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管是你還是KUG
33.不管是你還是KUG
在與SNG的第三場戰役中,林江選擇了沙皇。
當年KUG的關鍵一戰,林江也是用這個英雄贏下來。
賀鹘至今都還記得林江上臺前對自己說的話:“沙皇是一個高風險高收益的英雄,我願意拿它來跟你賭,如果我贏了,就請你堅持你的想法帶領KUG走下去。”
賀鹘問他:“如果輸了呢?”
林江笑着回他:“我不會讓你輸。”
在那場戰役中,林江的沙皇猶如不屈的神,從頭站立到最後。
在他的麾下已無一兵一卒,他仍舊可以統率着亡靈軍隊,用鐵騎一次次踏碎敵人的疆土。
“He took us to witness a miracle!”
歡呼聲幾乎掀翻會場,國內外媒體同時報道,誰也沒有想到林江是那個站到最後、并且拿下勝利的那個人。
——如果你的勝率只有千分之五,我會幫你拉到100%。
——我不會讓你輸。
辦公室裏萦繞着淡淡的煙味,面前的屏幕上正投放着OT和SNG的第三局對戰。
負責人一邊看着屏幕,一邊看着申請冷峻的賀鹘,“賀少,那份合同真不是我的主意,都是董事會通過的,我只是一個執行人。”
他苦着一張老臉,生怕這件事波及到他,“項目經理再三跟我保證,說沒問題,我就想着大家都同意了,沒道理我來反對,所以……”
件被重重扔在桌上,沉悶的聲音劃出一絲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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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鹘抖了抖手裏的煙灰,語氣平靜:“你沒這麽大的權利,說吧,還因為什麽。”
平靜的語氣帶着天生的壓迫力,負責人在他面前頭都不敢擡,“項目經理跟我說這是您的意思,Alike又是您的表弟。您的母親專門跟我通了話,暗示我們要多照顧Alike,我們都以為這事是您默許的,也不敢去叨擾你……”
在出國深造的一年裏,賀鹘移交了KUG所有的執行權。
但他說過的,如果涉及到林江就必須要向他禀報,顯然有些人在刻意阻撓消息。
賀鹘并不習慣将情緒外洩,他用力将煙頭按在玻璃缸裏,按得碎碎的,“我沒有默許過任何行為,你們也不用去猜測,KUG到底是我一手建立,如果什麽都要聽旁人的我坐在這裏的意義又是什麽?”
負責人也是悔不當初,其實他當時也覺得不對勁,可項目經理一心想跟Alike交好,林江自然是他的眼中釘。
“這事是我處理得不好,賀少您罰我吧。”
“罰你,林江也不會回來。”
在賀鹘淡淡的語氣中,負責人忽然察覺到了什麽,好像比起KUG的嚴重下滑,他更在意的是林江走了。
之前就有傳言說他們,難道真的……
“出去吧。”
“欸?是。”
屏幕上還在播放比賽,林江力挽狂瀾,以一個螺旋R将對方三人精準推回,配合沈駒的極限輸出,拿下關鍵的團戰。
現場的歡呼聲幾乎要掩蓋比賽聲,在确定勝利後,林江在臺上笑得放肆。
這是OT在常規賽的最後一戰,也是他們絕地反擊的一戰。
他摘下耳機起身,用力抱住沈駒,而沈駒看他的眼神也實在算不上清白。
彈幕已經有人在調侃——
[沈駒這狗絕對對林江有意思。]
[一到林江面前就乖得不行。]
[沈狗你猶豫個der,想抱就抱啊!]
輕扣桌子的手緩緩停了下來,賀鹘微垂着眼睑,鏡片閃着微光,殘留着比賽畫面。
臺上的林江太耀眼了。
耀眼到周圍的燈光都黯然失色。
他帶着他的隊友,邁開自信的腳步,踏上舞臺迎接屬于他們的榮耀。
畫面和當年重合起來。
他好像又回到那場比賽的觀衆席中,看着林江站在臺前,笑着朝他招手。
那一刻金色大雨驟然而落,捧着獎杯朝他走來的林江熱烈而絢爛,有着難以抵擋的熾熱。
仿佛在說:你看,我不會讓你輸。
賀鹘大概就是在那一刻,意識到自己對他動了心。
他任由愛意滋長,在二十多年不曾放縱的人生裏,放縱了自己。
直到那天,母親将他叫到房間裏,把一疊照片扔在他面前,“你和林江到底是什麽關系。”
賀鹘跪地,将地上的照片一張張撿起來,看着裏面笑容燦爛的林江,他清醒地意識到這場夢境走到了頭。
“只是普通朋友關系。”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會專門推了投資去看他比賽?我問過阿文,你跟他關系很親近,你手機裏還存着他的照片,這麽多年你連我的照片都不曾存過,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對他的心思是清白的?”
