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孩的套路
小孩的套路
十分鐘後，安蓁帶着攸攸進了哈根達斯。
甫一推開門，熱氣騰騰的身體就被充足的冷氣包圍，安蓁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氣，剎那間，她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店裏的客人并不多，三三兩兩的散落在各處，安蓁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自己要了一杯抹茶冰拿鐵，又給攸攸點了個藍莓酸奶冰淇淋。
抹茶的清雅和咖啡的微苦一起在舌尖融化，冰冰涼涼的舒爽直滲到心裏去，安蓁只覺得剛剛在大太陽底下一直燒在心底的那團邪火瞬間被澆滅了。
于是她單手托腮，看着對面專注地挖着冰淇淋的攸攸，慢聲細語地問道：“攸攸，你家住在哪裏啊？”
攸攸握着勺子的手驀地一頓，然後緩緩擡起臉來，看着安蓁回道：“桃源。”
“桃源？”安蓁驚喜地揚起了眉梢——之前好幾次問他同樣的問題，可他不是搖頭就是一聲不吭——孩子果然是要哄的——瞧，不過賞他一點好吃的，就乖乖開口了！
安蓁興奮地掏出手機，迅速在備忘錄裏打出“桃源”兩個字，然後将手機舉到攸攸面前，滿懷期待地問道：“是這樣寫的嗎？”
攸攸看了一眼，然後搖頭。
雖然只有五歲小孩的心智，安蓁卻發現他認識很多常用字，不過也不排除這是二十多歲的他殘留的智力。
安蓁便又打出一個“桃園”來，結果還是不對。
陶源、桃苑、甚至是逃遠...全都不對。
安蓁有點洩氣了，她決定換個問題：“桃源在哪裏？江州嗎？在哪個區？”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攸攸的身體僵住了，他默默放下勺子，低垂着腦袋，小聲地問道：“姐姐是不是覺得攸攸很讨厭？”
“欸？”安蓁一愣，随後擺了擺手，稍稍揚高了音量說道，“當然不是了！”
“那姐姐為什麽急着趕攸攸走？”他說着就擡起眼睛朝安蓁看去。
在那雙潮潤的黑色眸子裏她看到了滿滿的哀傷，像極了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簡直
太可憐了...
安蓁只覺得一股涼涼的感覺倏地劃過胸口，她忙不疊地否認道：“姐姐沒想趕攸攸走，攸攸怎麽會這樣想！”
“那姐姐為什麽老問攸攸家住在哪裏？”
安蓁張着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發現自己竟然落進了一個五歲小孩的套路裏！
忽然就覺得不服氣，她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正兒八經地說道：“那是因為姐姐怕你的家人擔心啊！”
“他們才不會擔心我！”攸攸撅起嘴把臉扭到一邊。
“怎麽會呢？你突然不見了，你爸爸媽媽一定急瘋了！”
“爸爸早就去美國了！哥哥說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攸攸一臉不高興地抱怨起來。
“那你媽媽呢？”
一聽安蓁提到媽媽，攸攸就立刻将目光投向安蓁，那專注的眼神看起來就像在她臉上尋找媽媽的痕跡一般，可片刻之後，他失望地垂下眼簾，小聲嗫喏道：“走了。”
“也去美國了？”安蓁覺得心底有一股澀澀的感覺迅速蔓延開來，她發現，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似乎經歷了一個比她還要不幸的童年。
攸攸咬着唇，緩緩地搖了搖頭，而他面前的冰淇淋已經開始融化了。
“那是...去哪兒了？”安蓁的聲音下意識地變得遲疑起來，她突然害怕他說出“天堂”兩個字來。
“奶奶說她跟別的男人跑了，再也不要攸攸了！”攸攸說着就哭了起來，眼淚像自來水般不斷地湧出來。
安蓁瞬間呆住了。
除了被他的回答驚到之外，還因為他說哭就哭，簡直讓人...
難以招架啊！
見他哭得連肩膀都顫抖起來，安蓁連忙從包包裏找出紙巾來，一邊替他擦眼淚，一邊笨拙地哄着：“好了好了，別哭了別哭了...”可那透亮的水珠子卻越發洶湧地從他眼眶裏滾落下來...
而攸攸的哭聲很快就引起了周圍客人的注意。
有人向他們投來好奇又怪異的目光，有人頭碰着頭竊竊私語，還有人指指點點不停偷笑...
安蓁尬尴極了，連忙拉起攸攸逃也似地出了門。
不過，他剛剛有提到“哥哥”和“奶奶”...
安蓁一邊發動汽車，一邊旁敲側擊地問起他們，攸攸卻低着頭咕哝了一聲。
“什麽？”安蓁把耳朵湊到他面前，卻聽到了兩個字：“鼻涕...”
