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周六,梁夜安沒回媽媽家。
一覺睡到了中午,起床爬出被窩的時候就沒那麽冷了,還直接省了一頓早飯。冰箱裏還有塊小的五花肉,梁夜安就給自己弄了一份簡單的鹵肉飯。
吃完飯,洗了碗。梁夜安打算收拾下屋子,這房子是她年前換的,以前剛畢業的時候,只能租一個小隔間,不要說廚房了,連個獨立的衛生間都沒有,都是幾個小隔間共用一個衛生間的,很是不方便也很尴尬。但是盡管不習慣,還是得忍,畢竟那會工資低,也不想伸手再問家裏要錢。
梁夜安的父親去世的早,她對父親的印象不是特別深,唯有的幾個片段就是梁金伯去世前,經常在床上疼的翻來覆去,半夜□□哀戚的聲音經常把梁夜安驚醒,還有就是家裏馬桶裏會經常看到血跡。
雖然成了單親家庭,但是梁夜安的童年并不可憐,樓文玉照顧她很盡責,而且她的小姨樓子娟從小跟着樓文玉生活,三個人住一起,讓梁夜安并不孤單,後來又遇到了許子衿,她從來沒有單親家庭小孩的無助感和自卑感。
梁夜安工作後,自然首先想到的便是經濟獨立。自己哪怕省一點,也不能再讓樓文玉為她辛苦了。所以前兩年都是縮在一個小隔間裏。
直到年前,她手裏頭有點小積蓄了,加上這兩年工資也漲了,才換了個稍微大一點的,有個簡陋的小廚房,有個獨立的衛生間,沒有客廳,只是房間稍微大一點,除了床和衣櫃、書桌,還放了一個一米多的小沙發。
打掃完屋子,她把房間裏的晾衣支架搬到了樓頂,然後把被子和幾件大衣抱了上去,趁着下午太陽好,曬個兩三個小時正好。
她租的房子,沒有陽臺,平時一些衣服,都是洗衣機裏脫水了直接晾在衛生間裏或者是客廳的晾衣架上。
樓頂也會有其他人晾曬衣服,都是自己拿支架上來的,也有人會在這曬臘肉和醬肉,還有人曬白菜的,總之利用的很充分,但是也不沖突,有位置就用,沒位置也不會動別人晾曬在那的東西。
前日突然又猛的降了下溫度,居然還下了一場不小的雪,這三月底的天氣真是變幻莫測。
從頂樓往下看去,地面上前日的積雪,也化的差不多了,路面上一個個的小水坑。
一個下午也就這麽過去了。傍晚梁夜安也不想做飯了,把中午沒吃完的鹵肉飯熱了熱。
囫囵填飽了肚子,梁夜安拿起手機看了看,沒有任何信息和電話。
扔了手機,葛優躺的姿勢癱在沙發上。閉着眼睛,腦袋裏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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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躺了那麽幾分鐘,梁夜安突然坐了起來。包都沒帶,就拿了車鑰匙和手機,換了鞋拿了外套就出了門。
半個小時後,梁夜安出現在許子衿小區外面。此時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該怎麽形容,出門時心情很激動,這會兒已經被吹冷了。
她問自己,這是在做什麽?發神經嗎?
可能是天氣還比較寒冷,一路上人不多,冷冷清清的。
H市和許多一二線的城市一樣,春節,會有大量的人口流散回家,過完年,大家又回來重新打拼,在這背井離鄉的地方,努力賺錢或者努力紮根。
晚上天黑的也早,華燈初上,梁夜安借着燈光打量這片靜靜的小區。
她出門太急,褲子很單薄,只好裹了裹羽絨服,在小區外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吹着蕭瑟的冷風。她不敢站在正門口,一來怕保安生疑,二來怕萬一和許子衿撞個正着。就這麽繞着小區的外圍,慢慢踱着步。
她繞着小區的外圍走,走到東面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片很大的體育場地,有塑膠跑道圍成圈,裏面分割了下,有個小的籃球場,還有塊放着幾張乒乓球桌和一些健身器材。
這裏倒是有點人煙。籃球場裏有七八個男生在打籃球,都很年輕,應該還是學生。也不管這天黑不黑的,一個個都穿的很單薄,嚣張地揮霍着青春的熱情。
梁夜安走在塑膠跑道上,心裏空落落的,又有點小緊張,也不知道這些糾結的情緒到底是怎麽來的,也不知道自己來這邊的意義何在。
梁夜安想,如果她對許子衿的感情,像男生投籃那麽明确果敢就好了,要麽中要麽不中,這一直滾在籃筐邊上是個什麽事兒呢?她現在都不能确定,許子衿對她到底有多親近,又怎麽敢貿然讓人家知道自己的心意,弄不好,不僅朋友做不成,工作可能也要丢。
她一個人自顧自地胡思亂想,只希望冷風能把自己再吹得清醒點。
突然迎面跑來一個黃色的小東西,速度還挺快。梁夜安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只貓,後面跟着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邊跑邊喊着:“孽畜,給我停下!”