照片在指尖越磨越熱,其實也有想過要掙脫眼前的困境,可想到最後也是只能頹敗地垂下手。
母親說,“我要見他一面。”
賀鹘赫然擡頭,“沒必要見他,你不放心我可以去國外。”
母親冷哼,“你越這樣說,我就越應該去見他。”
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他站在母親跟前久久無法動彈,回顧自己二十多年來注定被展示的一生,他第一次違抗命令:“沒必要,我也不會讓您見到他。”
結果可想而知。
她還是千方百計找到了林江。
在得知消息後,賀鹘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心急如焚。
他顧不得儀态端莊,顧不得禮儀教養。
風塵仆仆趕到餐廳,看到母親就端坐在林江的對面,林江有些緊張,禮貌問好。
在問及他們兩人關系的時候,賀鹘忽然上前拽住林江的手,“跟我走。”
那天的車速很快,林江似乎意識到什麽,被他握着的手滾燙灼熱,“你媽媽今天問我,我們是什麽關系?”
他小心翼翼擡頭看着他,“你覺得我們應該是什麽關系?”
賀鹘仿佛被燙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和林江之間從未捅破過那層窗戶紙,不是沒有想過,而是不能。
心思百感交集,他對他說:“我們就當朋友吧。”
林江愣了一下,然後悻悻道:“好啊,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第二次見面,是林江主動約見了他的母親。
他依舊禮貌問好,然後慎重地告訴對方:“伯母,我和賀少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有女朋友了。”
他點開微信頭像,上面的女生漂亮得像朵玫瑰,任誰看了都會心動。
“我和她青梅竹馬,感情很好,暫時沒有要分開的打算。”
他撥通了女方的通話,“在幹什麽?”
電話裏傳來慵懶又性感的女聲:“拍戲啊,還能幹什麽……怎麽,你又想我了?”
林江“嗯”了一聲,“給你買了個包,你注意收一下。”
“怎麽又給我買包?我櫥窗裏都放不下了。”
“買了你最喜歡的新款,你上次不是說想要嗎?”
那頭的聲音突然就高昂起來,“哇!阿江你真是個小可愛!我可太愛你了!mua!mua!”
賀鹘全程都站在後面聽着,眼底有僵住的冷意。
林江起身從他身側離開,他伸手抓住他,林江避開了。
母親叫他,“阿鹘,別鬧了。跟我回去吧。”
回去吧。
回到他的牢籠中。
被裏面的藤蔓纏繞,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也無法走出半步。
這就是他的宿命。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是Alike,“哥,你今天真的來了?怎麽都不來看我?”
他高興地來到賀鹘身前,得到的卻是賀鹘不加以掩飾的厭惡,“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私自進我辦公區域。”
Alike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他有些不甘心,“哥,我知道KUG成績不好你很失望,但不是我的問題,是其他四個人太菜了,如果把他們換掉,我肯定能……”
“出去。”賀鹘再次對他下了逐客令。
Alike緊緊攥緊手心,他憤憤不平地轉身。
忽然想到什麽又不甘心地回頭,“哥,你對我生氣到底是因為KUG排名下降了,還是因為當年我把你和林江的事告訴了姑姑?”
