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縱使世界為他所不喜
37.縱使世界為他所不喜
宋知敘放松身體,和林江靠在同一塊臺階上。
語氣随意地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問我要錢的是我後媽,我親媽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死了,死于醫療事故,醫院賠了一大筆撫恤金,我爸撫養我到三歲,就娶了現在的後媽。”
“剛開始說得好聽,說我無母、她無子,我就是她的親生兒子,我還給她磕了頭、敬了茶,喊了媽,這在我們鎮上是很嚴肅的事,就相當于她把我收為她親兒子,會像我親媽一樣待我。”
“一開始确實挺好的,鎮上有人笑我沒媽,她會幫我出頭,書包破了,她也會熬夜幫我縫補,會給我做好吃的,讓我帶着去學校給同學吃,還會幫我開家長會,我那時候真的把她當成我親媽了,我覺得她就是我親媽派來保護我的。”
“後來,”宋知敘看着手裏的酒,神情漸漸變得落寞,“後來她生了弟弟,又生了妹妹。”
思緒被拉入那個可怕的雷雨夜,陽臺窗戶飄雨,閃電像妖魔鬼怪一樣要将他吞噬,他問後媽能不能不睡陽臺。
那個女人拉着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你要乖,你現在有弟弟妹妹了,房間肯定要騰給他們住的,你現在是個大人了,你要保護他們。媽媽對你很好對不對?你以後也要像媽媽愛你一樣,去愛護你的弟弟妹妹,乖,快去陽臺上睡,別吵醒他們。”
他隔着門縫,看到後媽耐心地哄着他們入睡,忽然想到自己從未這樣被哄過。
或許一切早就有據可依、有跡可循。
只是他忽略了。
“那時候什麽都不懂,只知道傻乎乎地付出,天真地以為我們得到的愛是一樣的。”
“他們總愛跟我說家裏沒錢,每天窮到吃饅頭,給我的生活費都是牙縫裏擠出來,所以我懂事得特別早,除了生活費從不多要。”
“後來弟妹從城裏的學校回來,我親自去接,然後才知道他們讀着最貴的中學,吃着最好的魚蝦,穿着漂亮的定制校服。”
宋知敘忽然覺得好笑,“我當年讀鎮上最破爛的高中,一個月300的夥食費,最慘的時候一天只吃一頓,家裏跟我說沒錢,校服破了都舍不得給我買新的,縫了又補,人家都嘲笑我是沒媽的孩子,我還跟人家打架,現在想來他們也沒說錯,我本來就沒媽……”
眼淚重重砸到手上,他無所謂地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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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最不公平的大概就是,愛給你,錢卻給了別人。”
“嘴上說最愛的是我,可實際上,我媽的撫恤金、我爸的工資卡,所有的錢都用在弟妹身上,我在旁邊連口湯都喝不上……”
宋知敘是個成年人了,他也不是個傻子,他知道困住他的東西是什麽,也知道怎麽去打開那把鎖。
只是他也不知道掙脫以後能去哪,好像就這樣被拴着,至少能證明自己是有家的。
身體好像掉進了大海,不知道哪裏才是逃生的出口,只能疲憊地任由自己一點點往下沉。
他也曾幻想過有人能把他從裏面解脫出來,可所有人都害怕他的家庭,唯恐避之不及。
就連杜倫這樣的爛好人,在面對他家親戚時也會遲疑後退。
宋知敘笑着問他,“我可以抽根煙嗎?”
林江摸了摸身上的煙,還剩兩根,一人一根。
看宋知敘抽煙的動作這麽熟練,林江問他:“你有抽煙的習慣?”
“嗯,小時候成績不好,跟鎮上的孩子一起混,抽煙喝酒什麽的都學會了。我後媽每次都會捏着我的耳朵,讓我跪在地上反省,然後告誡弟弟妹妹們以後千萬不要像我一樣,當個沒用的人,要做一個對家庭有貢獻的人。”
給他們的愛并不平等,卻要求他同樣給與回報,這本來就不公平。
林江替他抱不平:“你家裏現在都靠你養着,怎麽會沒有貢獻。”
“說起來也好笑,我現在每年給家裏打二三十萬,他們還是覺得我是個沒用的人,周圍的親戚也都看不起我。我後媽經常說,以後我弟妹讀書出來,比我有用一萬倍,讓我現在好好給錢,以後弟妹們長大了,才知道孝順我。”
“可是媽的,過年回家吃個蘋果都要跟我搶的人,指望他們孝順我?”
