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霍去病(15)

霍去病(15)

漢武帝聽完天音所說最後一句龍軀一震,坐于下首的幾位将軍面色複雜,一個個捏緊了手中的酒爵。

天音這是在赤裸裸地譏諷他們無能嗎?

衛青霍去病對視一眼,心下想法百轉千回,他們作為統兵的主将,又與匈奴打了那麽多次,當然是最希望平邊滅胡徹底穩定邊關的人,可是聽天音之前所說,後面要打的漠北之戰,靡費資産,戰馬戰車以十萬計。

陛下更是帶頭……賣官鬻爵,攪弄政局?

這并不是個好預兆。

霍去病雖然年輕,但并非不識饑苦,他自小長于绮羅華殿之中,不在乎陛下賜下的那些膏粱肥肉,可有些士兵卻像是第一次見一般圍着辎重車轉。他第一次帶八百騎兵出塞北,有時一日只有一食,後來得勝與麾下士兵攀談,其中不乏跟他一樣年紀輕輕就出來投軍之人。

那小卒說話時臉色讷然,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我沒有霍校尉那樣遠大的志向,我從軍只是因為朝廷對軍戶多有照拂,稅役不高,為了老母與幼弟才來的。”

漠北之戰消耗巨大,那些錢能從誰手上拿呢?那些高官王侯除非被陛下抄家滅族,不然連土地都不肯吐出來丁點,難道還會急國家之所急,貼補師旅之費嗎?

【王夫之曾道:國恒以弱滅,獨漢以強亡。這句話其實是說東漢的,夫子觀涼州三明之史得出了這個結論,但這話用在西漢上也适用,因為這兩個朝代對于軍事有着一脈相承的癡迷。

不過光武帝也是實打實的劉姓血脈,算起來他是邦哥的九世孫,雖然推恩令把他的侯爵位推沒了,但是人家扛起了興複漢室的擔子。

其實漠北之戰後,就算衛霍在,也不定能打出多麽優秀耀眼的戰績了,他們可能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威懾,跟種花家蘑菇彈的意義一樣——我不想打架,只想休息,我覺得你應該也不想打架或者說不想跟我打架對吧。

這兩個人形殺器的手上相繼葬送了匈奴人十幾萬的精銳,給匈奴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心理陰影,只要他們還活着,匈奴人就不敢越雷池。

對當時的西漢帝國來說,鞏固漠北之戰的戰果才是重中之重,他們應該做的,是像吃掉河西走廊一樣把這塊區域蠶食鯨吞,徹底變成漢朝版圖的一部分,遷民移牧,鞏固邊防,同時延續之前的招降政策,只要臣服我大漢,安于在漠北放牧,匈奴人照樣可以做大漢的子民。

但漢武帝想要的,是徹底把這個部族消滅打散,只能做一盤散沙,他要讓他們再也不能威脅到漢王朝的邊防通知。

但縱觀上下歷史,我們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最起碼在封建時代不可能,西周就有戎族,犬戎部落還曾攻陷鎬京,戰國時有林胡、樓煩,到了後面,也有羯、鮮卑、羌、氐、突厥、女真、契丹、蒙古等部族,匈奴人并不是平白無故出現在這個區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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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從胞胎之中誕生,又不是草種,見風即漲,最先出現在這片草原上的匈奴人,到底是從哪來的呢?

太史公雲:“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葷粥,居于北蠻,随畜牧而轉移”,換而言之,只要南邊的封建王朝有人,只要有逃民,戰犯,逐利之商,草原上也就永遠不缺人。

你要消滅一個永遠都不可能消滅的敵人,豈不是空談?】

天音抛出來的東西真是一個比一個大,在場衆人早已在日複一日見天子面中練就了寵辱不驚的本事——最起碼臉上寵辱不驚,至少李廣是這樣的。

他以為自己已經活得夠久見過的東西也夠多了,還是被這輕飄飄一句“空談”崩得有些坐不住,再一思及“西漢”“東漢”之別,更加坐不住了。

漢以強亡,亡國之恨……不知道陛下聽見會怎麽想。

漢武帝聽不見臣子的心聲,他望着高懸上空依然“侃侃而談”的小型天幕,在心裏複雜地嘆了一口氣。

始皇自認大秦國祚可承千萬世,結果二世而亡,雖令人悲嘆唏噓,但他亦明了,此為天命規律,不可更改。縱觀上古堯舜至秦,哪一時不是興亡交替,舊物取代新物是必然,縱大漢有六代賢主,應當也逃不過這新舊交替的道理。

但他覺得那還是要很久的……

現在被天音直直當着衆位輔臣的面攤開,漢武帝心中陡然升起一絲無常之感。

漢匈之戰,是否應當點到為止?天音所說的,一句句正戳他心房,漢匈尚未開戰之時,邊區确有逃奴離境,于那些身犯重罪發配邊疆的罪人而言,數十年嚴役刑罰與逃入匈奴部,如何作選,顯而易見。

這還只是記錄在冊的。

漢以強亡……漢以強亡……

【而且打仗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勞民傷財的事情,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食,辎重,馬匹……這些都是戰前必須要準備調度好的東西,漠北之戰消耗巨大,漢軍戰損率雖然不高,但是馬匹可是損失了十萬之巨,那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戰馬。

一言以蔽之,漠北之戰打空了豬豬的家底。

大漢短時間內本來就沒有了遠征的可能性,二五仔趙信給匈奴人出的主意并沒有錯,拉長戰線,從邊郡到漠北,那可是兩千多裏路,補給只能靠人力運輸,那時候的運輸條件,萬一遇上個風霜雨雪天氣,送到了也就不剩多少。

漢軍是耗不起的,而匈奴人呢,他們熟悉漠北,雖然已經被漢軍打得裂開,可是後續要再追蹤散稱小部的匈奴人并盡數殲滅,漢王朝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做到,可以想見。

豬豬這個時候就有點被千古一帝的功績迷惑住雙眼了,這其實也能理解,千古一帝都有開疆拓土的願望,但是能正好得到這樣千古将星的,實在是少之又少,更何況豬豬還一次性得到了兩個。

他打不起了,元封四年,“關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而至天漢年間,“大群至數千人,擅自號,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縛辱郡太守、都尉,殺二千石,為檄告縣趣具食;小群以百數,掠鹵鄉裏者,不可勝數也”。

諷刺的是,天漢這個年號,是因為太初四年後漢朝連年幹旱,漢武帝改年號為“天漢”,“天漢”即“天河”,意思是要通過自己的修德勤政來感動天帝,讓天河裏的水化為甘霖降于人間。

天河降水沒緩解幹旱,倒是快把當時的百姓淹死了,“天下戶口減半”、“海內虛耗”,一直到燕然山之戰,漢武帝狠狠吃了一次敗仗,他才從這場軍夢中清醒。】

燕然山之戰……

天幕上播放着影視劇裏特效做出的戰後場面,千裏寬廣之地,盡是人屍。

漢武帝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下的椅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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