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諸葛亮(24)

諸葛亮(24)

這是諸葛亮第二次從天音嘴裏聽到屬于他的那個悲劇結局:病逝五丈原,他的心緒與上一次大不相同,上一次他聽聞自己的死訊只是有些悵然,而此時此刻,他看着那閃爍着亮光的文字,心頭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苦澀。

諸葛亮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在隆中,這個奇象并未施舍給此間人看,那等待他的結局,無疑就跟光幕此時說的那樣,一生積極,卻碌碌無成,只能抱着匡扶社稷的宏願,就這麽不甘地死去。

整整五次北伐啊,五次都無功而返,他了解自己,不會輕易打無準備之仗,一旦他真的決定要去做一件事,那絕對會全力以赴。

但是就算全力以赴了,最後的結果也還是那樣慘淡,他不知道五十歲的自己再一次回到成都,面對主公的靈位和蜀漢衆臣的面孔時,心境究竟如何悲涼。

主公待他十分敬重,經過這麽久時間的相處,諸葛亮明白,劉備并不是那種以為奇象是他帶來的才對他格外禮遇之人,他是真的跟天音第一次出現時說的那樣,是個不名地位禮賢下士的君主,正是他一直想要效忠的那類人。

這樣的主公殷切對他托孤,那他一定會鞠躬盡瘁,盡心竭力地去完成那個蜀漢共同的目标。

【第五次北伐是丞相最後一次替蜀漢出戰了,說來可悲,這位千古名相最後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攢糧食,公元231年北伐失敗蜀軍退回蜀中之後,諸葛亮在漢中教授軍事,休士勸農,還創造出了木牛流馬用于山地運糧,他大概也摸清了從蜀中運糧到前線的難度太大了,一旦又遇上雨季,那就只能再次罷兵。

這一次,諸葛亮在斜谷口囤積了大量的軍糧,伺機再次北伐。

公元234年,經過了三年的休養生息,諸葛亮發動了第五次北伐,在這之前,他向劉禪上了《後出師表》,其中未解有六,個個讀來令人嘆惋流淚,不由得哀嘆一聲,命不由人。

諸葛亮應該是知道北伐雖勢在必行,但成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所以才會說,“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于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這也應了他說的那句,“夫難平者,事也”,而他也用生命踐行了這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承諾。

因為數次北伐,曹魏對隴西這塊地方已經看得非常重要了,常年在這裏屯兵,這次也不例外,大将軍司馬懿率領魏國大軍屯兵渭水南岸,與諸葛亮隔水相對。

諸葛亮明白這可能會是一個長期的拉鋸戰,在占領地區分兵屯田,“軍士與渭水百姓雜居,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他也在率兵出戰之前給孫權去信,希望能夠首尾相顧,兩面出擊,由孫權在南邊向曹魏發起進攻。

但後面能走上最高位的司馬懿也并不是個飯桶,他已經在之前與諸葛亮的交手中拿捏住了蜀軍的命門,他也明白自己在正面軍事對抗裏很難從諸葛亮這個老手裏讨到好處,采取的還是之前的老辦法:拖!

他針對蜀軍的短板對軍中治下說:“亮若勇者,當出武功依山而東,若西上五丈原,則諸軍無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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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諸葛亮這次北伐采取了稍微激進一點的策略,做出近郿取都的樣子,那麽就直接觸發了司馬懿的底線——曹魏家大業大,運糧難度很明顯是沒有蜀漢那麽難的,司馬懿更需要擔心身後許都政壇裏形形色色的人,那裏有他的支持者,也有他的政敵,最重要的是,頂頭上司也不是很相信他。

只要司馬懿露出一點破綻,諸葛亮就能抓住這點破綻西進,他肯定會帶大軍渡過渭水拿下北原,然後可以走大道截斷隴西與中原地區的聯系,再以隴西為倚仗直取長安。

要知道此時此刻可并不是蜀漢一國在攻打曹魏,孫權也在配合諸葛亮的行動在南邊搞事情,分兵三路攻打魏國,一路由陸遜領兵上進襄陽,一路由孫韶領兵直取淮陰,孫權本人繼續攻打他的夢中情地:合肥。

