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賀鹘番外2

賀鹘番外2

那天一切如常,他開完會議還有大把的文件等着他簽,他翻開內頁,核對着內容,奇怪的耳鳴又來了。

好像有什麽聲音,要告訴他什麽事,仔細去分辨又什麽都分辨不出來。

夜裏睡覺,賀鹘失眠了。

他一向獨有失眠症,今天尤其嚴重,他起身吃了兩顆安神藥再次入睡,夢裏好像夢到了很傷心的事,難過到心髒都在疼。

可是第二天醒來依舊忘得幹幹淨淨,看着鏡子裏疲憊的眼睛,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

忘記了什麽呢?

是林江嗎?

翻開抽屜裏的照片,滿滿當當全是林江的照片,雖然自己人在國外,但林江依舊在他掌控之中。

等這邊的項目結束,自己擁有了和家裏一較高下的能力,他就有了和林江繼續下去的資本。

摩挲着林江的照片,看着他臉上熟悉的笑容,內心得到了久違的安寧。

再等等吧,再等等就好了,一切都會得到滿意的答案。

白天他雷厲風行,推動項目進程。

晚上他失眠頭疼,總是要靠藥物才能入睡。

林江是最好的良藥,每次失眠只要看看林江的照片,內心就會獲得難得的安寧。

他在國內安排了很多人,每天都會将林江的近況發送到他的手機上,可以說他對他的了如指掌。

林江一開始還是首發,後來因為比賽失利,被換下去了一場,他的狀況也開始不對勁,總是大半夜在訓練室裏訓練,人也變得不愛說話。

賀鹘打開手機,反複斟酌,最終還是沒能發過去一句問候。

現在項目還沒有成功,他拿什麽和林江談未來呢?

再等等吧,再等等就好了……

合上手機,又是徹夜失眠,內心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催促他,他日夜不敢停歇。

項目運轉到後期,資金鏈出現了問題,每分每秒都是損失、慢性死亡。

那天應該是賀鹘最絕望的時候,他不得不撥通家裏的電話,低聲下氣和他們拉來投資。

家裏不缺錢,也很支持他做事業,但前提是:“你和那個叫什麽江的,确定已經分開了嗎?沒有聯系過了?”

賀鹘麻木地點點頭,“徹底分開了,我們已經一年多沒有聯系過了,你不是找人查過我手機嗎?”

母親笑了起來,似乎對他很滿意,又恢複了溫柔的語氣:“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這次的項目你好好做,你爸和你大伯都很看好你,以後我也會以你為驕傲的兒子……”

挂斷電話,賀鹘自嘲地笑了起來。

一年沒回過家,他的母親,那個從腳精致到頭發絲的女人,絲毫不關心他在外面過得好不好,她在意的只是她的榮耀。

……是個怪物吧?

只有怪物才會冷血成這樣吧。

那天毫無意外地再次失眠,頭痛欲裂到想要自殺,第二天睜開眼睛,他第一件事就是預約了心理醫生,冷靜地向他描述自己的病症。

他知道自己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問題,但他還不能生病,就算是病了他也要清醒着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資金到賬後項目很快就挽回了損失,這是個好消息。

國內又傳來了很多關于林江的消息,他和Alike好像鬧矛盾了,兩人在訓練室吵了架,所有人都在幫Alike拉偏架,那天是林江第一次違規離隊。

輿論開始對林江不利,各種“耍大牌”、“欺負新人”的言論甚嚣塵上,Alike的粉絲大多年紀比較小,很容易上頭。

他們大肆掀起一場風暴,說林江德不配位,要求KUG将首發位讓給Alike。

林江沒有回應過一句話,任由輿論将他包裹,随後接連兩場比賽失利,首發位也在輿論之下給了Alike。

事情好像有些失控了,輪換不過一年林江就丢掉了首發位置,以後再想爬起來會很難很難。

賀鹘對賽場上的事了解不算深入,但他能感覺到有些東西在發生變化,他慎重撥通那個兩年未曾打過的號碼,短短幾十秒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告訴他自己在國外的項目已經取得了成功,想告訴他,自己以後不必再活在母親的陰影之下,想告訴他以後會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

電話撥過去,是關機。

消息發過去三天沒人回複,石沉大海。

賀鹘将電話打給機智哥,他是林江的朋友,和自己有生意上的往來,然後才在他口中得知:林江現在只接私人號。

“網上輿論對他太不利了,每天亂七八糟的電話一大堆,根本沒時間給他喘息,然後老毛就提議讓他搞一個私人號,只有我們幾個知道。”

林江開了私人號,可是那個號上沒有他。

賀鹘要來了號碼,盯着號碼看了很久,還是沒有勇氣撥過去,他将電話打給了機智哥,想從他的口中了解一下林江的近況。

機智哥是林江的好友,說話比較一針見血:“說實話,賀少,我覺得您這次簽Alike真的把林江害慘了。”

賀鹘微微皺眉,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麽?”