梁夜安停住腳步,看貓朝自己跑過來,脖子上還搭着一根牽引繩。貓跑得很快,女人大概落後了幾米。梁夜安在原地猶豫了幾秒鐘,就在貓快要從她身邊跑過去鑽到旁邊的綠化帶裏時,梁夜安往旁邊挪了一步,快速地擡腳,用鞋子的邊緣部分,踩住了牽引繩。
年輕女人看到梁夜安踩住了牽引繩,這才稍微放慢了腳步,感覺也是強弩之末了,撫着胸口喘着氣趕過來。
梁夜安彎腰把牽引繩撿了起來,貓跑太快,繩子被踩住後一個急剎車,直接往旁邊滾倒了。倒了之後還有點懵的感覺,一時間居然定住不動了。直到梁夜安把牽引繩撿起來,貓才警惕地看了看她,倒也沒有害怕往旁邊躲,也沒再跑了,就原地坐下舔起了自己的毛。
是一只加菲。
女人跑到梁夜安跟前,閉着眼睛呼着氣,喘得話都說不出。樣貌姣好,應該跟梁夜安差不多年紀,但是透着一股成熟的韻味,頭發随意紮在腦後,一身休閑運動裝,外面套了一件小針織背心,很顯腰細。
這年頭都是不怕冷的小姐姐,梁夜安心想。
梁夜安把牽引繩遞過去。
“謝謝謝謝……真是老命都快跑沒了。”女人接過牽引繩,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
“我見過遛狗的,但是還沒見過遛貓的。”也許是女人看上去比較随和,梁夜安也就開了句玩笑話。
女人笑着擺擺手:“其實我也不是專程出來遛它的,它是我前幾天在小區撿到的,我看它不像是流浪貓,擔心是走丢的,所以這幾天有時間就帶它出來遛遛,看看有沒有人丢貓。”
梁夜安:“如果主人有心要找回,多半會貼尋貓啓事。”
“是啊,其實我挺喜歡它的,”年輕女人低頭看了看貓,“一邊希望它是不小心走丢的,一邊又希望沒人來領它。”
這說的有一點矛盾,但是梁夜安明白。大概是一種,又可憐它沒人要,又想自己養的心态。
“我能摸摸它麽?”梁夜安在貓身邊蹲了下來。
“可以。它脾氣挺好的,可能長得醜所以比較乖。”女人說着彎腰摸着貓的頭,安撫着。
梁夜安被她說的有點哭笑不得,加菲這品種,确實稱不上好看,臉就像是被平底鍋給拍平了的那種,但是性子确實溫和。
梁夜安伸手摸了摸貓脖子,果然沒兩下,它就自己蹭過來了,仿佛是嫌棄她摸的太矜持。
“這還真是不客氣啊。”梁夜安還沒見過這麽心大的流浪貓,哦,也不對,也可能是半路流浪的。
“死皮賴臉才能攤上鏟屎官。”女人邊說邊嫌棄地想把貓前爪上黏的一小片枯葉給弄下來。一路跑過來肯定踩了不少小水坑還有未化開的雪堆,毛都變成一撮撮的。
沒想到貓被撸了爪子,直接跟發了瘋一樣的抖甩前爪。
“咦!”
“哎!”
随着兩聲驚叫,兩人身上被甩了好幾個泥點子……
梁夜安的羽絨服是淺藍色的,袖子上和衣服胸口的地方,泥點子特別明顯……
“哎喲,這傻缺。”女人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擦擦就好了。”梁夜安說完才尴尬的發現,自己沒帶餐巾紙。
“哎呀,我沒帶餐巾紙,”女人思考了兩秒後說道,“我家就在旁邊的小區,去我家裏拿毛巾擦擦吧。正好還可以撸一會貓。”
梁夜安下意識就想拒絕,但是眼角瞥了一眼旁邊的小區,到嘴的話就沒說出去。
女人倒是很爽快,直接拉了牽引繩就在前面帶路:“走吧,大冷天的,去我家給你弄杯熱飲。”
“太打擾了。”梁夜安是想去小區,但是又不想去女人的家裏。
“打擾什麽,家裏就一個人一只貓,”女人牽着貓,回頭問道,“你也住這個小區嗎?”