賀鹘的眼神一下就變冷了。
他直視着Alike,眼底藏着置人于死地的冷意。
他越是這樣Alike就越是恨林江,恨到心頭都在滴血,“我不後悔做那件事!林江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辦公室門被重重合上。
賀鹘起身用力撥通前臺電話,聲音冷靜到帶着寒意:“告訴安保,以後閑雜人等都不準放進來,尤其是戰隊的選手。”
打完電話,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光。
年少時沒有勇氣去維護一段感情,等到他終于有能力了,卻沒有那個機會了。
他打開火機,點了一只煙。
在煙霧缭繞中,屏幕上正播放着林江的賽後采訪記錄。
當問到他有沒有遺憾的時候,林江搖了搖頭,“我現在做的每件事都是我想做的,從來沒有遺憾過。”
從來沒有遺憾過。
離開KUG,離開他。林江說他沒有遺憾過。
賀鹘點煙的手顫了一下。
他向來是理智的、冷靜的,可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真的産生了想毀滅一切的想法。
……
拿下SNG,穩住第三的排名。
OT在最後一戰為自己贏得了無限榮耀。
粉絲紛紛送上祝福,黑粉銷聲匿跡,老毛一高興在直播間發了快一萬的紅包,阿財被罵到灰溜溜下播。
在最後的收官之賽結束後,有人歡喜有人憂。
喜的是OT粉絲,憂的是OT的所有對手,他們都有點害怕OT真的完成蛻變,會變成最後的黑馬。
輿論也鋪天蓋地——
[和OT一個半區真的是好事嗎?]
[我怎麽感覺,OT比SNG還恐怖啊?]
[你們真就一點也不看看勝率嗎?林江直到現在,依舊是聯盟最高勝率中單保持者。]
[小看OT的戰隊都輸了,你們自己品。]
随後TG內部、YIG內部看完這場比賽都開了緊急會議,他們一致認為OT是一個沒有上限的隊伍,或将成為他們晉級路上最大的阻礙。
“我覺得我們應該多和OT打訓練賽,把他們當成平起平坐的對手,不能輕敵。”
随着最後的比賽收官,季後賽排名情況一目了然。
TG穩居第一,YIG強勢第二,OT逆襲第三,SNG遺憾第四,KUG撐死第五,剩下的六七八名分別是WG、XIG、FOU。
根據比賽規則,1458名分為上半區,2367名分為下半區。
也就是說,OT下場的對手會在WG和XIG之中産生。
在确定OT季後賽的賽場後,杜倫已經高興到要瘋了。
WG和XIG都不是OT的對手,也就是說,OT至少能進前四,搏一搏說不定還能拿個第二!
手機裏全是恭喜的消息,那些調侃他的損友發瘋一樣恭喜他飛升,拼命喊他請吃飯。
杜倫才沒有心思管他們。
“來,cheers!慶祝我們得償所願!”
第一杯酒喝完,杜倫親自給林江滿上,“第二杯酒,敬我們的隊長,感謝他帶領我們OT晉級季後賽!”
林江剛想說不敢當,七八個杯子湊到他面前碰杯,完全沒人聽他說什麽。
“這第二杯酒,我覺得要敬我們的沈駒哥,”杜倫把酒給他滿上,“沈駒,你在這個夏季賽打得非常好,不光是給自己長臉了,還給我們俱樂部長臉了。然後我還要感謝你不離不棄,一直留在OT,陪着OT,等來這樣一個機會!”
本來沈駒就不是個矯情的人,結果被杜倫硬是說的有點感觸。
當年不是OT收留他,他已經完了。
真要感謝也是他感謝才對。
杜倫再次把酒滿上,“然後是我們的上單,宋知敘!”
宋知敘受寵若驚,“別別別,我不行……”
杜倫勾着他的脖子,非得給他滿上,“這杯必須喝。感謝我們的宋知敘,在今天關鍵時期站了出來!”
宋知敘哪敢接這麽大的感謝,他連忙把杯子放低,杜倫也放低,他繼續放低,兩人的杯子都要低到地上去終于碰上了。
隊友門簡直要被笑瘋。
第三杯酒喝下去,宋知敘暈頭轉向。
他在來KTV之前就喝了很多,這三杯酒直接拉到他的極限。
雖然他平時開朗得不行,總叫嚣着自己有多厲害,但其實他心裏清楚自己是什麽水平。
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隊友,是沈駒,是林江,不離不棄地拉着他。
他搖晃着起身,朝着所有人做了一個感謝的手勢。
然後借着酒勁說了他的心裏話:“我真的很感謝你們,很感謝我們的隊長,其實在隊長來之前我已經準備放棄,回家種紅薯了。我以為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真的沒想到你們還能把我撈上來……”
他感謝完林江,又看着沈駒,“上次那事對不起,我不是真的想罵你,其實我不讨厭你,我特別羨慕你,想成為你,但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能,所以、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人已經站不住了。
杜倫連忙扶住他,在吵鬧的環境中不知道他嘀嘀咕咕地說了什麽,然後人被杜倫往沙發上一丢,安詳睡死。
啧,還真是兩瓶就倒。
杜倫嘴上罵着宋知敘真矯情,但對他的維護也是毫不猶豫,他接着又敬周溫、敬阿燈,把全場人都敬了一遍。
其實林江覺得他最該敬的是他自己。
一個人身兼數職,熱情不減,戰隊裏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愛OT了吧?