曹叡十分重視孫吳來戰,率兵親自在前線督戰,因此勻給司馬懿的兵馬相對于東邊來說,并不算多。

在這樣的情勢威逼之下,無論司馬懿本人到底願不願意出戰,他都必須要打,而如果作戰失利,諸葛亮拿下北原,那麽曹魏政權中心的問責就會緊随而至。

這個才是司馬懿真正恐懼的東西:黨争。

黨争這個東西貫穿整個封建王朝,哪怕是在封建王權高度集中的明清兩代,黨争也是永遠不滅的話題,曹魏正亡于他的內部矛盾。

蜀漢也有內部矛盾,益州集團荊州集團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但北伐成功将內部矛盾轉化為了外部矛盾,劉禪雖然無能,但對諸葛亮是真的言聽計從,內部就算是有人想搞事,也會被北伐軍抓出來糾錯的。

比如第四次北伐時李嚴曾經想就自己運糧不力推卸責任,但是被丞相亮出來的鐵證打得只能認罰。

然而可惜的是,諸葛亮一生只打運籌帷幄之仗,不肯輕易弄險,他也并不知曉曹魏中心內部的政治環境究竟是什麽樣的,司馬懿背渭水築壘,更截斷了他依山東進的可能性,為了能穩妥地思圖隴西,諸葛亮将兵屯在了五丈原。】

諸葛亮停下了搖扇的動作,他聽出了天音話語中濃濃的嘆惋之意。

但他在這一刻卻是清晰地認識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消息真的很重要,他不認為自己不打無把握之仗是錯誤的,掌兵之人就是要對所有士兵的生命負責,更要對最後戰争的結果負責,雖也有項王破釜沉舟那樣冒險得勝的案例,但那畢竟是少數,運籌帷幄,遠比豪賭要有用得多。

他同樣為那個時候的自己感到惋惜,最後一次北伐他應該是做足了準備才率兵出發的,若是能早知司馬懿面對的困境是那個,那麽他肯定會将主力軍隊放渡北原,一鼓作氣截斷隴道與關中的聯系,進取雍涼,那樣蜀漢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如果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有天音相助就好了。

諸葛亮回想了一下從隆中到此地發生的一切,天音只是給他提供了一些預先的消息,但是就憑借這些消息,他跟主公少走了多少彎路啊,如今劉備并未稱帝,可已經是四方境內最不可忽視的一位諸侯王。

因為主公的吞并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連當年的曹操都不能與之匹敵,益州偏遠,但是富庶,荊州居南,但是安穩,主公有這兩個地方做根基,又有漢中地區與中原對峙,還可遠結東吳,也難怪曹操着急。

不過現在沒有什麽曹魏,離曹操病逝還很有幾年,曹孟德乃是猛虎,有他在上,底下諸子不敢作亂。

但黨争……

諸葛亮想起之前司馬家篡魏那個視頻,上面是不是說了曹操長子曹丕甚是忌憚他那幾個兄弟……那肯定不是朝夕之恨,曹操手下不乏名臣良将,如今幼狼長成,那些年輕的士人,應該也會為自己選擇一個合适的效忠對象。

就像天音說的司馬懿,他在曹操手中并沒有被如何重用,而是因為跟随了曹丕才得以走進權利中心。

正如袁紹兩子相争時,他手底下的那些謀士是分別投奔了二人的,雖然最後中原地區沒落入袁氏之手,但不可否認這些人在當時發揮的作用。

現在是不是也可以在這上面做做文章呢?

李嚴看得聚精會神,冷不丁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頓時有些着急,但是其餘人也在聽到他名字之後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李嚴只得裝出一副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樣子,正襟危坐凝視着寬廣的光幕。

反正那是現在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主公是個心胸寬廣之人,李嚴隐約聽人說起過糜芳還有傅士仁的事情,但見劉備待二人依舊親和不見疏離,也就放下了心。

而且他是劉璋手底下的重臣,當初劉備接下益州時曾經舉天向劉璋發誓會善待益州上下,如今兩年不到,依劉備對自己名聲的看重,是絕對不會因為這簡單的兩句話就對他心生疑窦猜忌的,而且就算是他有心削減益州百士的權位,也不會做得那麽明顯。

主公是個很要臉面的人,李嚴深知這一點,看劉璋如今過的日子就知道了。

【諸葛亮用兵如神,司馬懿并不是第一個見識他手段的人,他在吸取了前面人以及自己的教訓之後,得出了最适合自己的制敵之道——他其實在諸葛亮第四次北伐的時候就這麽幹了,但實在架不住軍事和政治中心的雙重催促,一進攻就沒讨到什麽好。

