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晉江獨發(完結)

晉江獨發(完結)

第四十七章。

燕澈在軟椅上昏睡過去,帶着滿身酒氣,只剩下一件淡白色的長衫挂在胳膊上,容争怕他着涼,抱着他回到床上,給清理一番後拉上錦被,這才将自己的衣衫穿好,轉身離開。

他悄然走出殿外,手中拿着出宮令牌,隐匿在夜色之中,摸了一把自己的脖頸,竟然被咬破了,風吹過帶着絲絲疼意,心道,究竟誰才是狗。

一只會咬人的小狼崽子。

桐蕪宮。

殿外被重重包圍,殿內也被侍衛看守的滴水不漏,容争不禁嘆服,燕澈果然是個疑心病重的人,就算荒唐一回,也将事情做得有理有條。

輪流看守的侍衛一個個睜大着雙眼,恐怕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他找了霍劍飛在宮外接應,可他此刻都進不去桐蕪宮,可該如何是好,莫不成硬闖?那肯定不行,這麽多人,無疑自尋死路。

交接的守衛一個時辰一換,他若真想混進去,也只能等交換守衛的時候,于是,他潛入別宮,打暈一個值夜的守衛,換上侍衛裝束,還給自己粘了個胡子。

待在角落裏守了約半個時辰,夜已經深,難免有些難以支撐,些許走神。

容争提着茶水走上前,說道:“這是統領大人安排給各位的茶水,曉得衆人辛苦,用來提神,都過來喝一碗吧。”

倒完茶水,容争放下手中茶壺,一溜煙進入殿中,茶中放了些許迷藥,應該不會這麽快起作用,但她必須加快帶走安汗妲。

“你!誰讓你進來的,這可是娘娘的寝宮!”宮女指着容争罵道,随後被打暈在地。

安汗妲一驚,走出內殿,看着容争拖着一個宮女的身影靠在屏風後,略覺得熟悉,“你是何人,竟然單闖後宮嫔妃的宮殿……你可是我是麗妃娘娘?”

容争道:“我當然知道,你要是不想被挂在城樓示衆,就立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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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你!”

“沒錯,別廢話了!”

安汗妲慌亂道:“我換什麽衣服啊?!”

“就換那宮女的,快些,趁着還沒被人發現,我帶你出宮。”

“……稍等!”安汗妲也來不及細想,連忙在屏風後和那暈倒的宮女互換衣着裝束,心跳如雷,這還是她第一次做這種偷雞摸狗般的事,着實心慌。

“外面好多人守着啊,萬一被認出……”

“放心,我給茶水中下了藥。”

容争帶着安汗妲走出大殿,外面昏睡了一片守衛,殿外有一輛這個時辰要出宮的馬車,是禦膳房一早便要出宮采辦的車,容争手持出宮令牌,駕着馬車向出宮的方向趕。

宮門前,侍衛阻攔。

守門人上前詢問,“還未到出宮時刻,你等可有出宮令牌?”

這個時間,離宮門大開還有兩個時辰,也只有禦膳房需要每日早早為陛下和各宮采辦,才可持出宮令牌離開。

容争道:“我等是禦膳房的奴才,這不,出宮令牌。”

守門人接過出宮令牌,看了眼,确實是真的,這才命令城門打開,放其出宮,守門人後知後覺,并未發現此人穿着不像是禦膳房的。

突然,有人騎馬趕來,大喊,“不能放此人出宮!”

守門人才反應過來,“你等是假冒的!如此衣着,并不是禦膳房的!”

容争禦馬向前沖去,馬車已經除了宮門,安汗妲心驚的手心都是汗,扭頭看向馬車窗外,已有追兵騎馬趕來。

“不好,他們騎着馬追來了,我們被發現了!”

“駕!”容争甩起馬鞭,馬車跑的飛快,奈何始終拖着車和兩個人,怎麽也比不過快馬追來的侍衛。

容争将馬鞭交給安汗妲,持着劍迫切道:“你先走!我去攔着,能擋一陣擋一陣。”

“不行!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沒辦法,總不能兩人都折這裏!你在往前走一些,便會有一男一女來接應你!”容争說完,只身跳下馬車,長劍向奔來的馬斬去,連帶着馬上的人頃刻倒地。

容争飛身踢下一名侍衛,越上馬,向安汗妲的方向趕去,奈何身後侍衛已經騎馬追上,将他重重包圍。

侍衛長刀所指,喊道:“大膽賊人,還不束手就擒!”

殺聲陣陣,容争持劍殺去,被前後攻擊,一劍打飛那人手中長刀,只見兩人在馬上牽着鐵鏈,向他奔來,看來是要活捉!

容争看着那鐵鏈飛來,快要纏上他的身子,無數回憶湧上心頭,就如同當年,他在明光殿內,亦是被這砍不斷的鐵鏈鎖住。

若真的被這雙股鐵欄纏住,他便再也施展不開,恐懼的一幕幕如同再現,他驚在原地,長劍撐在地上,想要跳馬去躲。

危急當頭,一道劍光閃過,一個手持鐵鏈的人被斬傷手腕,鐵鏈瞬間甩在地面,擦出火花,此刻危機迎刃而解。

那侍衛握着受傷的手腕,怒道:“可恨,竟還有幫手!”