安蓁迅速轉頭朝他看去，果然見他的鼻子下面拖着一條又黏又亮的東西...
她頓時惡心地“啊啊”大叫起來，一邊大喊着“你千萬忍住啊！”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抽紙巾，終于趕在鼻涕掉下來之前替他擤掉了，然後...
托着那團濕噠噠的紙巾不知該怎麽辦...
她真是...
作了什麽孽要伺候這個大小孩呀！
可她剛打開車門打算将那團紙巾扔到路邊的垃圾桶時，攸攸卻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可憐巴巴地說道：“姐姐，你不要像他們那樣，扔下攸攸不管好不好？”
要不要這麽可憐...
她真的有點...
受不了了...
安蓁深吸一口氣，然後回過身去，摸了摸攸攸毛茸茸的腦袋，柔聲說道：“攸攸這麽乖，他們怎麽舍得扔下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事暫時離開了...”
可她的安慰不僅沒有起到作用，反而讓攸攸更加傷心了。
他縮着身子，掀起眼皮怯怯地望着她，抽抽噎噎地說道：“攸攸只要姐姐，姐姐不要丢下攸攸好不好？”
一聲長長的嘆息在安蓁心底響起——她從沒有想過，向來灑脫不羁、來去自由的自己竟然有一天會被這樣一個男人綁住手腳。
所以說自己闖的禍，跪着也要收拾幹淨...
于是她輕輕地拍了拍攸攸的背，溫聲說道：“嗯，姐姐不會丢下攸攸的。”
可此時的她并不知道，有些諾言是不能輕易許下的...
“真的嗎？”攸攸頓時直起身子，又驚又喜地看向安蓁，他的臉頰上還挂着眼淚，可濕噠噠的眼睛裏卻已經全是閃亮亮的笑意了。
真是個孩子啊！
說變就變！
而這個時候，心情随着攸攸起伏不定的安蓁還不知道，已經有人将她和攸攸的合影傳到了微博上：#姐姐鮮肉鬧分手#春晔廣場上的哈根達斯，偶遇路人姐姐和暖萌鮮肉，兩人似乎在鬧分手，小鮮肉痛哭流涕表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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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放的時候，安蓁帶着攸攸回到了位于江州市郊的安家別墅，那是她的爸爸安世敏的家，而他們，是去蹭飯吃的。
之前一個人無所謂，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想吃也可以不吃，可現在帶着個拖油瓶，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安蓁帶着攸攸進門的時候，安世敏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着手中厚厚的一沓資料。
聽到玄關處傳來的動靜，他擡起頭循聲望去，發現竟然是好久不見的女兒回來了，臉上便不自覺地浮起欣喜的笑容，嘴裏卻忍不住調侃道：“你還知道回來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見了，安蓁一見到安世敏，竟莫名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的目光掠過他不再濃密且明顯染過的黑發以及微微發福的身材，然後落在他帶笑的面容上
——雖然看起來仍然精神奕奕，卻掩不住雙頰皮膚的松弛和遍布眼角的皺紋。
這個曾經無所不能的男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被歲月刻上了深深的痕跡。
想到這裏，一股濃濃的酸楚摻雜着害怕失去他的恐懼一起湧上心頭，那感覺，就像自己随時都會失去他，不，更像是，她曾經失去過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安蓁的鼻子不由地發酸，眼眶也開始發脹。
好想沖過去牢牢抱住他——就像小時候每次聽他說要出遠差時那樣。
可安蓁到底還是忍下了這股沖動。
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今天的自己有點不正常，确切地說，是從早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就變得不太正常，可她不知道，這些莫名其妙的壞情緒，到底從何而來！
而這些念頭，也不過是像閃電般從她腦子裏飛快掠過罷了。
她很快驅散那些缭繞在心頭的異樣感覺，然後佯裝不快地大聲嚷嚷起來：“爸爸你說什麽呢，這裏是我的家，我怎麽就不知道回來了！”
可事實上，她有大半個月，哦不，可能快一個月沒有回來了。
而安世敏卻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後那個長相清俊的年輕男人身上了，“這位是...”
他眨着眼睛打量着攸攸，表情看起來更像純粹的好奇。
因為從小到大，安蓁都沒有帶男孩子回過家，而她唯一的男朋友顏一泓來家裏做客也大都是他自己邀請的。
“是...我弟弟...”安蓁用雙手輕輕攬住攸攸的臂彎，笑着向安世敏介紹道，“他叫攸攸，今年...嗯，五歲了！”
可說話的時候心底竟沒來由地生出幾分緊張來。
又不是帶男朋友回家見家長，慌什麽？
安蓁不由地在心底暗罵了自己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