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李世民(7)
李世民(7)
李淵初聞天音激動萬分,天音輕描淡寫幾句帶過,但卻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太宗往往是嗣君的廟號,若他的兒子是唐王朝的嗣君,那就說明他即将去做的事情成功了。
畫面中景象變化得飛快,只是裏面并非是仙氣飄飄高冠博帶的神人,而是跟此間黔首極其相似的打扮,雖然有些地方不倫不類,但李淵還是能确定這就是開市後人潮擁擠的場景。
光幕中繁華的情景令他感到心室震顫:夜間本應有宵禁,畫面上卻是一派燈火通明,街道兩側滿是小攤販,總角幼童騎跨在父親的肩頭,手中捏着一串紅通通的糖葫蘆,旁邊的娘子提着花燈,滿眼笑意地看着興高采烈的父女。
李淵頓感心馳神往,他從沒見過這樣國泰民安的景象,哪怕是文帝在位時的先朝。
天音所說的大唐,百姓是這樣地安居樂業嗎這……是他能做出的事業嗎?
光幕下方出現了一排排整齊的字,雖有些字樣他根本不認識,但李淵就是能懂這上面寫的是什麽。
“唐作為與強漢比肩的封建王朝,同樣帶來了一百年的太平歲月。”
李淵的手腕不引人注意的抖動了一下,締造盛世的誘惑對任何一個擁有雄心壯志的人都是不可抗拒的。
李淵圖謀江山并不是朝夕之思,他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若能成功,以後建立的那個王朝會是什麽樣的,但他從未想過,這個王朝可以與四百年前的強漢比肩。
唐……這個稱號很不錯,唐國公的爵位世代傳襲,一直主宰着這片土地,而他作為唐國公,也理應将這個稱號順延下去,比如作為帝國的國號。
只是這唐太宗……李淵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俯身在書案前的次子身上瞟,此異象現世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但它只巧妙地出現在他們父子二人面前,是否說明,從他手裏繼承國祚的不是長子,而是次子?
若是仔細揣摩,總覺得這神仙真跡是在保護他們父子兩,畢竟若是為旁人知曉……
眼下大隋雖則危如累卵,但高樓未塌,那些還未舉旗尚在暗處窺視之人一旦看見了這些,會立即一窩蜂地起兵讨伐太原,他們才不管什麽亂世與盛世,只會将異象作為唐國公府謀逆的證據和他們起兵的借口。
他目前兵力不足,之前在隋廷裏擔任的都算不上多起眼的角色,本朝開國雖說是以隋代周,但文帝登基之後幾乎屠盡北周男丁,現在的陛下亦是如此,因與兄長楊勇的龃龉,他信重皇親,但也最忌憚皇親。
他不姓楊,也是漸漸才在朝中掌握一些實權,現在才能借着對抗北邊反逆之名來招募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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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陛下少年從軍,非常巧,他的第一戰相對旁人而言非常出彩和不同,除了十六歲的驚豔年紀,還因為這不是個普通的戰争,而是公元615年的雁門救駕。】
李世民聽得一個踉跄,他看着李淵猝然回首時眼中不做掩飾的驚愕,腦中一片空白。
猜測成真的感覺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奇怪一些,既有欣喜也有擔憂,承繼帝位的人竟然真的是自己,那……作為唐國公嫡長子的大兄呢?
唐國公府乃是勳貴之家,十分注重長幼禮序,更別說父親建朝之後了,除非大兄身染急病辭世,不然皇位不會落到他身上。
李世民不能不往最糟糕的那個方向想,大兄身體健壯,騎馬射箭都是好手,唐國公又是勳爵之尊,能請來的醫師都是大能,急病辭世的可能性很小,他若得帝位,是要取大兄而代之才能做到。
李淵想到的也是這些,但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地方和時機了,太原乃是關隴貴族久居之地,他的祖父與父親都曾在當朝擔任過柱國将軍的重職,哪怕王朝興滅不休,李氏的根基卻從未斷過,一旦受陛下诏去別的地方任職,那才真的是束手就擒的困獸。
他并未改變想法,而是更篤定了去做的決心,
他看向次子的眼神也悄然發生了轉變。
李淵當然愛重自己的長子,在長達九年的時間裏,李建成是他唯一的兒子,除了妻子窦氏,他在這個兒子身上寄予了剩餘所有的親情寄托。
次子當然也惹他喜愛,特別世民與玄霸還是一對雙生子,這樣的祥瑞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他因此得到了許多無形的助益,次子的聰慧猶在長子之上,極似他谙于公馬,十六歲雁門救駕讓他這個父親在隋廷的地位又上漲了一大截。
但如果這個盛世是由次子開啓,那他就得好好思量一下後面要如何處理長子與次子的關系了。
李淵當然注重嫡長子繼承的禮法,如果不是他的三個哥哥先後離世,唐國公的爵位是輪不到他來繼承的,如果只是一個唐國公,他肯定會嚴厲申斥次子不得産生嫉妒僭越之心。
可如果是一個帝國,一個能與強漢比肩的太平帝國,那就另當別論了。
李淵心中如亂麻一般,只得暫排思緒,專心看起光幕上流轉的畫面來。
【說起雁門救駕,我們不得不向前推究一下高祖李淵和隋炀帝楊廣之間的表親關系。】
隋炀帝?
