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禍國之臣

禍國之臣

第一章。

代玄三年,京城微雨,朝中煥然一新。

寂靜的宮殿,一身墨衣金冠的天子坐在書桌前批閱奏折,眉眼深沉,細長如玉的手指握着沾了朱砂的毛筆,思緒卻不知在何處。

直到一滴朱砂落在奏折上,才喚回些許思緒。

……

天子身邊的主事太監急急忙忙擡着步子來到明光殿的書房,還沒停穩,便跄踉的摔了個四腳朝天,神色驚慌不已。

“陛下……回禀陛下,冷宮那位……”貴生公公年歲四十出頭,是照看當今天子的老太監,處事十分妥帖,手到擒來,今日卻頭一次在陛下面前結巴了。

燕澈放下手中的筆,心中微微抽痛了一會,起身質問:“究竟怎麽了?”

貴生公公淋了一路的雨,此刻竟不知該怎麽說,汗水夾雜着雨水從額頭滴落,最後顫抖着嘴唇說道:“回陛下,攝政王……冷宮那位,死了……”

“什麽!”燕澈大驚!

“你說什麽!誰死了?你再給朕好好說一遍!”燕澈大步繞過書桌,一把将地上跪着的貴生公公從地上拽起,厲聲質問:“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貴生公公看着當今天子如同發瘋一般的模樣,那眼神可怕的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剝。

“……他,死了?”

“是啊陛下……給他負責送飯的太監喜玉是第一個發現的,可能在半夜的時候,人就已經……已經……”

“容争!”燕澈一聲大吼,眼中血絲遍布,邁着步子飛快向冷宮的方向走去,顧不得外面下着多大的雨,也顧不得自己如今是一朝天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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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貴生公公連忙拿着傘追了出去,奈何燕澈走的太快,一身也早已經被雨水淋透。

“容争,你竟敢死!”

“朕不信……朕決不相信!你不是最善于陰謀詭計的嗎?你會甘心就這麽窩囊的死去?!”

“這一定又是你的陰謀詭計!朕要親自撕下你的僞裝,朕會證明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你想死,便死,朕答應了嗎?你不是說對朕惟命是從的嗎?為什麽你要一而再的戲弄朕!”

燕澈一路自言自語的來到冷宮殿前,眼前大門緊閉,他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為什麽會害怕,為什麽……

容争死了,這天下便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他,他為什麽要為一個瘋子失了心神!

“不,不,不!朕不能心痛,朕是天子!”

“朕是天子啊……”燕澈一步步後退,他不敢再向前一步,更不敢推開那扇破舊的門,大雨傾盆而下,沒人敢上前,更沒人會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被一塊石頭絆倒,這裏長滿了雜草,遍地都是亂七八糟的雜物,他跌倒在泥水中,一旁的護衛和太監連忙上前攙扶,卻被那冰冷至極的目光吓了回去。

容争,你死了,便再也不要回來。

再也不要,讓朕記起你。

……

平洲,三年前。

世人皆知,平洲皇帝只有妃子,沒有皇後。

攝政王乃當今太後親弟,權傾朝野,負責監國,當今天子便是攝政王一手帶大,并扶持上皇位的,其地位無人可及。

可知,人算不如天算,攝政王容争,也有被少年天子反兵為主的一天。

平洲新帝燕澈登基,軟禁太後,廢攝政王,朝中官員更是換了一批又一批,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生性多疑,手段比起攝政王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皇宮嘶鳴聲不絕于耳,燕澈更是在朝堂之上親手持劍,斬殺了攝政王的第一門客,震懾衆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燕澈便從小都聽容争在他耳邊講這句話。

如今想想,甚是諷刺。

……

金銮寶座之上,燕澈一身明黃織錦的袍子穿在身上,衣擺處沾染了些許鮮血,他手持長劍,一步步走下階梯,走到大殿中央,低頭凝視那跪在地上的人。

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他名義上的舅舅,如今竟被他踩在腳下,他做夢都不敢想,如今卻歷歷在目。

當今太後無子,他這個空殼皇帝在這姐弟二人手中能活着長大,能活着登上這九五之尊的位子!也正是應了那句,挾天子以令諸侯!

若他不聽話,不聰明,不順服,不隐忍,這一切的一切或許也不會改變,他或許會被廢掉,會被殺死,甚至……悄無聲息的病逝!

然而這一切,再也不會了,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天子。

“容争……”燕澈蹲下身,看着地上被沉重鎖鏈綁起來的人,哪怕如今成為階下囚,這個人依舊不改從前那副傲骨,尤其是那張臉,完美的想讓人毀了他!可是長劍在手,他又舍不得了。

容争擡起頭與他對視,片刻卻是笑了:“陛下果然與以往不同了,是一頭長大了的狼,而不是從前被太後兇了就躲在我身邊的小狗了。”

安瑞城大将軍怒道:“大膽!階下囚竟然敢侮辱陛下!”

燕澈冷笑:“無礙,畢竟是朕的舅舅,雖然現在不是了。”

容争道:“所以陛下現在是要與我斷得一幹二淨是嗎?”

燕澈望向他的眼底深處,竟然看出些許深情,他想不起曾幾何時他竟與容争糾纏在一起,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們衣衫褪盡,他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都是容争逼他的!

可他卻一次都沒能逃過,他在容争身上受過傷,吃過痛,容争不開心了會打他手板,會用繩索綁着他,會讓自己忍不住的抽泣求饒,這些惡俗的痛楚都在提醒着他自己曾經只是容争的一個玩物!

奈何他卻看出了深情,自己也會絲絲心軟,真是可笑。

“朕自然是要與你斷得一幹二淨,禍國之臣,其心可誅。”

“所以,陛下是要親手送我上路?”

“你想死?你是覺得朕會殺了你?”

“哦……”容争冷冷道:“原來陛下不是要親手送我上路?怎麽,是舍不得我嗎?陛下沒了我,會不會……”

“住口!”燕澈掐着容争的脖頸厲聲吼道:“朕會讓你從雲端跌入泥裏!讓你生不如死,受盡屈辱,讓你後悔!”

容争雲淡風輕道:“哦,陛下說來說去,還是舍不得我死。”

戚丞相道:“陛下!此亂臣既然已經伏誅,那就應該殺之而後快才對,免得以後徒留禍患,還望陛下三四。”

安瑞城大将軍附議道:“禀陛下,微臣覺得丞相一番話說的很是在理,還是不要夜長夢多的好。”

燕澈道:“容争啊,你看看大家都想讓你死,沒有一個人肯為你求情進言,是不是很凄涼啊……”

容争道:“陛下手段不凡,在朝堂之上殺一儆百,自然沒人敢替罪臣求情半句,所以陛下不必用這個來嘲諷臣。”

“呵……攝政王不愧是攝政王,哪怕時至今日,依舊能言善辯。”燕澈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向那權利的寶座。

他懊惱自己确實被容争說中了,自己就是舍不得他死,不過,倒是可以讓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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