“不是,我是看這裏有個操場,過來走走的。”梁夜安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到底還是跟上了女人。
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沒再開口。
女人刷卡,進小區門口閘機的時候,梁夜安往左邊看了一眼,然後跟上了女人。
跟女人上了15樓,進屋就有暖意,應該是空調都沒關。
“你坐一會,”年輕女人把加菲關進衛生間,然後拿出一快沾濕了但是不滴水的毛巾,“擦一下吧。”
“謝謝”,梁夜安接過來,稍微擦了下,羽絨服的外套耐髒,幾下就擦幹淨了。
梁夜安拿着毛巾去了衛生間,就看到年輕女人拿了另一塊毛巾在給貓擦爪子和肚子。
“要我幫忙嗎?”梁夜安拿着毛巾拿到水龍頭下面沖了沖,擠幹。
“好了,”年輕女人拍了拍貓的屁股站起來,拿過梁夜安手裏的毛巾,再把剛才擦貓的毛巾給搓了下,說道,“走,去沙發上坐坐,我給你弄杯茶。”
梁夜安早就看到茶幾上是一套茶具,很明顯女人應該是愛喝茶的。
“話說,以後要是有陌生人邀請你去她家,你可要長個心眼,上次那個學生攙扶孕婦回家的新聞,可是血的教訓啊。”
梁夜安微囧,這人是想她來還是不想她來啊?
其實她還真是想過這一層,只不過聽說是獨居的,加上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才跟進了小區。
“對了,怎麽稱呼?”總是你啊你的,久了梁夜安覺得有點不禮貌,都來人家家裏喝茶了,總得有個稱呼。
“孔若淩,叫我若淩好了。”年輕女人把水燒上,然後夾出茶葉放到一個小的瓷壺裏,擡眼笑眯眯地問道,“你呢?”
“梁夜安。”梁夜安說完,覺得屋子裏暖氣太足了,就把羽絨服外套脫了。
孔若淩泡茶的樣子,讓梁夜安覺得很舒服。不像視頻裏那些泡茶的那麽優雅,但是動作娴熟老道,舉手投足間還有一份不疾不徐的閑散和自信,有那麽點賞心悅目。
“你是學生嗎?”孔若淩把瓷壺裏的茶水倒進另外一個茶器裏。
梁夜安忍不住笑了,“都畢業兩年了”,說完忍不住回嘴一句,“不跟陌生人進門,是不是也不能喝陌生人給的茶水飲料啊?”
女人笑着認同,“對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絲毫不介意梁夜安打趣她。
貓不甘寂寞,也跳上了沙發,本來想湊到孔若淩那邊,被泡茶中的孔若淩無情地推開了:“去去去,自己玩去。”
梁夜安看孔若淩不反對貓上沙發,就探過身子,把它兜到自己腿上,她見孔若淩性格随和大方,就随口問道:“你多大?”
孔若淩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梁夜安自己打圓場:“不方便說的話沒關系。”
雖然說年齡是女人的忌諱,但是梁夜安肯定這女人年紀不大,最多也就比自己大了兩三歲,按道理應該不會忌諱說這個。
孔若淩把茶器裏的茶,倒進小杯子裏,遞了一杯給梁夜安,“你就這麽想知道?”
梁夜安接過聞了聞,很香,一時有點摸不準空若淩什麽意思,一個年齡而已,怎麽有種要說不說的感覺。
“哎……”孔若淩嘆了口氣,“73B”。
……
一屋子的安靜。
梁夜安舉着茶杯石化。
“哈哈哈,逗你呢。我88年的,應該比你大吧。”孔若淩給自己也倒了杯茶。
梁夜安緩過來,燦燦道:“茶很香。”
“也就心裏作用,我拿個大茶杯給你嘩啦一倒,也很香。”孔若淩自己也嘬了兩口茶。
梁夜安被她逗得茶杯差點都拿不穩。
真是一個奇遇。
從孔若淩那喝完茶出來,也就十幾二十分鐘的時間,梁夜安沒多呆。她本來也就不是沖着這個去的。出了孔若淩那個單元門,她往左走。
那天看到許子衿消失在這邊,也不知道她住哪裏。
在不起眼的角落站了會,梁夜安掏出手機。打開了許子衿的微信框,直到握着手機的手,漸漸在這寒冬的夜裏,變冷,變麻木,也沒有發出去一個字。
心事不語,塵埃無聲。
梁夜安的心,淡了那麽多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始終留了一方靜處等待某人來栖。淺喜深愛。
無論性別,無論地位,無論金錢,不管差距有多大,許子衿,就是她生命中的,那個主角。
不論結果,她只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哪怕,永遠是一個無法打破的距離,只要,離她是近的,就可以。
梁夜安裹了裹羽絨服,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