林江放松地靠在沙發上,看着他們鬧騰,自己心裏也高興。
沈駒是不喜歡熱鬧的人,他坐到林江旁邊,兩人沒什麽話說,就看着杜倫他們土嗨,在搖晃的燈光和酒精作用下,心境也在慢慢被打開。
KTV太吵了,林江只能湊到沈駒耳邊說話:“你會唱歌嗎?”
沈駒把頭搖得跟陀螺一樣,默了一下,也湊到林江耳邊:“隊長會唱嗎?”
他原以為林江會說不會唱,結果林江點頭,“會唱,我可以教你。”
沈駒的心被燙了一下,視線下意識落在林江勾起的唇角上,又落進他眼睛裏。
音樂聲忽然停下,麥克風傳來杜倫的聲音,“阿江和沈駒別坐着啊,我給你們點了一個歌,來唱。”
屏幕上顯示陳奕迅的紅玫瑰,林江曾經在KUG時拍過團建vlog,他當時在游戲環節輸了,随口清唱的就是這首紅玫瑰。
沒想到杜倫連這都挖出來了。
全場掌聲響起,林江也不是扭捏的性格。
他拿過話筒,身姿光是坐在燈光下,就已經有種動人心魄的美。
他于萬千旖旎種回眸,問他:“會唱嗎?”
心窩被燙了一下,沈駒搖頭。
林江把着麥克風,好像在笑,“那我帶着你唱吧。”
音樂伴奏響起,林江的嗓音幹淨而溫柔,仿佛他唱的好像不是紅玫瑰,而是一朵潔白無瑕的白玫瑰。
真的好像一首告白情歌。
沈駒的心跳從來沒有那麽快過。
在迷離的燈光下,他忽然想着,有沒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
其實林江也有一點喜歡他。
一首歌唱完,林江起身出去抽煙。
沈駒就跟在他身後。
他抽着煙,發現這條一直跟着自己的小狗,“怎麽了?”
接着沒有揮發的酒勁,沈駒慎重地朝着林江快步走過去。
可能是真的醉了,他聽見自己問他:“隊長喜歡我嗎?”
抽煙的手微微頓住。
站在他面前的是長大後的沈駒,在夜色的襯托下像一只狼狗,兇狠,但是溫順。
林江當然喜歡他了。
兩年前就很喜歡,兩年後遇見了,依舊覺得很喜歡。
他和沈駒在賽場上有着驚人的相似和配合,每次跟他配合,都覺得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盛宴。
他拍着他的肩膀,“肯定喜歡啊,你是少有的天賦型選手,萬裏挑不出一個,很難得。”
沈駒前進的步伐微微停住,肆意生長的藤蔓也觸碰到陽光,只能又蜷縮回黑暗中去。
拿煙的手搭在架子上,林江随意依靠着,就自成一道風景線。
他好像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危險,還敢回頭朝着他笑,“那你呢?你喜歡我當你隊長嗎?”
沈駒望着他的眼睛,“喜歡。”
他忽然覺得,就算真的是一個深淵,他也決定往裏面跳了。
一只手搭上林江的肩膀,另一只手拿過對方的煙,沈駒毫不避諱地放進口中。
林江“欸”了一聲,“我抽過的。”
沈駒知道,他看向遠方,“隊長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
林江笑了起來,“你怎麽還拿我的話來堵我?”
他側身看着沈駒,越看越覺得這小子長大了,做事出乎意料,“說真的,你之前是不是很讨厭我?我剛來的時候,你都不來迎接。”
這事林江怎麽還記得?
