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婚
大婚
昏昏沉沉的四周,斷斷續續的喜樂聲沖擊着腦海,江知渺幾乎是被搖搖晃晃地擡着喜轎來到的太傅府。
這是她第一次來太傅府,渾身無力,甚至眼皮都睜不開,她用力咬着牙,卻發現壓根用不上力。
好在佩劍還是被江參貼心地放在了懷中,她緩慢抽出,早已經擦拭幹淨的長劍,朝自己的手腕毫不猶豫地割裂了一道口子。
鮮紅的血液流到了鮮豔的喜服上,平添了幾分妖冶,江知渺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思緒在逐漸清醒,放血還是有點用的。
她忍着疼痛,任由那鮮血緩慢流淌,伸出手掀起轎簾一角,卻發現已經到了太傅府。
喜轎驀然停下,她倉惶将喜服扯下,遮蓋住自己受傷的手腕,蓋上蓋頭,閉上眼睛裝作無力地靠在一旁。
媒婆掀開簾子,見到了沒有任何動靜的江知渺,不由松了口氣。
太傅府門,有一同樣身着喜服的男子站在原地,身姿颀長,劍眉星目,興是喝了些許酒,頗有醉玉頹山之姿。
在他身側立着一人,朗聲道,“請新娘下轎。”
江知渺耳朵一動,這麽草率?都不用走流程?跨火盆什麽的?
她依舊一動不動,任由媒婆和丫鬟扶着她下轎,身旁也沒有一個娘家人,就連江淮南都沒來,江知渺嚴重懷疑,江參是偷偷摸摸将她給送過來的,誰都沒有驚動。
瞥見她的異樣,那站在府門口的喜服男子大步走來,略微傾身,便将她攔腰打橫抱起,手法利落不已。
江知渺瞬間身體緊繃。
什麽情況,這哥們兒誰?她裝不下去了……
媒婆在一旁笑的美滋滋,“哎呦,新郎官比我們還急呢!”
江知渺沉默,這太傅還真不是個人!
手臂傳來輕微的疼痛,她緊了緊拳頭,還是決定休養生息,等到了洞房,再将這狗東西殺了也可以。
現在力氣尚未恢複,她不能輕舉妄動,到了太傅府內,更不能太猖狂。
她一動不動,任由他們口中的新郎官抱着跨過火盆,所有的禮儀走完後,這才有條不紊地抱着她往後院的洞房走。
即便經歷了一行的規矩,江知渺發現,這抱着自己的這個人,依舊不帶喘氣的,她納悶了,他身體這麽好?不累?
“吱呀”一聲,門被他踢開,周遭無一人,寂靜得很,堂堂太傅府上大婚,竟沒有一人前來鬧洞房。
江知渺被他放在了床上,透過紅蓋頭,她能看到床邊的人,穿着昂貴的錦靴,鑲着金邊,一看就身份顯赫。
她被放的規規矩矩坐在床榻上,她眨了眨眼,不動聲色地想将手伸到自己的袖口中拿出匕首。
誰知剛動,就看到玉如意被持在手中緩緩伸來,江知渺頃刻間屏住呼吸,藏在袖口中握緊匕首的指尖逐漸收緊,想趁其不備動手……
蓋頭被揭開,她剛想動手,頭頂卻傳來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阿渺果真是容貌絕佳,神似海棠醉日,是世間少有。”
匕首刺殺的動作在頃刻間停下,晃動的燭火下映照着她逐漸通紅的雙眸,擡頭間,淚水頃刻間氤氲,卻遲遲沒有落下,她動了動喉嚨,仰頭盯着眼前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那毅然躍入護城河中,被千萬喪屍追趕吞噬啃咬的人,此刻卻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她不太确信地盯着他,卻覺喉嚨哽咽到酸澀不已。
匕首跌落在地,發出不小的聲響,她眸子顫動,在頃刻間回神,同時刻,她幾乎接近失聲地喚出口。
“裴……允書?”
同樣身着喜服的裴允書笑意盈盈,微微傾身,那雙深邃的黑眸此刻只有她,聲音依舊不輕不重。
“阿渺,好久不見。”
江知渺久久沒在這一幕中回過神來,她仔細打量着眼前人,從上至下,甚至從裏之外,“你沒死?你還活着?”
“你還是當朝太傅?”
她的未婚夫?此刻是她的夫君?
這接二連三的消息讓她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她眨了眨眼,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裴允書握住她的雙手,落座于旁邊的床榻,與她相隔甚近,語氣溫溫柔柔,“阿渺,我沒死,我當時被流千喬救下了,讓你擔心了……”
江知渺擡手,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扶了扶額,揉了揉眉心,慢悠悠地捋順自己的思緒。
“所以,那日你被流千喬救了?那些怪物并沒有吃掉你,你回了上京城,成了當朝太傅?那你為何不來找我?”