李淵嘴角揚起一個諷刺的冷笑,去禮遠衆曰炀,好內遠禮曰炀,好內怠政曰炀,肆行勞神曰炀 ,這不是個好谥號,不過倒是的确符合陛下素日所作所為。
【縱觀幾千年的封建史,在宋朝之前,我們可以得出“流水的王權,鐵打的世家”這一言論,當中央集權未能集中時,這些占據着不同地方的不同姓氏才是引領時代前行方向的人。
從西漢到三國再到大唐,世家永遠是權力場上不滅的話題。
在隋唐時,這一點可以通過一個非常直觀的稱呼看出:“五姓七望”,他們幾乎壟斷了王朝統治集團上層的所有職位。
李淵就出自五姓七望裏的隴西李氏,他的祖父李虎是南北朝時期西魏的八柱國之一,父親李昞是北周的柱國大将軍,襲封唐國公,李淵本人則在隋朝中擔任過千牛備身,衛尉少卿等職位,所以王朝興替幾回,隴西李氏依然煊赫。
李淵的母親與文獻皇後是同一個爹,因此李淵能算得上楊廣的表兄。
然而這個表兄并不代表什麽,楊廣的繼位過程比較崎岖,因此對同姓皇親非常忌憚,他登基之後先後逼殺賜死了好幾個血脈相連的叔伯兄弟,李淵因為是母系那邊的人,楊廣才願意勻點信任。
但當李淵結交豪傑的消息為楊廣所知之後,楊廣是這麽問李淵外甥女的,“我聽說你舅舅病了,是病得馬上要死了嗎?”
這并不是個普通的問句,楊廣之前就這麽幹過,歷經兩朝的楊素就是這麽被他問死的,當太史令上奏“分野有大喪”後,楊廣就把楊素封為了楚國公——隋音通随,而随國與楚國同屬于“翼轸”分野。
換言之,就是楊廣在非常直接地暗示:我看你不順眼,你能不能去死啊。
李淵吓得接連做出了一連番荒唐的自污舉動,才打消了楊廣的殺人念頭。
但隋朝畢竟到了公元618年才滅亡,在此之間楊廣還是這個大一統王朝的統治者,楊廣面對滿朝文武,還是寧願捏着鼻子任用與他不同姓的自家人,比如曾懷疑過的李淵,在隋朝統治後期,李淵擔任的職位都是比較重要的。
李淵很擅長射箭,能夠連發七十箭,李世民則子不讓父,自小就谙于弓馬,也因為這層表親關系,他僅十六歲就能進入救駕的軍隊并給軍隊的領頭人提意見。
當然主要還是我們二鳳牛逼!】
公元618年?那照着雁門救駕的時間推算一下不就是明年?!
明年隋朝就要亡了嗎?
李淵一時有些難以置信,他見證過這個王朝興盛時的模樣,三國雖歸晉,但那太短暫了,中原九州已經分裂了近四百年,神州陸沉結束于隋朝建立,滅掉南陳之後,大隋之名赫赫,威震周邊小國。
這樣顯眼的王朝,竟然這樣短命。
而且……二鳳?李淵沒有忽略天音最後一句情緒突然歡快贊嘆意味深濃的話,這是在說自己的次子嗎?
他察覺到這個神仙真跡,似乎一直說的都是自己的兒子,其餘人都是連帶的,包括他這個高祖。
而且那句“縱觀幾千年的封建史”以及“宋朝”都讓李淵發覺,這個光燦燦的異象,似乎是後世之人對着今世之事的觀察。
畢竟“唐”也有五姓七望,應該是屬于“宋之前”的範疇。
後世之人這樣對“唐太宗”大加贊賞細數生平,那是不是意味着,二郎當皇帝真的做得很不錯,他如今已過知天命之年,時人壽數六十者已是高壽,李淵不覺得自己能直接将眼下四境烽煙的亂世迅速變成光幕上那般繁華的景象。
他只能做周文王,武王之功,屬于他的兒子們。
不知不覺間,李淵的心頭秤已經開始偏移,禮序在這樣的宏圖霸業面前實在是太渺小了。
李淵按捺住火熱躁動的思緒,冷靜想道,如果這神跡真是以二郎為主角要述其一生的話,那肯定不會只有這一次,他要再看看,再看看這個後人嘴裏的“唐太宗”,究竟是如何英明神武。
李世民看得聚精會神,手下運筆如飛,快速記錄着天音所說之語。
父親的沉默讓他倍感安心,因為如若問起,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回答,畢竟眼下他們弟兄關系尚佳,他與大兄都在為父親起事奔走不休,要他為後來之事開口辯解,實在是有些荒謬。
他也聽出了這是後世之人對前人之事的剖析,就如同他查閱《史記》時意圖探尋太史公所處之時究竟是何等強悍一樣。
李世民緩緩摸向心口,他竟有這樣的殊榮,能令後世之人在國朝之內單獨搜尋他的一生。
想到大隋明年就會覆滅的預告,李世民有些激動,能提前獲悉後來之事實在是大大的先機!這下完全不需要他再勸些什麽,有了這個,父親一定會盡早揭竿。
是不是也不需要再給裴寂先生花錢了,這些時日他真的貼進去不少……觀音婢的金飾似乎許久沒添過了。
只是不知為何,在聽到那句帶着親昵意味的“二鳳”時,李世民的頭陡然疼了一下,發花的眼前有什麽畫面一閃而過,他使勁回想了一下,那畫面好像是宮門之前,他與大兄四弟對峙而立。
李世民臉色發白,險些将墨水蹭到了腕上。
“去禮遠衆曰炀,好內遠禮曰炀,好內怠政曰炀,肆行勞神曰炀”出自《周禮 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