沈駒解釋不了一點。
他總不能說近鄉情怯,害怕是幻夢一場,所以不敢跟他見面吧?
林江低頭去看他的表情,“不會吧,你那時真的讨厭我?為什麽?我覺得我人挺好的啊。”
沈駒不讓他看,“沒有。”
“你看你都不敢看我眼睛,還說你沒有……”
“好啊,沈小狗,我真是白喜歡你了。”
他勾着沈駒的脖子,把他搶走的煙又拿回來,用舌尖含住。
沈駒捂住嘴巴,不敢看他,衣領被林江拽着,鎖骨都露出來了。
林江勾着他脖子,非得讓他說個所以然。
沈駒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底下,“不讨厭,喜歡。”
林江這才放過他,夾着煙的手捏捏他腮幫子,笑得有些張揚,“我可沒逼你哦,沈小狗,你自己說的。”
是,是他說的。
再來一萬次他也會這樣說。
兩人都有些醉,鬧完靠着欄杆。
林江覺得熱脫了外套,穿着單薄的衣服依靠着,身形在燈光下好像一只蝴蝶。
沈駒醉得不清。
他忽然覺得林江有沒有女朋友也沒關系,只要還能這樣一起聊天,也挺滿足了。
“隊長,如果OT沒有拿到冠軍,你會離開嗎?”
OT的合同只簽了一年,這是林江給他們的機會,如果OT不能為他完成夢想,他會在明年重新找一個戰隊。
林江覺得現在對他們說這些太殘忍了,他摸了摸他的頭,笑了笑什麽也沒說,折身回去。
沈駒忽然就看懂了他的意思。
身體微微僵住。
他站在夜色之下,外面燈火璀璨,身體卻在一點一點地變涼。
回到KTV,林江在跟阿燈他們唱歌,熱情邀請他加入。
沈駒沒心情,只身離開。
走在清冷的夜裏,越想越覺得難受。
OT能進世界賽就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再奢求冠軍會不會有點異想天開。
可是……
沈駒一腳踢開石子。
他不想讓林江走。
淩晨兩點杜倫他們終于回來了,宋知敘清醒了一點,爬去浴室洗了澡又爬回床上安然躺下。
沈駒問他:“你知道林江會走嗎?”
宋知敘:“嗯?走哪去?”
“離開OT。”
宋知敘忽然笑了起來,就像聽到什麽大笑話一樣,“兄弟你在搞笑嗎?林江遲早都會走的啊,你不會真以為OT能留住他吧?”
沈駒不服,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異想天開了,“你不想努力留下他嗎?”
宋知敘翻了個身,醉得跟條狗一樣,思維卻清醒得要死:“沈駒,我勸你別想了,有些人注定就會走。可能是KUG,可能是其他戰隊,總之不可能是我們OT……”
他說完倒頭呼呼大睡。
沈駒羨慕宋知敘。
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煩惱,每天都過得這麽開心。
隔壁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沈駒豎起耳朵。
這麽晚了,林江要去哪?
他爬起來打開一條門縫,看到林江朝着樓外走去,慵懶地從兜裏摸出一包煙,叼在嘴裏。
林江……
又要下去抽煙嗎?
沈駒合上門,猶豫要不要跟上去。
跟上去又說什麽呢?