而張郃的草率死亡也使得司馬懿在隴右軍中得以大權獨攬,諸葛亮第五次北伐時,終于沒有人能對他堅守不出的應對策略逼逼賴賴了。

對司馬懿而言,他不需要多勇猛帶兵打到成都去,他只需要守住這個邊界就行了,只要能在這次北伐中獲得僵持的戰争局面,對于曹魏而言就是已經贏了。

那丞相的意圖,就很容易被勘破了,能将隴西從曹魏臂膀上截斷的地方就那麽幾個,無論諸葛亮做出了怎樣的謎團,只要牢牢守住這幾個地方就可以了,比如北原。

司馬懿手下有一常年趴守關隴地區的将軍,名叫郭淮,他率先提出了北原地區的重要性:“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蕩民、夷,此非國之利也。”

北原是咽喉要道,五次北伐了,司馬懿并非飯桶,他也從前面幾次戰争中看出諸葛亮最想得到的是隴西這塊地,只是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不敢賭諸葛亮會不會直接發瘋出奇兵往曹魏腹地跑,畢竟此時曹魏是兩頭着火。

所以他在聽到郭淮的建議之後,立刻安排郭淮在北原屯兵,而蜀兵來如疾風,但郭占據有利地形,哪怕防禦工事還沒做好,還是擊退了蜀兵,“宣王善之,淮遂屯北原。塹壘未成,蜀兵大至,淮逆擊之。”

這是第一次諸葛亮意圖拿下北原,他很快就故布疑兵來了第二次,但還是沒能成功,“後數日,亮盛兵西行,諸将皆謂欲攻西圍,淮獨以為此見形於西,欲使官兵重應之,必攻陽遂耳。其夜果攻陽遂,有備不得上。”

這場聲勢浩大的北伐還是走向了僵持的結局,司馬懿見北原穩固後堅守不出,任憑諸葛亮如何尋求決戰都不答應,哪怕諸葛亮送來了女子衣裙以作羞辱,他也還是不出兵。

這裏要給司馬仲達澄清一下,他真不是個女裝大佬,司馬懿在看到那套女子服飾之後并沒有淡然受之,而是和下屬一樣勃然大怒,他當然知道這是諸葛亮的激将法,但為了不讓上一次跟諸葛亮交手的慘案再次發生,曹叡緊急配合他唱了一出雙簧。

當曹魏将軍一個個請求出戰的時候,司馬懿表示很無奈,他說打仗這是件大事需要請示一下皇帝,上表給曹叡之後,曹叡立刻做出了非常正式的回應——他派了一個使節到大營裏,明令禁止出戰,司馬懿當然只能“怒而不得戰”。

那就拖呗,反正雙方軍隊都不願意在對方的優勢地形上展開野戰,很快時間就到了八月。

秋八月,諸葛亮病重,其實從歷史的發展軌跡來看,諸葛亮的病像是突然加重的,他可能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病逝,因為軍屯之策明顯不是一時之功,丞相病逝蜀軍發喪回成都時,魏軍進獲蜀軍屯兵之地,獲得“糧谷甚衆”,可見這個策略是有效的,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蜀軍糧秣短缺的問題。

正史裏沒有火燒上方谷,但也許的确有一句“悠悠蒼天,何薄于我”,在眼見夷陵之戰蜀漢慘敗國力凋敝之後,丞相并沒有怨天尤人,他仍然秉持隆中那間破茅屋裏意氣風發的意念,一點點凝聚起蜀漢後時的實力,只可惜天不假年。

正如演義裏杜撰的這個優秀情節,從文學角度講那是人力難以勝天的預兆,從地理角度來講上方谷作為谷地,溫暖上升氣流必然帶來降水,上方谷必有一場大雨潑滅諸葛亮的籌謀大火,漢室衰亡是歷史的前進方向,無人可以阻止,哪怕是丞相這樣優秀的人物,他氪命來打這場游戲,最後打出的還是be結局。

“臣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至于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

天音平淡地念完了最後一句話,堂內一時靜得只聞風聲,諸葛亮聽見劉備擔憂地喊了他一聲,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流淚。

他并沒有親身經歷過天音所說的那些事情,而且依照現在的局勢來看,他可能也永遠不會經歷那樣的事情,但不知為何,他聽完最後那段話,霎時覺得心痛不已。

只是心痛完,諸葛亮心中又升起了一絲疑惑,天音并沒有準确說明上方谷大火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他隐約明白那是一個很好的計策,那句“從地理角度來講上方谷作為谷地,溫暖上升氣流必然帶來降水”好像是說,後世人已經弄清天象行雲布雨的規律了嗎?

