地笑笑,趕忙遣着綠岫和銜珠,把她家這小祖宗送了出去。

與蘇雲梨一同歸家的還有蘇雲棠手書一封,只言語着這年節也過了,趕緊将梨兒的性子再磋磨一番,許了人家吧。

信是夾在蘇雲梨的包裹之中的,她如此馬虎的性格,根本在歸家之前不會打開。所以就算是被最疼愛自己的姐姐賣了,她也無可知。

只是蘇雲棠未曾想到的是,自打那日大年初一之後罰跪了之後,便自己安安穩穩待在泰康宮不動作了。蘇雲棠有些詫異,可到底也是未曾說什麽。

趙纖纖既然乖巧地裝起了鹌鹑,蘇雲棠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趙纖纖倒是當真是進宮陪太後的模樣了。

正巧這葉應姝也提了一嘴趙纖纖現下的做派,許尋芳便開始掐着嗓子說道起來了,“娘娘,嫔妾瞧着那趙家小姐不是個什麽善茬兒。如今龜縮在泰康宮裏頭,誰知道算計什麽呢!”

蘇雲棠輕咳了兩聲,說道,“慧嫔慎言。”

許尋芳被訓斥了,癟了癟嘴,有些可憐。

葉應姝接過了話茬說道,“嫔妾前些日子去瞧太後的時候,看見趙小姐将自己關在屋子裏頭,也不怎麽見人。只嫔妾臨走之前瞄了一眼,趙小姐纖細了不少。”

“喲!”許尋芳不禁看了一眼葉應姝,她捂着嘴,可臉上眼裏卻是驚訝的笑意,“嫔妾只當這趙小姐是個憨貨,平日裏最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打扮,只顧着吃食。可沒想到,這沉寂了許久,竟是瘦了不少。”

“慧嫔!”蘇雲棠斥道,“仔細你的嘴巴。憑的禍從口出這句話是胡亂傳來的是吧?你如今倒是愈發得造次起來了,這嘴皮子是淬了毒嗎,這麽要命!”

蘇雲棠胸口上下起伏了幾下,着實是作了氣惱的模樣。綠岫忙遞上茶水,替她順着氣兒。

許尋芳有些讪讪地笑了一下,合上了嘴。

蘇雲棠也不是當真生氣,只是這趙纖纖如今能得了勸誡,立馬選擇閉宮不出,便是有腦子的。

她驀地又想起國師曾說趙纖纖當是讨伐陳王的一個轉折,可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這趙纖纖上輩子是嫁了人守了寡後,名滿京都,甚至連樓玄黎想要納她入宮也未曾得到應允。這等上輩子如此風華絕代的人,到底是什麽改變了她,讓她如此游戲人間。

蘇雲棠想不通,她更想不通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八竿子打不着的陳王與趙纖纖二人,又有何緣分在?

“娘娘?”綠岫輕聲喚了她一下,将她從沉思中喚了回來。

蘇雲棠愣了一下,忙勾起唇角問道,“怎的了?”

她擡眼往下下面衆嫔妃,皆是目不轉睛盯着她的方向。許尋芳一副要跪不跪的模樣,見她終于緩過了神來,忙不疊地跪倒在地,求饒道,“皇後娘娘請恕罪,嫔妾再也不會多言了。”

蘇雲棠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從前也是個這樣的,叫你一時間全然改了也是不能。慧嫔,你需得記得禍從口出。”

綠岫見蘇雲棠着實有些頭疼,便幫着遣散了晨定。

蘇雲棠身子難過,頭上又頂了千斤重的珠翠,可不像以前那般精神奕奕了。綠岫幫着她卸下了滿頭的金釵,替她捏了捏脖頸,說道,“娘娘如今當真辛苦。”

蘇雲棠拍了拍綠岫的手,說道,“這就這些日子了,快了。”

她說的是腹中孩子,更是遠在天邊的陳王。

只是前者是按時按點的,後者則是蘇雲棠心心念念的。

蘇雲棠這邊過了晨定,樓玄黎便也下了早朝。

他氣哄哄地沖進昭陽宮的時候,蘇雲棠正在為未出生的孩子繡着襁褓。那襁褓挑了大紅色,不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能襯得可愛漂亮。大紅色的襁褓正中間修了個福字,旁邊環着的也是一句句吉祥話。

蘇雲棠大老遠便聽見樓玄黎的震怒了,她這個皇帝陛下啊,如今愈發得暴躁起來了。只是在自己個兒面前,還能繃着一股子勁兒。

她只當沒聽見,繼續做着自己手中的活計。

樓玄黎氣勢洶洶地推門進來,又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唯恐吓到了自己的皇後。

蘇雲棠瞥了她一眼,将繡品擱下,問道,“怎麽,又有哪位惹到我們陛下了?”