……
林江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抽了兩根煙。
本來穩進季後賽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沈駒今天一個問題就讓他清醒了過來。
OT拿到第三名就已經拼盡全力,去了世界賽根本不夠看的,他并不覺得OT能幫他實現願望。
等世界賽結束,他肯定要另選戰隊。
不管沈駒他們怎樣留他,林江也會狠心舍下他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雖然很殘忍,但沒辦法。
人不可能永遠活在舒适區,總要讓他們走出來。
林江抽光手裏的煙,丢下踩滅,獨自走在凄清的道路上。
路上停了一輛車,似乎在這裏停了很久。
車旁依靠着一道人影,腳下是一堆煙頭。
林江沒太在意。
忽然“啪嗒”一聲,在打火機微弱的火光下,林江看到那人的腕表,漂亮的表盤在黑夜裏泛着幽幽的藍色光芒。
林江停下了腳步,看着那人。
那人抽了兩口扔下手裏的煙,輕輕按滅,然後拉開車門,“上來聊聊吧,我等你挺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等太久了,賀鹘的聲音有種被風割裂的低啞,少了一些意氣風發。
林江不知道跟他有什麽好聊的,不管是利益關系,還是感情羁絆,他們現在都沒了。
“夜深了,賀少早點回去吧。”
他轉身離去,又聽到賀鹘在身後問他:“你在怕什麽?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這句話讓林江僵在原地。
當年年少輕狂,互相欣賞,難免會有感情越界的時候。
是賀鹘讓他明白了什麽叫癡心妄想,所以林江告訴周圍人,他有女朋友了,以此來斬斷流言蜚語。
賀鹘明明就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卻用這件事反過來質問他。
林江停住腳步,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脾氣好,有教養,可是現在真的好想把煙頭扔到對方臉上。
“我有沒有說過不要再來找我?”
他轉過身,目光在黑暗中有些鋒利,“不管是你,還是KUG,我都斷幹淨了。”
嗯,确實斷得很幹淨。
幹淨到讓賀鹘想拾起都無從下手。
當年他一句“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林江安分守己,再未越矩。
其實那時候是有些難過的,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只能任由內心翻江倒海,平靜地被侵蝕着。
他覺得,既然林江都能放下,他自己也能做到。
然後他去了國外,對他不聞不問,好像非要從兩個人之間分出個勝負才肯罷休。
他總是堅信自己會贏,他是商場上的常勝将軍,沒有人比他更敏銳。
哪怕得到林江已經離開的消息,他也仍舊覺得自己沒有輸。
可昨天林江在賽場一句“沒有遺憾過”,直接讓他潰不成軍。
賀鹘眼眶有些發紅。
他朝着風,想讓風帶走一些情緒。
他不善言辭,又或許說在林江面前會讓他失去商場上的談判技巧。
“你今天采訪時說沒有遺憾過,是指我,還是指KUG。”
林江沒想到賀鹘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句話。
說來也真是可笑。
那麽高傲,說一不二的人。
他還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為了誰去低頭。
林江不想跟過去再有任何關聯,“兩者都有。”
當年青春懵懂,确實産生過一些不該的想法,後來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他覺得也不錯。
賀鹘确實是個不錯的朋友。
他很大方,也尊重人,必要時會為他出頭、給他鼓勵。
至少在Alike那件事發生前,他覺得賀鹘作為朋友還是很不錯的。
但也僅限于此了。
林江發現自己跟對方真的沒什麽好說的,他轉身離開,賀鹘下意識去抓他的手。
就在這時頭頂的燈光忽然明滅了一下,仿佛代表某種暗示。
有人闖入他們之間,在他之前抓住了林江,用一種掌心緊握、十指相扣的姿勢。
沈駒來得很急,額頭都是汗,一把将林江護在身後。
“你想幹什麽?”
沈駒的神色很像一條兇狠的狼,如果有人敢踏足他的領域,他一定會撲過去把那人撕碎。
不管他在林江裝得多乖,也掩蓋不了他的本性。
賀鹘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他是個體面人,冷靜收手,“我和林江在敘舊。”
沈駒不認識他,但能猜到是KUG派來的人。
他握緊林江的手,“林江和KUG已經結束了,他現在是我的隊長。”
賀鹘不屑地笑了一聲,作為作為商場上的談判大佬,他從來不認為沈駒是自己的對手。
他看着沈駒,目光直視人心,“是你們的隊長,不是你的。”
他說完不再看沈駒微變的臉色,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的林江,“代我跟你女朋友問好,她前幾天應該回國了吧?”
說完轉身,開車離去。
那身上的氣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沈駒好像猜到了什麽,回頭問他:“是KUG老板?”
林江點頭,“嗯。”
然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松手了。
沈駒下意識攥得更緊,“那他,他說你有女朋友,是真的嗎?”
林江尴尬了,他要怎麽解釋自己當初為了消滅跟賀鹘的緋聞,臨時抓了他二姐來湊對?