谷地是設伏的好地方,可若如天音所說,那火攻倒不是一個好的計策。

要是能知道得更多一點就好了。

堂內其餘人聽完心下也是一篇悵然,最後一次北伐仍然是以失敗告終,漢室衰亡,曹家篡位,那他們這些分割一方的舊臣還能有什麽好下場呢。

不過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張魯有些敬畏地看着巨大的光幕,又把眼神投向了劉備身上,他實在是有些嫉妒,難道說漢室三興是天命所歸麽?這個人與其餘諸侯比起來其實很不夠看,他的出身甚至比自己還要低微,更別提跟世家出身的曹操孫權相比了,但卻能一步步走到這裏。

那一批又一批的名士良将已然是令人眼紅,現下又有這種奇象相助,甚至為他預言到了身後十幾年的事情,曹操雖據有中原八州,照樣不足為慮。

韓遂也是這麽想的,如果說來之前他還在百般觀望,但是現在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牢牢抱住這個大腿,曹操的确勢大,看着贏面大,可他手底下的世家太多,分割利益的手也就太多,他就算現在想插進去,恐怕連口湯都喝不上。

況且他們還有仇,投曹本就不可能,越過這兩家去投吳就更不可能。

可劉備這邊就不同了,現下他身邊得用之人雖多,卻遠不及曹操麾下,若是能輔佐他走上至高一步,那到時候他能得到的肯定比現在多,更何況,劉玄德如今是大族公認的漢室皇叔,他本就姓劉,那他們還是漢臣,漢室先主給他們的賜封照樣作數。

諸葛亮本以為天音說完這些就會漸漸消弭,但是光幕中間只是又出現了轉圈的緋色圓圈,後面應當還有,他看了坐在一邊一直在記錄的小書童,凝神屏氣地繼續聽了下去。

【而正如這封給劉禪的奏表所說,諸葛亮走時也是兩袖空空,他寄予厚望的這個孩子按照他給的《出師表》任用人才,但這個孩子的本事放在這個亂世,實在是平庸得有點難看,如果僅僅站在人君的角度思考,劉禪唯一能看的就是對父親留下的臣子足夠信任。

“景耀六年春,诏為亮立廟於沔陽”,這一年是蜀漢滅亡的日子,可以看出丞相跟阿鬥的關系應該是很好的,丞相會在奏表裏像寬慰孩子般勸誡阿鬥“不宜妄自菲薄”,阿鬥會在國近破亡的時候給丞相再立個廟。

蜀漢最後的滅亡是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姜維雖然繼承丞相遺志繼續北伐,但是很少取得優良戰果,連年征戰致使蜀漢國力消耗靡費,百姓面有菜色,而蔣琬、費祎、董允死後,上位的人才能平庸,致使小人上位,重臣內鬥。

“宦官黃皓等弄權於內,右大将軍閻宇與皓協比,而皓陰欲廢維樹宇。維亦疑之。故自危懼,不複還成都”,最後姜維都不敢回成都了。

阿鬥為人诟病最大一點就是,他是請降亡國的,特別是他還有個好兒子北地王劉谌替他做了赴死之舉。【1】

這跟劉璋當時放棄堅壁清野讓劉備入蜀有些相似,但劉璋只是個益州牧,劉禪是國君,魏軍更不是劉備嚴格約束下的荊州軍,曹魏上下在軍事上似乎是一脈相承地冷酷,劉禪出降也許的确是有為蜀中百姓着想,鄧艾鐘會剛剛拿下成都的時候的确沒生什麽暴亂,可後面二人身死,魏軍大亂成都。

但看當時的情況,他不投降,底下的士族也要壓着他投降的,當時蜀漢政權的內部矛盾已經到了不可緩和的地步,大儒谯周就是蜀漢高層的代表,當司馬昭決心伐蜀之後,谯周在朝堂上高舉投降主義旗幟,但朝堂諸公诘難他的問句不是“你怎麽可以投降”,而是“今艾以不遠,恐不受降,如之何?”

投降我是贊成的,但要怎麽樣投降呢?