“每年幾十萬砸進去,連個水花都聽不到。”
宋知敘自嘲地抽了口煙,他早就知道家裏是個無底洞,無論投入多少進去都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可是為什麽不斷開呢?”林江問他。
宋知敘落寞地低下頭,“想過,但他們會像蒼蠅一樣撲上來。”
當年他剛進戰隊的時候,他後媽就天天追問他的工資,還想掌控他的工資卡。
那時候是杜倫死命幫他保住,不厭其煩地向他們科普:“青訓生是沒有工資的,只有補貼,等上場後才能拿到一萬一個月,你們懂嗎?”
後媽當時臉上的嫌棄都要溢出屏幕了,當場就要拉着宋知敘回家種地,大罵杜倫就是個騙子公司。
那時候宋知敘還沒有成年,為了保住自己的比賽資格,他只能向家裏妥協,答應每個月的工資全部寄回家。
後來,人上場了,錢變多了。
後媽也聞着味找來了。
她家裏有個侄子也從事電競行業,對他能拿到多少錢心知肚明,兩人沒事就湊在一起合計。
宋知敘只要有一點隐瞞,馬上就會上演一場“痛斥不孝子”的戲碼。
這幾年杜倫幫了他很多,宋知敘也不想再連累戰隊,所以一切就随他們去了。
就這樣在泥坑裏過吧,至少能讓耳邊清淨一點。
淡淡的酒氣彌散在夜色中,思緒慢慢放空。
林江沒辦法去評判他的家庭,但他知道宋知敘早晚會從裏面走出來,他們困不住他一輩子。
人在被壓迫到極致的時候,就會發瘋、會反抗。
就像他一樣,撕碎合同,摔門而出。
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宋知敘還剩下多少東西屬于自己呢?
他也能像自己一樣,得到重新選擇的機會嗎?
林江并不覺得他有自己這樣幸運,手裏的酒罐被捏緊,他由衷告誡他:“及時止損吧,愛是雙向的,單向付出遲早就會出問題。”
“我讓杜倫給你多辦一張卡,一張基礎工資,你拿來應付家裏,一張你自己留着,存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宋知敘還以為林江會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又或是像杜倫那樣同情自己,沒想到他會真誠給出建議。
他低下頭,不禁笑了起來。
縱然這個世界為他所不喜,至少林江是他喜歡的。
“好,我聽你的。”
林江沒有看不起他,也沒有高高在上一樣地施舍,他會平靜地坐在他旁邊,賦予他掙脫困境的勇氣。
“隊長,你會覺得我做的是對的嗎?”
“我不知道,但如果讓你感覺不快樂了,那肯定是錯的。”
宋知敘喝醉了。
看着就靠在手邊的林江,真的好想抱一抱他。
但他沒有那樣的勇氣,可能很多年後仍舊不會有,但這一刻的心悸是真實存在的。
“隊長……”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宋知敘沒看清楚就接了起來。
裏面傳來熟悉的責怪聲:“好你個宋知敘,小山不說我還不知道,你現在都是你們圈裏的名人了!你每個月就往家裏寄這麽一點錢,你打發誰呢?你打發叫花子呢!你知不知道你弟妹的學費還在等着教,你跟你爸到處借錢,你倒好,有錢都藏着不給是吧!”
然後是他爸的聲音,“我來跟他說。”
“知敘啊,你聽爸爸跟你說,家裏真的沒錢了,我給你媽昨天的都吃的饅頭,就是為了給你的弟弟妹妹省學費。我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等将來你弟妹有出息了,你也才能跟着享福,對不對?”
宋知敘現在長大了,對錢有了概念,越來越聽不得“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家裏沒錢了”、“吃饅頭”這樣的字眼。
風吹得眼睛有些疼,他問他們:“每年給你們打幾十萬,你們還能窮到吃饅頭?錢到哪去了?”