“我說話直,您別介意,我直接說了吧。我真的不知道您是怎麽想的,但是我們幾個都覺得您這手簽約就是故意壓着林江,在擡Alike。當初簽約的時候說的好好的,首發位只有林江,然後馬上簽了一個Alike,又是您的表弟,林江能怎麽辦?他也不好和您撕破臉皮,只能答應。”

“一開始負責人說輪換,想讓他多學點東西,林江一直在盡心盡力地教他,而且您表弟的脾氣您應該也清楚,整個戰隊都沒人敢怵他黴頭,林江在他那裏能讨到好嗎?他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肯教他的,可是您看看這最後的結果,Alike學會後,網上的輿論迅速反噬林江,直接拿走了他的首發位。”

“他跟KUG簽了五年,戰隊卻把他首發位下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

“說句不好聽的,我們都覺得您在踩着林江吸血。”

“而且最近這兩場對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上單在搞林江,bp也很奇怪,總覺得戰隊在故意下他的首發。”

賀鹘用力揉搓着眉心,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

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想安撫好他的母親,這樣才能保證項目不受阻礙,而且林江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他有他的生存之道。

可是賀鹘忘了,Alike是自己簽進去的,林江總要給他幾分面子。

心裏忽然就很難受,夜裏頭痛欲裂翻出林江的私人號,遲疑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撥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被接起,直到第二天他問了安排的人,才知道林江那天生病住院了。

這一病,就病了大半個月,一直到春季賽結束才有所好轉。

也是從那天之後,林江再沒有上過一次比賽,他好像認了自己的命運,又或者說,在沉默中等待一場死亡的到來。

看着林江的近期照片,好像變了個人。

賀鹘越看越覺得難受。

再等等吧,距離他的項目成功只差最後一個月,兩年都等了,只是一個月而已不會出事的。

那個月每天都像是在度日如年,項目成功的一瞬間,他第一時間就給林江打去了電話。

那天明明是大白天,可是接起的電話的林江卻像是剛睡醒,聲音像燒了碳一樣低沉:“喂,誰啊?”

整整兩年沒有聽過他的聲音,賀鹘有些近鄉情怯,手機捏了又捏,“是我,你生病了?”

那頭安靜了下來,沒有想象中的興高采烈,平淡的好像遇見了一個陌生人:“沒有,昨天睡得比較晚,還沒睡醒。”

下午四點,林江還在睡覺,賀鹘想象不到是什麽原因。

林江昨天的行蹤還沒有發到他手機上,他對林江昨天做了什麽一無所知。

手機被捏緊,又松開,“你出去玩了?跟誰?是不是喝了酒?我不是說過不要跟其他人出去喝嗎……”

那頭好像笑了一下,有些自嘲,“賀大少兩年一個電話,就問這件事嗎?我真是受寵若驚。”

手機裏傳來開窗的聲音,隐約混雜着打火機點火的“咔”聲,煙頭被點燃,忽明忽滅,賀鹘感覺喉嚨口好像堵了什麽,堵得他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林江竟然在抽煙。

自己不在的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賀鹘忽然想到自己安排的人能看到的只是表象,而林江的心情、想法是什麽樣的,他其實一無所知。

原來他對林江并非了如指掌。

“林江,”他在舌尖掂着他的名字,竟是嘗到了一絲苦味,“我的項目成功了,明天會回國。”

“是嗎,那恭喜你啊。”

林江的回答太随意了,賀鹘絲毫感覺不到他的情緒,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他對自己從來都是事事有回應。

“我回國就不走了,林江,我會永遠陪着你,誰也不能将我們分開。”

手機裏再次陷入了沉寂,林江似乎有些矛盾,他抽了好幾口煙,才問他:“你确定嗎?”

賀鹘确定,他很确定,他來到國外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和家裏徹底攤牌,“林江,再等等我好嗎?”