蜀中的世家大族都不想打,鄧艾才能兵出奇道一路直下成都,劉禪給不了他們想要的利益,他們自然對蜀漢政權沒有什麽感情。

說得難聽些,蜀漢的蛋糕還是太小了,不足夠給那麽多人分,益州本地的閥閱世家在新朝中獲得的東西甚至沒有劉璋做益州牧時拿到的多,那麽力主投降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諸侯車轱辘似的一輪輪碾過,只有這些世家還留在原地。

哪怕是曹老板,在呂布陳宮聯合兖州世家偷襲他大本營之後,他也沒有勃然大怒,與袁本初決戰後在他那搜刮到自己陣營那麽多人的降書,曹老板也只能大方地呵呵一笑揮手讓人把那些降書全都燒了。

殺了當然是最穩妥的辦法,可是,能殺嗎?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世家,誰能繞過這些人把這塊地方完整地吞下去呢?他們才是占據資源的人,殺一個世家其餘世家會拍手稱快,殺兩個世家其餘世家立刻就會望風而動把外來者排斥出去。

這是三國乃至後世十數個王朝共同的致命點,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後面的歷代帝王,哪怕他們所屬的不是同一個王朝,但他們在做的事情卻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如何加強中央集權。

但在那個時候,很難想象諸葛丞相是怎麽做到說服士族在蜀地重訂律法兼修士規的。

他簡直就像一個六邊形戰士,就連百科詞條裏的介紹字數都要比尋常名人多數倍。

在後世仰觀丞相一生,實在是很難不去設想,若是他能跟司馬懿一樣活得長,又或是季漢運道好劉備在活着的時候就能一統三國,那後面的歷史将會如何發展啊,畢竟西晉雖然是大一統國家,但它那個德行還不如沒有大一統……

他是華夏人非常傳統的悲劇代表形象:哪怕明知不可為,也要在九死之中奮力博得一線生機。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其後千年,為丞相立祠修廟寫詩作詞的君主臣子數不勝數,雖然諸葛亮終究沒能完成讨賊複漢的大業,但他為此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在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

遼闊的光幕在轉瞬間漸漸消弭于無形,天音最後一句話說得衆人陡生意猶未盡之感,看向諸葛亮的眼神充滿了各種奇怪的情緒,最後又一一化為欽佩。

遙望上古至今,能得後世如此銘記的人只有寥寥,現在他們眼前就坐着一位。

而諸葛亮的表情依然維持着淡笑的原樣,似乎天音剛剛所說的一切對他毫無影響。

張魯腦子裏陡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這個方外異象并不是給劉備,而是給諸葛亮,細細想來,天音每一次訴說的東西都跟諸葛亮息息相關,只是因為諸葛亮選擇了劉備,所以知情人都以為這是劉備身受天恩助他早日匡弼江山得到的“奇兵”。

至于劉備……張魯想到天音說的劉禪之事,僵硬地把眼神移了回來,餘光瞥見其他人也是這麽做的,沒人看向劉備那邊,天音說得實在是太清楚了,清楚得他們都寧願沒長耳朵。

應該沒人想知道自己的身後事竟然是這樣的吧……

沒關系,他們緩過那一陣驚悸,寬和地想,現在孩子不還小嘛,如果劉玄德真如此看重這個孩子,那就跟天音說的一樣多留幾個能臣慢慢教,如果這個孩子不行的話,那就再生一個嘛。

諸葛亮眨了眨眼,趁着其餘人都在俯首沉思,他在腦中輕輕喊了一下,“系統?”

這個詞說出來還是有些生疏,為什麽後世的店鋪招牌起名如此奇怪。

但系統做到了秒回,幾乎是諸葛亮剛說完,它就立刻冒了出來,屏幕上依然滾動着各種各樣用來銷售的物品,它讨好問道:“親,我在呢,請問您有什麽想買的東西嗎?”

諸葛亮看到了諸多商品裏那個亮晶晶的“重播權”,但這個店鋪不是以幣帛交易,他猶豫幾番才問道:“我還想買一些視頻的重播權,不知貴店這次想要些什麽東西。”

系統看了一下後臺,又想起自己跟崔筱文的交易,像割肉一般忍痛道:“這次無需兌換,您需要什麽可以自行拿取。”

諸葛亮有些驚訝,這個叫系統的店鋪之前每次出現都是在極力推銷自己售賣的東西,且每一次都要價不菲,這次怎會這麽慷慨。

果不其然,系統又補充了幾句,“但是後面會有一位貴客來此,丞相應該已經明了,您所看的這些都是後世之人總結之語,那位貴客——”

系統沒說完,但諸葛亮已經猜到了它後面要說的話,他的心狂跳起來,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有這樣的奇遇。

那位貴客,就是布置光幕的後世之人!