他爸不吭聲了,他後媽罵了句:“沒用的東西,我來。”
電話又轉交給另一人,後媽在手機裏哭哭啼啼:“你妹妹文化課不行,走了藝考,學畫畫、參加培訓,動不動就七八萬,這都是錢啊!你都不知道那些人的父母有多卷,妹妹本來就落後別人一大截,再不趕緊補上,你想讓她考不上大學嗎?”
宋知敘看向別處,風吹得他睜不開眼睛,“考不上,考不上就出去上班,正好還能補貼家用,你之前不也是這樣跟我說的嗎?”
那頭一下子就火了:“宋知敘!你是不是咒你妹妹!你是不是見不得她比你好!你想讓她将來跟你一樣沒出息嗎?你以為你那個行業是什麽好行業嗎?我問過小山了,你就這幾年能掙錢,還不趕緊把錢拿出來投資你弟妹,你将來老了還要指望他們養你呢!”
這要是平時宋知敘也懶得跟他們争了,但今天林江在旁邊,他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太軟弱。
他扣着酒罐上的标簽,說了句:“大學都考不上的人,你還指望她養誰?”
他說完這句話,後媽差點被他氣暈,在電話裏大聲痛罵他從小就心思歹毒。
宋知敘用力把手機捂住,等那邊平息了,才接起來好聲道:“我真一分錢都沒了,你把我殺了都拿不出來。你要是覺得我騙你,你就讓小山來找我,我給他看銀行流水,他不是很懂嗎?你讓他幫你看看呗,看看我卡上到底還剩幾分錢。”
那頭一下就安靜了。
估計也不想失去他這顆搖錢樹,又開始打感情牌。
反反複複都是那幾套,也沒有新花樣。
說實話宋知敘聽了挺失望,哄騙的話都舍不得編點新花樣,一年拿他幾十萬,他的心也怪疼的。
宋知敘回頭看着林江,看到林江也在看他。
現在這樣就很好,并肩而坐,喝酒吹風,永遠都有一個人坐在他旁邊支撐他前行。
心裏忽然生出一股抵抗世界的勇氣,宋知敘對着電話裏的人說:“剛好,你給我打500呗,我現在一分錢都沒了,泡面都吃不起,你讓小山來查完我銀行卡,也順便請我吃個飯呗。”
電話裏又開始大罵他沒用的東西,他也不在意。
等挂斷電話,看着一地狼狽的生活,宋知敘忽然覺得沒那麽難受了。
“反正要錢沒了,要命一條,随便他們吧。”
他跟林江碰杯,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他酒量本身就不好,幾罐下去已經臉色通紅,開始胡言亂語。
“我爸是個自私的人,除了自己誰也不愛,他不愛我媽,也不愛我,他也不愛現在的後媽,他不過是覺得有人給他做飯、洗衣服,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很舒服,所以事事都順着後媽的心意。”
“我也不愛我爸,我沒見過我媽,所以我後媽對我稍微好那麽一丁點,我就感動得跟條狗一樣。”
“不知道是人心善變,還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
“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分不清楚,她是真的把我當成她親生兒子,還是說,這只是一種控制我的手段?”
“沒有對比的時候還能騙騙自己,有了弟弟妹妹後,我一下就看到差距了,她真心愛一個人根本舍不得每月只給300生活費。”
“有時候慶幸自己長大了,這些廉價的關心不會再騙到我,有時候也後悔自己長大了,沒有一件能讓自己開心的事。”
宋知敘平靜地說着,他本來不想哭的。
結果林江說了一句:“你還有我們呢,等奪冠有的是開心的時候,你的福氣都在後頭。”
宋知敘一下就繃不住了,他委屈地抵着林江的膝蓋,可憐兮兮地抱着他小腿,“隊長你人真好……”
林江沒說話,只是安靜陪在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宋知敘憋得太久了,需要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哭完了,人清醒了,也就從裏面走出來了。
一直到淩晨兩點,他哭累了,就坐在臺階上,靠着林江的膝蓋中場休息。
手機震動,是沈駒發來的消息:你還在跟宋知敘聊?
林江:嗯。他心情不好,喝了點酒。
沈駒:在哪?