他平靜地看着窗戶外,表面冷靜,其實內心想林江已經想得要發瘋了。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隔空朝着林江敬酒,敬他們的未來,事事順遂、一帆風順。

飛機晚點了,賀鹘坐在候機廳翻看林江昨天的動向。

照片裏的林江有些頹廢,靠着欄杆,指尖夾着一支煙,旁邊跟他說話的是餘明,一個見不得光的暗戀者。

剛開始林江對他沒什麽反應,後面不知道說到了什麽,林江笑了起來,他的面容在燈光下有種獨特的味道,看得對面的餘明都開始恍惚。

賀鹘将照片揉得皺皺的,想到林江對餘明的态度,又想到林江在電話裏對自己的語氣。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無聲地發生着變化,他敏銳地感覺到,林江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喜歡他了,他好像也不是非自己不可。

飛機晚點了整整三小時,他沒有告訴林江,他拖着行禮走出機場,看到夜色之下林江半椅着欄杆,等了很久,滿地煙頭,看到他出來,也沒有驚訝,只是熄滅手中的煙,然後習以為常地對他說:“走吧,車停在外面。”

賀鹘沒來由地有些失望,他期待林江給他一些反應,可是林江什麽反應也沒有。

坐上車,他試探林江:“等很久了嗎?”

林江沒有回答他,啓動車子,很久才回他一句:“沒事,習慣了。”

窗戶即便打開還是能聞到他身上厚重的煙味,賀鹘通過反光鏡看着他,“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林江回他:“忘了。”

賀鹘的心不斷往下沉,林江把和他有關的事都看得淡,他的人生好像已經不需要自己參與了。

林江把他送回家,行李放好,沒有要留下的意思,“我回去了。”

“林江,”賀鹘上前拉住他,“我們兩年沒見了。”

面前的人腳步頓了一下,然後笑了笑,“是啊,兩年沒見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賀鹘知道,這句話不是褒義詞。

他知道他和林江之間出了問題,可是他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

他回國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KUG高層耳朵裏,他兩年未曾回國,很多東西都需要向他彙報,賀鹘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參加了這次會議。

陳經理是本次事件中最大的功臣,所有人都在表揚他将林江留了下來,只有賀鹘沒有說話,他一想到那份合同心裏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憋悶感。

離開的時候路過訓練室,所有人都在往外張望,只有林江一動不動。

他帶着耳機,有種與世隔絕的冷漠,曾遠拉了拉他的手臂,提醒他自己來了,林江眼皮都沒擡一下,平淡地“嗯”了一聲。

賀鹘依舊衆星捧月,所有人都在往他身邊獻殷勤,只有林江,他好像正在從他的身邊逃離。

那次會議結束後,賀鹘有兩個月沒有見過林江,Alike比他熱情太多,每次都是第一個迎上來,熱情地喊他:“哥!你來了!”

賀鹘都會為了林江刻意多停留幾分鐘,可是林江始終沒有再向他再邁出一步。

他們之間出問題了。

賀鹘知道。

他喊了一個在國內關系還算可以的朋友,請他幫忙分析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朋友是個玩咖,身邊男女伴沒有斷過,嘻嘻哈哈地跟他說:“談戀愛你總要為他提供些什麽東西吧?金錢?他自己也不缺。情緒?你也沒有啊。你甚至連名分都給不了他。所以說賀大少,你一直消耗他的情緒,他肯定會覺得累啊,對你冷淡些也很正常。”

賀鹘喝了口酒,“那我應該怎麽做?”

“我覺得你還是跟他認真聊一下吧,你們之間有兩年的空白期,總要想辦法彌補。”

“不過賀少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連林江這麽好的人都受不了你,那你可能真的要孤獨終老了……”

賀鹘本來是不害怕孤獨的,可是林江來了,他突然就有些害怕了。

那天他從酒吧出來,徑直來到公寓樓下等他,一直等到後半夜,心灰意冷,才看到林江喝得醉醺醺的從車上下來。

随行的有好幾個人,都是各個戰隊裏的,其中一個賀鹘還認識,是一個叫餘明的人,他之前還喜歡過林江。

夜裏的冷氣撲面而來,都不及賀鹘的心口冷。

他站在黑暗裏,看着林江喝得不省人事,被餘明從車上背下來。

林江的酒量還可以,印象中上次他喝醉還是在三年前,他喝醉了,自己把他帶回了家。

他躺在沙發上衣衫淩亂,在他面前毫無防備,好像自己想要立馬就可以得到他。

那是賀鹘第一次感覺到這麽強烈的失控,他站在沙發邊上只是看着他,便有深淵不斷地侵蝕他的理智。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及時遏制自己的失控。

所以他只能告誡林江:“不可以在我之外的人面前喝酒,知道嗎?”

