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清晏

清晏

樓玄黎把眼淚都抹幹淨了，可不能叫他的皇後看見自己是個什麽丢人模樣。他理了理衣冠，在門口徘徊許久，還是有些害怕。

可正巧撞上了開門的綠岫，綠岫眼底通紅，可見了樓玄黎還是報喜道，“恭喜陛下！陛下可是要進去瞧瞧？”

樓玄黎這才鄭重點頭，他繃着一張臉，可眼角眉梢的發紅卻着實出賣了他。

綠岫瞧了他兩眼，捂着嘴笑道，“陛下可擔心極了吧，娘娘無礙的，只是有些許脫力。您快進去瞧瞧娘娘和四皇子吧！”

樓玄黎的面皮被綠岫戳了個底穿，不過他倒是因此放下了自己端了許久的架子，快步走了進去。

剛剛入了夏的日子裏頭，加之産時脫力，蘇雲棠躺在床上有些大汗淋漓。可偏偏身邊跟着的太醫穩婆的，叫她把錦被捂好，蘇雲棠着實有些喘不過氣來。

方才穩婆先将皇子帶下去喂奶了，如今洗幹淨了說要将送回來。

聽着門吱呀一聲，蘇雲棠還以為是宮人們将她兒子帶了回來，結果一打眼見到的卻是樓玄黎，臉上不由有點失落。

她這一點小失落可是被樓玄黎瞧得真真兒的，一時間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什麽事了。可是一想到靜妃在産後要死要活的，又舔着臉貼了上去。

“棠兒可好？現下身子上可有什麽傷痛，累不累？……”

他一連串的發問叫蘇雲棠聽得腦仁疼，只想把這個繞在他身邊的蒼蠅轟走。旁的妃嫔們恨不得皇帝時時刻刻貼在自己身上，只蘇雲棠這個另類的，恨不得現下樓玄黎離她遠遠的。

約莫就是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吧。

愈是有的東西，便愈加得不在意了。蘇雲棠暗罵了自己一句，這本不應當的。她忙換上一個虛弱且溫和的笑意問道，“陛下怎得來了？”

“朕哪裏能不來？”樓玄黎卻是心中有半分委屈，只能憋着又不敢說，臉上顏色好看極了。

正巧着宮人剛哄好的四皇子抱了回來，樓玄黎伸頭瞅了一眼就叫宮人将孩子抱到了床榻處，自己則是跟在後面。

四皇子被擱在床頭，蘇雲棠偏頭就能瞧見的位置。樓玄黎不敢往床上挪，便彎着腰瞧着他兒子。

四皇子與葉應姝的三皇子身量差了許多，但是勝在皮膚白白嫩嫩，眉眼瞧着也是四個兄弟之中最像樓玄黎的一個。

樓玄黎不敢太碰着孩子，便摸了下臉蛋就抽回了手。

蘇雲棠笑道，“瞧陛下這小心翼翼的模樣，當真有趣兒。只是臣妾瞧着四皇子着實是太過像您，半點臣妾的模樣都沒有。”

“像朕不好？”

蘇雲棠微微搖頭，“長得不好。”

樓玄黎聽罷，也不知自己是該怒還是該笑。只是蘇雲棠如今膽子愈發得肥了起來，竟然敢嫌棄起自己的模樣來了。

但瞧着蘇雲棠現在這幅虛弱的模樣，又不想惹她不快，便委委屈屈地咽下了。他自己瞧瞧默認了自己就是長得不及蘇雲棠，讓蘇雲棠不禁滿意。

可憐樓玄黎一代帝王竟然如此悲哀。

“棠兒，朕拟了幾個名字，你挑一挑？”

“臣妾心中已有了定奪。”蘇雲棠卻搖搖頭，又說，“樓清晏，取意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樓玄黎聽罷立馬說道，“原是朕依着他上頭兄弟幾個，總想着山川河海的，可到底還是不敵棠兒的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那邊将咱們孩兒的名諱定了下來，便是樓清晏。國師也說過此子必定貴不可言，朕只願他能随了自己的名字。”

樓清晏如今躺在蘇雲棠替他繡制的襁褓裏面，正閉着眼，并不知曉這未來世界與偉大山河。他是個在上輩子不曾出現的孩子，便是這個新世界的開始。

從此，一切便都會不一樣了。

樓玄黎在昭陽宮陪了蘇雲棠整整三日後，才許着旁的妃嫔來瞧上一瞧。蘇太後也是同樣在被拒之門外的那波人中，氣得老太太回來就與文姑姑抱怨着，“瞧着哀家那潑皮兒子，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她雖然嘴上這麽說着，可到底樓清晏是正位中宮所出嫡子，又得了國師的預言。她更是瞧着那像極了樓玄黎的一張小臉，心中樂開了花兒。