樓玄黎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了桌前。他将那襁褓翻來覆去瞧了幾遍,直聽着蘇雲棠說道“仔細針線紮了手”,這才放下。

“他們逼朕選秀。”

猝不及防出現的一句話,炸在蘇雲棠的耳畔。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可是極快便穩住了。樓玄黎後宮本就不充裕,先頭又死了個貴妃,更是少之又少了。就算有的這幾個也是濫竽充數的……是該填充的。

蘇雲棠從前從未在意過此事,樓玄黎是帝王,帝王三宮六院是常事。她早在嫁給樓玄黎,早在成為皇後的那一刻便看清了。她從前只是在意這個人心裏有沒有擱着自己,可卻未曾介意過。

可如今自己是怎麽了呢?

酸澀充斥着她整個胸膛,她不知道該如何言說現下自己的思緒。她只能想到,樓玄黎是否又要有新人了,也許她又會像是上輩子那般,悲傷苦鈍度日。

蘇雲棠不敢想,只阖上了雙眸,睫羽微微顫抖着滾了幾顆水珠子下來。

“陛下怎麽想的?”她終是問出了聲,就算是自己再不想、再不願,可到底她只是個皇後,不是皇帝本人。

蘇雲棠微微偏頭,不叫樓玄黎瞧見自己的模樣。她用手背輕輕抹了抹眼睛,只是鼻尖眼底的紅,還是出賣了她。

樓玄黎只說,“朕同他們講了,皇後如今腹中懷有龍子,就算是選秀也要拖到之後。朕想着,能拖一時便是一時吧,朕瞧着那群老匹夫們還能不饒人?”

蘇雲棠笑得有些難看,她的指尖冰涼僵硬,只覺得自己如墜冰窟。

她問道,“等拖不過了的時候呢?”

“那朕的嫡子已然生下,這江山社稷有了繼承人,他們還要說什麽?”樓玄黎想的倒是美好,只是自己卻也知曉就算是如此說辭,照樣那些個大臣們依舊能找到各種理由來搪塞。

他不禁有些拉下了臉,對着蘇雲棠說道,“棠兒,朕說了往後除了你誰也不要,朕便會遵循這誓言。若違此誓,定當萬劫不複。”

蘇雲棠忙去捂他的嘴,樓玄黎感受到了唇邊的冰涼。他這才後知後覺方才這話的突如其來,直叫蘇雲棠心中難過極了。

“棠兒,你信朕。”樓玄黎一字一頓地說道,“朕定當會遵守諾言的,朕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蘇雲棠點了點頭,她信了,她當真了。

她只當樓玄黎這誓言是真的,她寧肯萬劫不複。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亦或是再往後着這生生世世,她都願意。

蘇雲棠終是将自己躊躊躇躇的一顆心,安寧了下來。

可這情意綿綿還未曾多時,門外便傳來了朱公公的聲音,只說道,“陛下、陛下,陳王殿下遞了折子上來。”

樓玄黎與蘇雲棠對視一眼,陳王此刻遞了折子上來,竟是為何?

蘇雲棠有些意外,她先頭還祈禱着這陳王能早些落定,可卻未曾料到這早竟是如此之快。

朱公公送了折子進來,遞到了樓玄黎的手上。樓玄黎只草草瞭了幾眼,便将折子合上,扣在了桌子之上。

他有些為難地看着蘇雲棠,只說道,“棠兒,如今這事說了,你定然要穩住。”

蘇雲棠一頭霧水,便只問道,“為何?”

樓玄黎搖了搖頭,沉思片刻,還是将手上折子遞給了蘇雲棠。蘇雲棠只看了一眼,便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陳王竟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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