但諸葛亮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劉備真的将天子迎回了長安,都沒有等到這位後世之人的來訪。

等得着急的并不止諸葛亮一個,崔筱文同樣也很着急,雖然她真的很想立刻就跟黑心系統購買那個時空VR體驗套餐,但是系統一直讓她等等,說時候還沒到。

她很不懂系統說的那個時候指的是什麽。

“為什麽我記得上次你還可以提供加速功能,”崔筱文疑惑地盯着散發着藍光中摻雜着些許金光的系統,“這一次反倒不可以了,你不是已經升級過好幾次了嗎?我看你現在模樣都富貴了許多。”

系統有些心虛,VR旅行是需要兌換值的,但是上次主系統空間搞特惠活動,它本來沒有那麽多兌換值升級的,可那個特惠活動讓它能用全部家當買到一個升級套餐,它禁不住升級的誘惑,就把預留給崔筱文旅行的兌換值給花掉了。

但它肯定是不能跟崔筱文說實話的,只好神秘兮兮地道:“你就耐心再等十幾天,我保證你一去那裏體會到的就是最佳感受,讓你驚喜到無法呼吸。”

兩邊時空的流速并不相同,這麽十幾天的功夫,那邊的變化應該能給它提供足夠的兌換值來支撐這次VR旅行了。

如系統所承諾的那樣,崔筱文只等了十天多一天,她就被告知可以購買VIP級VR體驗套餐了。

崔筱文心情萬分激動,她甚至花軟妹幣巨資購買了一套東漢複原直裾袍。

只是這VR旅行的最後好像出了點意外,她只聽到系統着急地喊了幾句“定位錯誤!定位錯誤”就頭朝下栽了下去,劇烈的暈眩感逼得她幾乎要吐了出去,一直到自己的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才敢睜眼。

她倒是不想吐了,現在痛得只想捂着屁股大叫。

還是早點跟那個遭瘟的系統解約吧!崔筱文咬牙切齒地睜開眼,這次倒沒有什麽刀劍架在她的脖頸上,她面前是一張陳舊的書案,書案前有一人握着書卷,只是他沒看着書卷,而是驚愕地望着崔筱文。

兩人就這麽尴尬地對視了一會,片刻後,案前人将目光移開,輕咳一聲問道:“女郎為何從天而降。”

什麽叫從天而降,崔筱文疑惑地擡頭,只見規整的房頂上破了一個大洞,時不時還有零碎的瓦片從大洞邊緣落下來。

崔筱文久久沉默,霎時瘋狂呼喚系統,“快點讓我離開這裏!我要立刻跟你解約!”

但系統沒回應她,倒是門被人從外面一下子撞開了,來人粗聲粗氣道:“荀令君,我剛見有一異物從天而降,不知令君可有受傷。”

“異物”本人崔筱文:……

頓了頓,她才又轉過身,眼裏冒出奇異的光,幾乎想立刻蹦到荀彧身邊,“你——您,您就是荀彧荀令君?”

外邊人反應迅速立刻就要上前羁押崔筱文,被荀彧高聲喝退,荀彧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衫,對崔筱文垂手道:“想必女郎就是現後事于人前的那位‘天音’了。”

崔筱文捏了捏衣角,“只是晚輩拙劣的籠文之作,全是站在前人肩膀上做出的東西,不知現在是,哪一年啊?”

其實她很有點緊張,雖然她的确很喜歡荀令君,但是荀令君是曹老板的人啊,如果按照上次在西漢與霍去病同游的經驗,那看見她視頻的應該是諸葛丞相,也就意味着劉皇叔也能看見,曹老板會不會噶了她啊!

【1】劉谌是劉禪的兒子,在劉禪率群臣投降魏國之後,劉谌選擇了在劉備的昭烈廟中自殺殉國,不過他先殺妻、子的事有些争議,争議的理由就跟陸秀夫負帝投海一樣,不知道他是否是罔顧他人意願行事的

時間能擠出來一些了,本章所有評論發紅包,實在是對不住追文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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