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國師

國師

國師是個好法子,但卻也不是個好法子。

大齊子民信命,但是如果想讓他們深信不疑,需得有個時機。

國師忠于陛下,可他更需得對大齊的子民負責。就算是他一輩子都在為皇室和百姓服務,他也得細細查證了這事情可否為才行。

樓玄黎也就是因為這點才更心下安穩的,若是這國師經由自己的威壓就直接妥協了,這才叫他擔心呢。既然他可以,那陳王的威逼利誘是否也行。

大齊本就有兩個代名詞,一為帝王,二便是國師。

樓玄黎屈尊降貴三個月,請了幾回,才勉勉強強将大齊的國師請進了宮。他只尋了為皇後娘娘及腹中胎兒祈福的由頭,這才叫國師堪堪動了身。

蘇雲棠已有七個月的重孕,可還是強撐着身子陪着樓玄黎去了城門口迎接,以作對國師的重視。

剛進了三月的日子裏頭,蘇雲棠因為身上燥熱,等待的時候已經有了些許薄汗糊在身上。她身上有些黏膩膩的,頭上更是有些暈。倒不是腹中難受,只是有些早早的暑熱。

可偏偏國師的轎攆還未曾進城來,瞧着這模樣,還得等上一刻鐘。

綠岫感受到蘇雲棠抓住自己手腕的一雙手愈加得發緊了起來,臉上有些焦急,連忙問道,“娘娘,怎的了?”

蘇雲棠讓自己身子的重量往綠岫的方向偏了幾分,綠岫也不動聲色地撐住了。

蘇雲棠朝綠岫搖搖頭說道,“只是身上有些燥熱,旁的也無事。左不過這國師還有一刻鐘便能到,本宮是撐得住的。”

綠岫緊緊握住蘇雲棠的手,面容上全然都是擔憂,“娘娘本就身子不好,如今這有點風吹草動都要叫奴婢們擔心死了。”

“能有什麽事兒,本宮現在可好着呢。”

綠岫抽出了一只手,好在出門前帶了柄團扇,她便微微替蘇雲棠扇着。綠岫動作也不敢太過于招搖,只叫那微風有點作用便罷了。

好在這國師也是個守時的主兒,這會子功夫已經到了城門口。

國師見了皇帝與皇後只行揖禮,兩人還得還禮回去。而嫔妃大臣們卻是需得對國師行叩拜之禮,以表尊重。

蘇雲棠上輩子其實從未見過國師的容貌,她們內宮彎彎繞繞的,可到了國師那裏卻總是笑談。國師不願與這等人為伍,便除了每年皇帝需要親自前去的祭祀大典,都未曾露過臉,更沒叫旁人瞧見過。

她便借着綠岫微微遮擋,上下打量着國師。只見國師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着一身素衣,頭上也未曾做過多的修飾。但最讓她詫異的是國師一張臉當真雌雄莫辯,一半的女子美豔配着一半的男子英氣,叫人有些挪不開眼睛。

國師似乎是感受到了蘇雲棠的目光,微微勾起唇角說道,“皇後娘娘腹中皇子,往後必當貴不可言。若非兩世機緣,這孩子本不該出生的。”

國師的音調如同泉水的涓涓細流,仿佛四面八方而來,卻在自己的面對面說着話。蘇雲棠聽着他說話的聲線像個男子,便姑且将他看作了男子。

樓玄黎立馬扭頭看向蘇雲棠的方向,見她也是一臉震驚地攥緊了綠岫的手,有些過分詫異。

蘇雲棠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國師此言從何而來?”

國師笑了笑,只說道,“陛下與娘娘心中了然,臣便不必說了。”

果然。

蘇雲棠心裏停頓了一瞬,這個國師果然是個神人。她從前不相信大齊命脈是掌握在國師手中,甚至覺得國師不過就是個祈求風調雨順之人,又怎麽會旁的影響?

可現下這國師卻直接說準了她與樓玄黎的兩世情緣,也道出了她上輩子并無子嗣傍身的事情。這讓蘇雲棠不由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一瞬間脊骨間便遍布了寒氣。

國師是如何知曉的,他還知道什麽秘密?……他又為什麽說自己腹中孩子是貴不可言,還一口咬定了是個皇子。

蘇雲棠一時間臉上表情變幻許多,只是那一雙手上的青筋暴起,在白皙纖細的一雙手上尤為顯眼。

國師未曾扭頭,但卻像是後背長了眼睛一般,瞧見了蘇雲棠的表情。他轉過身來,卻未曾對着蘇雲棠說上一句話。

蘇雲棠擱着心中滿滿的疑慮回到了宮中梳洗,國師婉拒了先頭樓玄黎提出的為他設宴一事,但卻獨獨約見了帝後二人共進晚膳。

晚膳選在了無極宮中,國師要求皇帝屏退了左右。樓玄黎雖然心中打鼓,可想起方才在城門之上國師的那兩句話語,便嘆了口氣,叫那些個人在門口侍奉着。

國師見樓玄黎有些忐忑,便說道,“陛下若是擔憂,便叫侍衛在門口守着。”