林江:天臺。
不到五分鐘沈駒就跑上來了,之所以覺得他是跑上來的,是因為他上來的時候呼吸都是亂的。
他來到林江身邊,看到一地的酒罐子,宋知敘這個蠢東西還靠着林江的腿,哭哭啼啼不像樣子。
沈駒踹了他一腳,“回去了,丢人現眼。”
宋知敘又抱着他的腿嗚嗚嗚地哭,哭訴自己這麽多年的不容易。
林江忍不住笑了,“讓他哭吧,憋挺久了。”
他說完順手喝了一口酒,脖頸微仰,這個視角看過去有點勾人而不自知。
沈駒垂眸直勾勾看着他,瞳色漆黑。
林江心裏生出一絲異樣,他不解地看着沈駒,“怎麽了?”
沈駒別開視線,将宋知敘從地上拽起來,認真道:“宋知敘喝了酒會越界,以後還是少跟他單獨喝酒吧。”
林江又笑了起來,“知道了。”
他手裏還剩半罐沒喝,身上的酒氣也還沒散,骨頭有些懶散不想爬起來,“你帶他下去吧,我把手裏的喝了就下去。”
他說完酒剛送到嘴邊,就被沈駒伸手拿走,仰頭一口悶完剩個空罐子給他,“喝完了,下去吧,等會兒我來收拾這裏。”
林江看着手裏的空罐子,下意識捏了捏,心頭忽然就被觸了一下。
他擡頭看去,沈駒已經把宋知敘架到肩上,扛下去。
好奇怪,明明沈駒比自己還小,為什麽給他一種很靠譜的感覺?
就像在賽場上那樣,林江可以毫無顧忌地沖鋒陷陣,身後永遠會有沈駒站出來收拾殘局。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有點危險,林江很快就制止了。
他撐着懶散的身子爬起來,收拾着地上的罐子,沒撿幾個又看到沈駒跑上來。
林江:“?這麽快?”
坐電梯都不帶這麽快的吧。
沈駒額頭上還帶着細細的汗水,他伸手拿過他手裏的袋子,兩三下就收拾趕緊,然後扶着他下樓。
圈裏人都說沈駒是太子爺,脾氣也差,非常不好相處。
林江在來之前都做好了各種的準備,結果沒想到沈駒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你把宋知敘送回去了?”
“嗯,丢浴室了。”
“他那樣能洗嗎?”
“不知道,我給他開了冷水,他一下就醒過來了。”
林江:???
電梯到了,林江晃了兩下,被沈駒扶着進電梯。
林江身子犯懶,整個人都靠在沈駒肩上。
嘗試了一下實在撐不起來,又心安理得地靠了回去。
沈駒的手臂僵住,他垂頭看着靠在肩上的林江,離得這麽近,近得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薄荷味。
酒精讓他的皮膚泛出一層粉色,在天臺的時候還不明顯,現在在燈光底下白裏透紅,看起來很好咬的樣子。
喉嚨不由自主地又動了一下。
他覺得林江如果知道他現在腦子裏在想什麽,估計會脫掉好脾氣,把他狠狠揍一頓。
“沈小狗,”林江看着他,“你今天沒有超量訓練吧?怎麽這麽晚都還沒睡?”
沈駒側身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嗅了嗅,有點點不開心,“隊長你今天都沒給我抹藥。”
林江真的覺得他好像一只乖狗狗,捏了捏他的臉,哄着他:“今天太晚了,不行的,明天給你抹吧。”
他的聲音太溫柔了,尤其是哄人的時候,心尖都哄得酥酥麻麻。
沈駒耳根微紅,“嗯。”
然後側身看着他,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隊長,我送你回房間吧。”
“嗯。”
電梯門打開,沈駒扶着他回房間。
鑰匙放在林江的褲袋裏,他摸了半天都拿不出來,最終是沈駒掏出自己的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是的,他一直有這間房的備用鑰匙。
林江盯着他手裏的鑰匙,不解地看着他,“哪來的?”
沈駒解釋:“有多的,忘了給你。”
“哦,那沒事。”林江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可以松開了,“本來就是你的房間,我只是暫住。”
沈駒心想,是暫住,但如果當初來的人不是林江,換了任何一個,他都不會把房間讓出來。
心思緒剛回攏,擡頭就看到林江在脫衣服。
他剛在臺上喝酒出了汗,渾身都黏黏糊糊的,随手脫掉上衣丢在架子上,一邊扯褲腰帶,一邊去浴室放洗澡水。
毫無準備的沈駒就這樣看了一路,他轉過身,“隊長,你洗澡,那我回去了。”
裏面傳來淋浴的聲音,淋得人心猿意馬,“嗯,你幫我把衣服丢一下洗衣機,謝謝。”
沈駒深吸一口氣,迅速把架子上的衣服收拾到盆子裏,拿到外面丢進洗衣機。
身體變得灼熱,他幹脆把身上的衣服也脫下來,想一起洗。
房間裏忽然傳來林江的聲音,“沈駒,你還在嗎?”