那時候的林江還是很喜歡他的,他點點頭,醉醺醺地從沙發上爬起來,然後撲過來抱住了他,“阿鹘,我只信任你。”

時隔三年,林江又喝醉了,只是這次什麽都變了。

他站在黑暗中冷靜看着餘明扶着林江走來。

林江喝醉了,但也不是太醉,擡頭認出了他,也只是一句平淡的:“你來了啊。”

賀鹘不知道改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生的,他只是離開了兩年而已,林江學會了抽煙,學會和別人一起喝酒,看向他的眼神不再熱烈,也會朝着除他以外的人笑……林江好像,真的不是非他不可。

那天夜很冷,真的很冷。

他從餘明手中接過他,聲音也冷得吓人:“麻煩你了,不過再有下次,希望你能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他。”

餘明愣了很久,然後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你是林江男朋友嗎?”

賀鹘點點頭,“算是吧。”

餘明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口,他是見不得光的暗戀者,連一句反駁都顯得奢侈。

賀鹘扶着林江進入電梯,兩人之間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曾經無話不談,到現在無話可說,僅僅只是隔了兩年而已,他不知道為什麽林江為什麽會變化這麽大。

他将林江帶回公寓,密碼他記得,是自己的生日,林江當時設置的時候就跟他說:“密碼設你生日了,怕你貴人多忘事,想來都不知道怎麽進。”

“滴”的一聲門開了,他知道,林江心裏還是有他的,只是他們之間出了問題,需要修複。

他将林江放到沙發上,自己坐在沙發尾,慎重地考慮了很久,然後告訴他:“我們重新開始吧,我不想再互相試探了。”

他想好了,不管林江變成什麽樣,不管他是否還像以前一樣愛着自己,他都想要他,他想要跟他重新開始。

林江閉着眼睛,賀鹘知道他沒睡着。

他喝多了酒會頭痛無法入睡,像他一樣,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看着林江,期待他的回複,等了很久才等來一句:“賀鹘,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林江閉着眼睛,有些疲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把感情當做籌碼,好像只要我多喜歡你一點,你就能在這段關系中多贏我一點。那天飛機晚點你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給我發消息,通知我,可你還是讓我等了你幾個小時。你想證明什麽呢?證明我依舊把你看得很重嗎?”

“頭天你打來電話,說想跟我重新開始,我鼓起很大的勇氣才主動去機場接你,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樣的結局。”

“這段關系讓我有些累,就到這裏吧,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彼此好聚好散。”

賀鹘不安地雙手緊握,他其實能意識到自己的這些毛病,可是他不知道怎麽制止。

每當這種時候,心裏就會滋生一個惡魔,讓天平失衡,讓他瘋魔了一樣想要證明林江對自己的愛是真實存在的。

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個無底的空洞,怎麽填都填不滿,他知道自己遲早會把林江掏空,可他舍不得讓林江離開。

有些人的愛意能滋養一座城市,而有些人的愛意,需要靠不斷地吞噬周圍人來維持自身。

從公寓裏離開,賀鹘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

母親打來電話通知他參加家宴,他穿好西裝,打好領帶,剛進門就收到了來自母親的指責:“這麽重要的宴會,你看看你穿的什麽東西!我不是說了黑色顯莊重嗎?這麽輕浮的領帶誰給你買的?你助理的眼光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他微微松開緊致的領帶,擡頭打斷她的聲音:“媽,我在國外都是這樣穿的,以後我也會這樣穿。”

或許是項目成功了給了他強大的底氣,又或者是他想證明什麽,這一刻的勇氣誰也不懼。

當然,他得到的只有一巴掌。

還有那個女人憤怒的聲音:“你真是越來越沒有教養了,國外的項目做起來了,你就覺得你脫離我的掌控了是嗎?”

他笑了,然後回她:“是啊,項目做起來後,我确實是脫離您的掌控了。”

那天他在母親的眼底看到了天崩地裂的恐懼,很奇怪,他一直想看到的東西,可是真正看到後其實也不過如此。

因為他和他的母親太像了。

像到他想到某天林江脫離掌控的時候,自己會不會也像這個女人一樣,憤怒到失去理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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