她突然回過頭,語氣冷了幾分。
他不會猜到,她在知曉他死的那一刻,心情是如何的跌宕起伏,就像是人在高處驟然墜落,心髒也狠狠地被敲落在地。
“阿渺……”裴允書語氣有些顫,似乎怕她生氣,“當時我有太多的事,便沒來得及尋你,是我的不對,讓你擔心,更是我的錯!”
江知渺別過頭,“所以,你之前病弱也是假的?”
病弱的人能夠将她抱着從府門口到後院洞房?走完一切流程還不帶喘氣的?
裴允書抿着唇,弱弱應了一句。
江知渺深吸了一口氣,慢吞吞地将他握住自己的手給拿開,直接躺在了床上,背對着他,“好,你先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手中溫存在頃刻間消失,裴允書心裏驟然有些空落落的,他側過身看着江知渺,聲音柔柔道,“阿渺,我知道你是在生氣,但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叫裴懷景,字允書。”
說完,他站起身來,“那你先休息,我就在耳房,有什麽事就叫我!”
江知渺一直未曾應聲,原本有些悶氣的她在聽到名字的那一刻瞬間累積,嘴巴都懶得張了。
果不其然,這個男人嘴裏沒有一句真話。
暗自咬了咬牙,她甚至越想越氣,翻身間,卻不小心扯到了手臂上的傷口,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阿渺,你受傷了?”
誰曾想裴懷景還沒離開,在聽到這聲音時頃刻間向前,一眼便瞥見了地上滴落的血跡,不由分說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知渺咬了咬牙,“我沒事。”
“讓我看看!”裴懷景難得地語氣重了點,他掀開袖袍,只一眼就看到了手臂上猙獰的傷口,心尖不由一緊。
“這是怎麽回事?”
江知渺移開目光,“我爹把我迷暈,非要我嫁給你,為了不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只好這樣了。”
裴懷景頓時哭笑不得,又心疼又好笑,“你坐在這裏別動,我替你處理傷口。”他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包紮用的東西。
拿着東西過來,他輕嘆了口氣,緩慢地清理着傷口,又靜靜仔細地替她上藥,“阿渺警惕心倒是不錯。”
江知渺仰頭,“那當然。”頓了頓,她打量着裴懷景,又道,“你可知,這上京城進了怪物。”
處理傷口的動作一頓,裴懷景揚眉,“知道。”
“知道那還不走?還等着大婚?”
江知渺有些無語,她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的腦回路,和她那便宜爹一樣!
将傷口包紮好,裴懷景這才滿意地放好東西,坐在了桌前,聲音有些沉穩鄭重,“娶了阿渺再走,我也不虧。”
江知渺哼了一聲,卻不知道說什麽話來反駁他。
裴懷景笑了笑,“我知道阿渺嫁我并非本意,若這次上京城逃走後我能活下來,阿渺若想和離,我定會放你離開。”
江知渺有些錯愕擡眸看向他,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繼續躺在了床上,背對着他揮了揮手,“那先謝謝太傅了。”
說完,閉上眼睛開始歇息起來,迷藥的效果還沒完全褪去,她現在做什麽都是無力的,雖然是青天白日,但是并不影響她休息。
裴懷景無奈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起身上前去替她掩好被褥,便轉身走了出去。
能夠與她大婚一次,已經挺不錯了。
揚了揚唇,他負手朝向堂屋而去,在那兒,流千喬已經等候多時。
“流兄,去将……那護着江怡然的五伯,替我請來。”
流千喬錯愕,“請?”
裴懷景涼嗖嗖地瞥了他一眼,流千喬瞬間會意,“放心,保證将他給請過來。”
“他武功有些高,注意點。”裴懷景不太放心,又補充了一句。
流千喬背對着他快步往外走,頗為灑脫地揮了揮手,“放心吧,小爺我心裏有把握。”
裴懷景揚了揚唇,話雖如此,但那五伯能夠幾次三番在他手底下逃脫,也絕非等閑之輩,可他竟對阿渺動手,這仇恨,還是得報一報。
江怡然他姑且動不了,就先送她個禮物吧。
流千喬離開後,他又擡頭看了看天色,正午時分,時候正好,也不知今晚,還能不能平安度過呢?
護城河的漏洞愈發明顯,怪物侵入上京城的也越來越多,他立在屋檐下,細細摩挲着指尖,意味不明地盯着那遠方栖息的鳥。
怪物入侵又如何?只要沒傷害到他和阿渺,其餘人,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當初他被千夫所指,被萬人唾棄之時,他們可曾想過,會有一日怪物入侵?全部死于怪物的飽腹之下?!
唇角泛着一抹冷笑,裴懷景輕飄飄地拂了拂袖,轉身便進了屋子,這上京城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他的東西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全部運往南下宅子,就算怪物來了,他也無所謂,棄之逃離,将所有人送至怪物嘴裏,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最好,讓那些人,也嘗嘗這被怪物親口咬死的滋味兒。
冷笑爬上眉眼,深邃的黑眸中,平添了幾分淬着寒冰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