沈駒連忙又把衣服穿回去,“還在。”
“你幫我拿一下挂陽臺的浴巾。”
沈駒:“……”
他覺得林江真的沒有一點危機意識,他在KUG也是這樣毫不顧忌嗎?
沈駒認命地拿着浴巾來到門外,猶猶豫豫道:“隊長,雖然我是個男的,但我也不适合……”
浴室門打開,熱氣撲面。
沈駒沒看清楚,只看到林江伸手拿走他手裏的浴巾,說了句“謝謝”,然後門又關上了。
心髒“咚咚”狂跳,眼睫也跟着顫動。
他輕聲喘息着,放大的瞳孔中是還未散去震驚,撐在門上的手不由自主收攏,指尖都帶着戰栗。
淋浴的聲音仿佛就落在他心裏,不斷地滋生,生出漫天的藤蔓将他淹沒在其中。
這個房間不能再待下去了。
沈駒快速遠離,“隊長,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浴室的水聲停了下來,“桌上的藥膏你拿回去自己塗。”
沈駒已經沒有腦子可以思考,他随口說了句:“你留着自己塗吧。”
說完趕緊離開,關上房門。
浴室門打開,圍着浴巾出來的林江:?
敢不敢當着他的面再說一次?
回到房間裏的沈駒又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林江在洗澡,中間隔着一道薄薄的簾子,狹小的浴室熱得吓人。
濕漉漉的簾子映出腰間的玫瑰紋身,什麽都沒瞧見,光是想象都能讓人血脈噴張。
就在理智即将喪失的時候……
沈駒自己把自己從夢裏吓醒了。
然後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怎麽可以這麽變态?
第二天起來,再見到林江。
沈駒都是繞道走的。
林江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一整天都在跟教練組讨論戰術。
因為李前的意識太超前,很長時候方路行都處于“努力跟上、狂飙、實在跟不上只能放棄”的狀态。
李前大咧咧地坐着,敲着本子,“第一局WG肯定會先試探,這是我們的機會,我建議直接打快攻,就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林江點點頭,“第一局我們有選邊權,選藍色方,一手拿盧錫安,對面肯定會搶娜美,我們就可以利用信息差用盧錫安打中。”
方路行猶豫:“林江沒拿過盧錫安中單,會不會太冒險了?”
李前&林江:?
不會真有人覺得他不會玩盧錫安吧?
OT對陣WG的比賽很快開始。
因為KUG已經徹底無緣季後賽,粉絲們都覺得不管OT能不能贏,至少林江已經贏了KUG。
網上的輿論對他們比較友好,賽前預測階段,OT的勝率也是大于WG的。
老毛早早開始轉播比賽,看着彈幕一片看好,他忍不住潑了盆冷水:“WG沒有你們想的那麽弱,他們可是bo5的神。”
彈幕紛紛不認同——
[OT不是常規賽贏了WG嗎?還是2:0贏的。]
[WG就AD厲害,我們有沈駒啊。]
[老毛不要危言聳聽。]
老毛嘆氣搖頭,覺得他們太年輕了,“你們想想WG比賽的平均時長就知道,所有比賽都能被他們拖入後期,這是很可怕的。OT在常規賽最後一場,跟對面熬了一小時才拿下了勝利,這還只是bo3,如果換成bo5,你們想想,每局比賽都要拖到60分鐘才能贏,五場拉滿就是五個小時,還不算中場休息和bp的時間……”
聽完他這番話粉絲全都頭皮發麻。
一般正常的比賽30分鐘左右就能結束,就算打滿bo5,選手的狀态也基本都能扛得住。
但如果換算成五六個小時的高強度操作,人都會被打虛脫吧?
而且、而且林江還有手傷!
這樣一來,WG的戰術豈不是克制OT的?