這事賀鹘一直都知道。
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這麽說。
林江怕被沈駒深挖他跟賀鹘的關系,決定把這個坎跳過去,“不重要不重要,先回去吧。”
沈駒沒有松手,生怕他跑了一樣,攥着他往回走。
兩人身上的酒氣都沒有散幹淨,在冷風的作用下暈乎乎的,腳步逐漸虛浮。
走在前面的沈駒長高了,力氣也很大,精致的五官張開後有種鋒利的明豔。
怎麽形容呢?就是有點像生長在叢林裏的玫瑰。
好看,但帶點尖刺,撫摸的時候會被刺傷。
林江察覺到心思有異,用力拽了一下手,沈駒下意識攥緊,然後想到什麽又立馬松開。
他看着投在地上被拉得長長的影子,真的好像兩條平行線永遠都不會相交。
不是早就知道林江有女朋友了嗎?不是早就做好他遲早會離開的準備了嗎?
可為什麽還是會這麽難過……
第二天,沈駒沒下樓。
林江以為他睡過頭了,讓宋知敘上去喊他下來。
宋知敘去了,然後苦哈哈捂着屁股下樓,“喊了,然後被踹了。”
林江:?
這是要造反嗎?
他親自上樓,門是開的。
林江推門而入,然後就看到沈駒整個人蒙在被子裏,裹成一條毛毛蟲。
“沈駒,訓練賽不打了嗎?”
他坐到床邊,手剛伸出去,就被沈駒用力抓住,拽進被窩裏。
林江摸到一個很燙的東西,皺了下眉,“你發燒了?”
沈駒跟小狗一樣“嗯”了一聲,帶着很重的鼻音,“隊長,我生病了,打不了訓練賽了。”
林江收回手,通知方路行訓練賽不打了。
他掀開沈駒的被子,看到他就跟捂熟的蝦子一樣,渾身通紅。
心裏不禁有點心疼,摸摸他額頭,“吃藥了嗎?”
“吃了。”
林江拿起桌上的藥一看,都過期半年了,能有效才怪。
他一把将沈駒從床上拽起來,“起來,我帶你去醫院。”
沈駒一生病,整個訓練都要跟着停擺,林江簡單交代了宋知敘一些事,然後就叫上萊安一起送沈駒去醫院。
等送到醫院,醫生說燒到40度,再高一點就不用挂液了,直接去挂腦科。
林江真的好想把沈駒提起來錘一頓,看着挺聰明的,怎麽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
他本來想教訓一下沈駒,扭頭看到他可憐兮兮地躺在病床上,時不時用手指勾着他的手,沒什麽力氣,小貓撓一樣。
心裏頓時軟得一塌糊塗,林江握住他的手,放進被子裏,“好好休息吧。”
沈駒點點頭,習慣性把頭埋在被子裏,小手指還勾着他。
真的好像一條沒有安全感的小狗狗。
林江陪着他輸液。
萊安去辦住院手續,看着她忙前忙後也挺累的,林江就讓她:“我在這守吧,你先回去。”
萊安回去了。
群裏都在問沈駒的消息。
林江打字:在輸液了,晚上回來。
阿燈:隊長辛苦了。
周溫:注意身體。
小宇:我們都有在好好訓練。
只有宋知敘的畫風不一樣:生病了可以讓隊長親自照顧嗎?嗚嗚嗚我也好想生病……
林江:???
他真的不知道宋知敘腦子裏天天都在想什麽東西。
手心裏的手指勾了勾,拽着他的手,一點點拽進被子裏。
手指觸碰到一抹滾燙,是沈駒的臉。
林江僵住。
沈駒為什麽要抓他的手,摸他的臉?
他下意識想收回來,沈駒卻死死抱住,被子裏傳來聲音:“我小時候生病了,我哥也是這樣陪我。”
林江的心又軟了下來,“我不走,我陪着你。”
手指是一個人最敏銳的部位,所有觸感都會精準傳達。
沈駒的臉又燙又嫩,跟煮熟的雞蛋一樣。
林江捏了兩下,感嘆不愧是資本家的兒子,細皮嫩肉養得真好。
就是沈駒老摸他手心。
弄得好癢。
“沈小狗,睡覺就睡覺,不要勾我手心。”
“嗯……”
沈駒枕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
身體蜷縮成一團,還是覺得冷,他緊緊抱着林江的手,任由愛意肆意增長。
他生病了。
就放縱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