文姑姑哪裏不知道她心底裏的小九九，只是默不作聲地将她家娘娘給四皇子繡的花樣兒攢了一團。

蘇雲棠是早産，在床上躺了幾日都不能動彈，也虧得幾位高位分的嫔妃日日來與她閑聊，才不至于每天卷着自己不能洗不能盤的發絲玩。如今她的青絲倒是保養的好，再也沒了上輩子那般稀疏模樣。

樓玄黎因為嫡子的出生，大赦了天下，又大封了後宮。如今已變成了靜貴妃、謹妃與慧妃日日來與皇後說話了。

樓清晏滿月的那日，陳王的聘禮入了京，合着給的賀禮一同浩浩蕩蕩地送進了宮門。

碩大的朱漆宮門将陳王的人全部關在了外面，護衛便拉着那一箱箱的聘禮去了空地，單個仔細拆開來看，唯恐當中埋了什麽不好的物件。

恐怕陳王也是知曉這聘禮是得送入宮中，也不敢太造次，以次充好的事情更是沒敢做。他乖乖巧巧地将自己這些年攢下的些許寶貝供上，順便哭了一道窮。

樓玄黎對他此行為嗤之以鼻，只罵了句“裝蒜”。

蘇雲棠如今出了月子，也不知怎得養好了自己手腳冰涼的毛病。處暑的日子裏頭竟是冒汗，倒叫她懷念起了曾經的日子來。

“嫔妾瞧着這四皇子是愈發得漂亮起來了，這剛到滿月張開了，就瞧着沒那麽像陛下了。”葉應姝偷笑着，她哪裏不知道蘇雲棠最氣的就是這四皇子像了皇帝十成十，一點自己的秀氣模樣沒有得到。

蘇雲棠聽在耳朵裏面分外舒心，忙道，“還是靜貴妃這話兒本宮聽着舒心，憑的旁人竟勸着本宮，說像陛下來得好。”

葉應姝也跟着笑道，“娘娘雍容華貴，自然美貌非常，像娘娘才是萬幸呢！”

許尋芳也跟着搭腔說道，“貴妃姐姐說的正是呢，但是好在嫔妾家那小子像陛下，若是像了他親娘……可不好說了。”

“慧妃這張嘴啊！”蘇雲棠聽了奉承，正是高興的時候，待許尋芳也平和了許多，“是本宮怎麽說教都不成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改改。”

她知曉這二人都是有兒子的，不管是親生還是還是後來的，可到底是個皇子。就算是葉應姝這等與她血親之人，蘇雲棠在生了皇子之後也會有些忌憚着。

可現下瞧着，倒是不覺得她們二人有什麽異樣，都是同往常一般與自己閑聊着。

蘇雲棠倒是當真不為了大齊未來那個皇位，只是恐慌如樓玄黎與陳王這般的手足相殘，其實便是先頭嫔妃們名震暗鬥得來的。她害怕自己的兒子也像着先太子那般不知是否當真死于非命，連帶着樓玄黎說要趁着滿月封了太子都拒絕了。

她瞧着面前這兩個與她還算是交好的嫔妃，卻是心中萬分恐懼。

許尋芳直腸子慣了，也沒看出來蘇雲棠的不對，只又絮絮地說道，“嫔妾這嘴皮子功夫罷了，娘娘莫要見怪。如今可倒大好了，皇後娘娘中宮嫡子也有了，就等着到冊封太子的時候，給山兒也掙個王位分封的，嫔妾這下半輩子也算有了着落了。”

不論是許尋芳當真直腸子把心裏話吐露了出來，還是跟蘇雲棠這裏表着忠心，可到底話是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蘇雲棠便也就信了。只是這信中有三分疑，還得等着來日見分曉。

葉應姝也不蠢鈍，許尋芳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便跟着表了态，“正是呢！回頭給三皇子劃地界的時候，娘娘記得定要給滿月選個吃食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與趙家小姐同住過的緣故，滿月他也是愛極了那些個吃食物件兒。”

蘇雲棠心中忐忑撂下，便也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地說道，“本宮還想着讓那些個孩子回頭都留在京裏做個伴兒呢，你們卻一個個把自己後路都安排妥帖了，當真叫本宮難辦。”

她當真有些許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焦慮與懷疑，正如葉應姝當日裝着癔症一般，她現下心中真覺得有許許多多的人要暗害着自己孩子。

蘇雲棠知曉自己不該如何，告誡了自己許多次，但都不起作用。

葉應姝似是看出了蘇雲棠心中的難言之隐，在許尋芳告退之後，又與蘇雲棠說了幾番話。她是真真切切希望着蘇雲棠母子皆安的，況且她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怎麽會忘恩負義害了蘇雲棠的孩子呢？

葉應姝告知蘇雲棠，若是她們其中哪個真的想要暗害皇後母子，便在孕中就下了手，幹嘛非要等着孩子落了地？蘇雲棠本就身子不好，許多托詞都是能直接在出事之後用着的，又怎麽會叫她安安穩穩生下來呢。

她的話并無道理，可卻仍是未曾打消蘇雲棠心中疑慮。只是蘇雲棠面上不表罷了，她應了聲，算是将這件事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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