樓玄黎擺擺手,便叫那些個宮人們下去了。

見人出了門,國師便開口說道,“陛下先頭滅曹氏一門便有些操之過急了。”

他見到樓玄黎眉間深鎖,便繼續說道,“是臣多言了。”

蘇雲棠支着耳朵,卻裝作不甚在意這事情的模樣。今日這菜色做的是全素齋,偶爾換換清湯寡水的,蘇雲棠倒是當真覺得有些稀奇,不由得真心實意地多夾了兩筷子。

她雖是做出一副只當耳旁風的模樣,但話過去了,全被她收入了其中。方才國師說樓玄黎對曹氏是操之過急,憑她的想象,便是這國師定然有別的見解。

樓玄黎餘光微微瞥了蘇雲棠一下,見她只是埋着頭,便問道,“國師此言何意?”

而國師卻只是反問道,“若是臣說了,陛下是否會有旁的心思滋生?”

樓玄黎搖頭,肯定地說道,“朕……不會。”

他與皇後每次都秘而不見旁人的談話,就算是綠岫這般忠心為主的宮女都不知道,又怎麽會隔牆有耳叫別人聽了去。到底這國師知曉此事,要麽蔔算,要麽他真的是通神。

不論哪一種都是讓人脊背發涼的,樓玄黎有些恐懼,他将國師請回來是否是個正确的選擇。

樓玄黎勉強維持着面容上的笑容,只是不成想自己這笑意中帶着隐隐約約的苦澀,叫國師看的一清二楚。

“國師既已然知曉我夫妻二人之事,便知道朕為何定然要置曹氏于死地。”

國師卻搖搖頭,說道,“曹氏本無大錯,是您生生安了一個給他,這本就站不住腳。”

蘇雲棠夾菜的筷子停頓了下,她一時間便明了了國師的意思。錯處本不是懲治曹氏一族,而是太快太狠,曹氏在那時候根本還沒有什麽大的錯處,就算是受賄也只是小數目罷了。當年他們是對曹氏數罪齊發才行,但是想想,這罪責之中,又有多少是他們真正有的呢?

蘇雲棠能想到,樓玄黎何嘗不是呢。他眉頭緊鎖,一雙劍眉蹙成了一團。當時的他們只想着如何鏟除曹氏為後快,卻忘卻了這事情是否會影響後續的一切一切。

怪不得陳王敢大張旗鼓,怪不得他還敢抗旨。這是自己失了民心啊!

樓玄黎慨嘆,自己只做了籠中鳥,從來不知曉真的百姓想的是什麽,做的是什麽。百姓是否有在說皇帝偏執、固執己見,斬殺了對自己有益的臣子,賜死了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嫔妃。

陳王是沖冠一怒為紅顏,那是鹣鲽情深。而到了自己這裏卻成了,忘恩負義。

他終是明白了國師點他的意思,但是無濟于補。他難道要真的随着事情發展,真的叫曹氏把控了朝政,死傷無數之後再進行鏟除嗎?

不,他做不到。

樓玄黎長籲一口,只能說道,“可朕沒得選擇。”

“你有。”國師篤定,“至少現在對付陳王,你有。”

樓玄黎的眼眸亮了起來,他扭頭看向國師的方向。國師的目光堅定,他面容含笑,那有些雌雄莫辯的美貌容顏卻是分外的平寧容和。

他仿佛就像是在敘述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事情,可樓玄黎和蘇雲棠的心中卻是萬分動蕩。國師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千斤重的錘子砸在他們的胸口。

他們當真有嗎?

連帝後自己都不知道吧。

蘇雲棠抿了抿嘴,将筷子放下,手伸到桌子下面輕輕捏了捏樓玄黎。樓玄黎拍了拍她的柔荑,心中蕩然。

他又在後悔自己将身懷六甲的蘇雲棠卷入其中,讓她又多做憂思。

樓玄黎氣惱自己極了,總覺得自己是個一事無成的人。他從前靠別人,現在還是靠別人。

國師見兩人沉默不語,自己也便微笑着吃起了菜。他誇贊道,“這宮中菜色當真一絕,臣原先還未曾吃到過。”

蘇雲棠忙接過了話茬說道,“若是國師喜愛,便将這個素食廚子贈予國師,望國師笑納。”

國師卻只是搖頭,“無功不受祿。”

樓玄黎舀了一勺湯,卻在臨了将勺子又擱回了碗中。他說道,“國師馬上便有功了,怎會受不起這賞賜?”

他話音剛落,便聽聞國師大笑了起來。他莫名地拍着桌子,說道,“陛下當真冰雪聰明,但是臣只能告知您,趙纖纖。”

趙纖纖?

樓玄黎與蘇雲棠對視一眼,他們心裏寫滿了疑惑。

蘇雲棠忙問道,“這又與趙家小姐有什麽幹系?”

只是國師不願再多說,誇贊了幾句菜色,應了樓玄黎要将廚子予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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