彈幕瞬間哀聲一片,哭喊着不要。
雙方選手進場,各自就位。
OT全員都做好了鏖戰五局的準備,狀态看起來還算飽滿。
第一局比賽正式開始,WG上來就禁了鱷魚、夢魇、傑斯,全面針對OT的軟肋。
林江也沒有示弱,他直接針對對面AD,連禁三個AD,導致雙方AD都沒有英雄可選,然後“吧唧”鎖下盧錫安。
這手也在WG預料中,他們早就猜到林江會針對下路,也知道他們會選盧錫安。
他們搶下娜美,鎖下厄斐琉斯,強行拆散盧娜組合,勢必要讓盧錫安打不出效果。
臺上的解說已經聞到火藥味,興致勃勃道:“雙方都在瘋狂針對對面,接下來OT要怎麽選擇呢?”
林江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看來,獵物已經上鈎了。
接下來雙方的bp過程都非常迅速。
OT鎖下打野盲僧,上單鐵男。WG鎖下打野豬妹,中路沙皇。
然後OT在最後兩手出乎意料地拿出了AD卡莎。
全場震驚!
所、所以盧錫安是打中單的?
在這個版本中盧錫安中單的收益沒有下路盧娜組合的收益高,所以大家都默認盧錫安走下路。
而且在林江的歷年比賽中他幾乎沒有拿過盧錫安中單,就連當年最熱門的時候,他也沒有拿過,還因此被網上噴了大半年。
誰也沒想到,在時隔這麽久的今天,林江突然掏出這個英雄要證明自己!
輿論一片嘩然——
[盧錫安收益太低了,不要強行玩啊!]
[容錯率這麽低,我怕林江失手啊嗚嗚嗚……]
[我好害怕,這個英雄真的死一次就基本沒了。]
[river為什麽不拿沙皇?]
[估計是怕對面打鏖戰,想賭一賭前期。]
确實,WG的鏖戰讓很多戰隊都害怕跟他們打bo5,OT就算勉強熬贏了他們,後續也無法再戰YIG這樣的強敵吧。
所以跟他們賭前期是最好的戰術!
WG也意識到什麽,原本準備選船長打上,後續也改變了想法,換成了奎桑提去打前中期。
“絕對不能讓林江起來,盧錫安拿到優勢,我們這陣容就沒了。”
此時WG的中單手心已經出了一層汗水,雖然大家都說林江沒玩過盧錫安,肯定玩得不怎麽樣,但他還是感覺到一絲寒氣。
林江在人前笑得溫和,在線上卻打得異常兇狠。
2級突過去,槍槍都點在對方大動脈上,直接引起現場高/潮。
3級再次把對手打回家,解說都激動道:“river的盧錫安玩得非常老練,技能銜接平A的傷害,任何人來了都吃不消!”
4級上線,先下對手半血,逼着對面豬妹必須時時刻刻都盯着中路,“不要再被他耗了。”
沙皇知道,他也不想。
可對面是林江啊。
被頂層選手支配的恐懼感如影随形,每一步都像走在薄冰上,生怕行差就錯。
他能感覺到林江在故意壓他的線。
好像一個獵手,循循善誘着他的獵物,走進他的陷阱裏。
最可怕的是,他根本猜不到陷阱是什麽。
沙皇的手心又出汗了,他不由去擦了一下,就在這分毫的停頓間,林江又一套将他打成了半血。
氣血瞬間上湧,渾身都被看不懂的傷害籠罩着。
他不禁懷疑,林江真的不會盧錫安?他當年不敢拿出來,到底是不敢,還是不能?
打野看不下去,“我4級來一波。”
中路已經沒有底氣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林江的陷阱,“還是不要吧,我們打穩一點。”
這樣壓線都不敢上,士氣遲早要被磨光,打野當機立斷:“輔助來一波。”
看到WG的輔助才3級,就敢直接往中路走,解說發出驚嘆聲:“輔助3級就開始游走了嗎?看來river對他們的威脅真的很大啊。”
粉絲全都為林江捏緊了心。
一邊覺得林江這麽聰明,肯定能躲開。一邊又擔心,這可是中野輔三人聯動,真的有人能脫身嗎?
輔助打開掃描,藏身在沒視野的草叢中,打野緊跟其後,就等着林江壓線。
現場屏氣凝聲,解說壓低聲音:“river沒有意識到危險,他還在往前走,再走一步就危險了。”
就在林江即将踏入危險區域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就卡在危險邊緣原地回程。
滿血回城?
怕不是有視野看到了他們?
打野開始猶豫不定,但是輔助很肯定:“沒有視野,我一路開着掃描過來的。”
那就是林江在詐他們。
打野果斷指揮:“我閃現開!”
皇子的eq閃一旦命中,輔助再丢一個氣泡,就可以百分百誅殺林江。
可就在打野EQ閃的瞬間,林江忽然按出閃現,完美躲開控制鏈。
打野:???
難道被他看到了?
WG中野輔都有點懵圈。
他們不确定是被什麽看到了,才讓林江有了防範,還是說林江真的有這樣的手速?
“不可能吧……這種手速我都沒見過幾次。”
賽場被無形的雙手掌控着,輔助不确定地又買了真眼去掃,仍舊沒想明白林江哪來的視野,整個節奏都懵懵的。
而在上帝視角的觀衆和解說卻看得清楚:“根本就沒有視野啊!river到底是怎麽按出那個閃現的?”
在導播的回放中已經盡力将那波無限放慢,可以看到皇子就是先出的手,在落地出手的瞬間,林江才按下的閃現!
也就是說,林江根本沒有任何視野!沒有任何依據!
全靠他的反應能力躲過了一波連環控制!
臺下觀賽的WG教練已經緊張到擦汗水,他看不清林江的出手,但是憑借他的經驗,他覺得林江的反應時間可能在0.2秒之間。
這是一個怎樣可怕的數據?
據悉,這種反應能力僅存在于16-18歲的選手之間。
而林江今年已經21了!
對面的WG還沒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怎樣恐怖的選手。
打野再次來到中路,卡着林江A兵的瞬間閃現開他,結果被林江一個滑鏟當場躲過。
原地開啓聖槍洗禮,将他們打得節節敗退。
這下好了,打野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節奏全亂,而此時的阿燈已經在林江指揮下拿到本場第二條小龍。
WG本身就不擅長打前期,節奏亂得一塌糊塗,經濟很快就落後4000。
這時候打野才後知後覺,“我們中計了,林江就是故意逼着我們打前期。”
盧錫安是一個容錯率很低的英雄,基本上交完E就只能等死,可是到林江手裏,這個容錯率很低的英雄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賽來到20分鐘,林江直接帶領隊友開大龍,WG有心無力,還沒靠近就被一個聖槍洗禮打得落花流水。
原本想将比賽拖到大後期的WG,節奏全亂,被OT逼着接團。
後面的比賽狀況基本和大家猜測的差不多,林江拿大龍推上高地,回頭拿第三條小龍聽牌龍魂。
WG垂死掙紮,在争奪龍魂的過程中被林江和沈駒輪番拷打,死掉仨人,随後連掉兩座高地,直接輸掉第一局比賽。
在最後一波交鋒戰中,林江打出一秒五槍的天秀操作,他們家的AD全程就A了三下,當場暴斃。
全場震驚,這個傷害對比簡直不要太血虐!
林江滑到對方水晶面前,一槍秒掉水晶,至此,一戰成名!
WG這才意識到。
林江會玩盧錫安!
而且還是一個玩盧錫安的高手!
當年嘲笑林江不會玩中單盧錫安的黑粉們,也被賽後數據狠狠打了臉。
時隔一年,林江用5-1-7的數據甩在他們臉上,并告訴他們:你爹會玩。
去年為了保全隊友,林江不曾發聲。
今年同樣是為了保全隊友,林江毫不猶豫掏出盧錫安,站了出來。
[哇,我早就想說了,當年林江不拿盧錫安是因為盧錫安只有傷害,沒辦法把優勢輻射給邊路。]
[時隔一年,我們林江終于等來沉冤得雪!]
[誰懂啊家人們,我去年一直幫river解釋,結果被噴一臉!]
[KUG腸子都悔青了吧?]
[我覺得WG下局肯定要禁盧錫安。]
[林江和沈駒都是玩盧錫安的高手,必須得禁啊!]
[你這麽說,那他的傑斯要不要禁?]
[笑死,根本禁不完。]
根本禁不完,誰懂WG的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