容争不知所來何人,只見蒙着面紗,一襲黑衣緊貼在身,眉眼間依稀可辨是個女人!還帶着數十死士。

那女人沖上前道:“你先走,我來斷後!”

容争道:“你……你竟是容少情的人?你是誰!”

黑衣女子道:“我是誰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此刻是再幫你,你還不快走!”

容争覺得這女人甚是面熟,卻又想不起是誰,當務之急,先得和霍劍飛和容霜彙合,此刻安汗妲應該也已經同他們接頭。

第二日一早,燕澈從醉酒中清醒,腦袋嗡嗡的疼。

他身上被收拾的幹淨,就是沒穿衣服,想起昨夜荒唐,便覺得羞恥難耐,自己怎麽會做出這種糊塗事……

貴生公公上前,“陛下,您可算是醒了。”

燕澈揉了揉腦袋,渾身酸楚,“你這話說的,到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貴生公公道:“确實……是發生了一件大事,還是等陛下穿衣洗漱後,在同陛下說吧,如今,殿外正跪着好幾個人,等着求見陛下。”

“……哦?”燕澈眉眼突突跳了幾下,心中頓覺慌亂起來。

待洗漱整裝完畢,燕澈喝了一盞醒神茶,這才坐在殿中,将殿外跪着的人一一宣進殿內,首先進來的便是安瑞城,随後是戚丞相。

燕澈一愣,這是不用上早朝了,一大早都在他寝宮候着。

“臣,見過陛下。”

“起來吧,朕又不是不上早朝,有什麽急事,非得在寝宮說。”

戚丞相面露難色,還是将昨夜發生的事一字一句禀明給了燕澈,看着燕澈的面色從淡然變得震怒。

“……竟有此事!”燕澈嗤笑出聲,“朕後宮的嫔妃,和廢王,他們逃出宮了……”

容争,竟帶着安汗妲逃出了皇宮,他竟然敢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情,昨夜還與自己那般纏綿,一轉頭竟帶着後妃離宮,這是将他置于何地!

“容争!”燕澈一聲怒吼,持劍向殿外走。

“陛下,陛下!”花萊依哭花了一張臉,跪在殿外求見。

“陛下,大事不好了……”

燕澈質問道:“朕還沒死呢,你大清早的哭什麽!有什麽快說!”

花萊依道:“奴婢……今日給陛下收拾禦書房,發現陛下的禦書房少了東西,好像是那份放着羊皮卷的竹筒。”

燕澈大驚,“什麽!你再說一遍!”

花萊依道:“是,那份放着羊皮卷的竹筒……不見了,奴婢和馥香姐姐尋遍了,也沒能找到,奴婢有罪,奴婢該死!”

“那女人……她竟真的,偷走了……”燕澈握緊了群頭,此刻真的證實了安汗妲心思不純,她和容争逃出皇宮,竟還帶走了平洲機密!

那竹筒裏,正是平洲的兵房布陣圖,和武器打造圖!

“朕早該想到,這女人是突厥的細作,就是為了盜取此物!”燕澈猛地一甩衣袖,大步向明光殿走,“安瑞城,給朕備馬,立刻調遣精兵,朕要親自去追回那突厥細作!”

安瑞城道:“陛下,不可啊,臣去追便是,怎能讓陛下親自去。”

燕澈怒道:“你可知,那竹筒中放着的可是平洲機密!若是兵房布陣圖和武器打造圖都落在了那細作手裏,真怎麽去見燕氏的列祖列宗!”

“朕要親手殺了安汗妲,突厥細作!”

城門大開,燕澈一身鐵甲上陣,手持長劍,身下乃汗血寶馬,日行千裏,随安瑞城帶領百人鐵騎,追出城外。

京中暫時由老平王代為把持,燕澈眸中似霜,不斷揮鞭,馬蹄帶起泥土,拼命追趕。

他心中已經想過無數次抓到容争的場面,就等着他如何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可他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容争要如此幫她,哪怕是還安汗妲救了他一命的恩情,也不該偷走如此重要的羊皮卷!

容争……他真的會如此做?燕澈無法相信,他怎麽會背叛自己,背叛平洲!

莫不是安汗妲瞞着容争,将羊皮卷偷走!莫不是容争至今還被蒙在鼓裏?他一定要抓到容争,将這些事情全部問個明明白白,他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容争本意。

容争同安汗妲沒日沒夜的趕了三天路程,他和霍劍飛輪流趕馬車,容霜和安汗妲則觀察四周有沒有可疑之人,生怕被追上。

容霜道:“二叔,你累不累,不如換我來趕馬車,你和霍劍飛都歇息一會?”

“不累,這一路風沙大,你乖乖坐回去。”

“二叔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要不是我父親戰死沙場,如今我說不定也能當個小小副将呢,你可不能小看了我。”

容争笑了笑,“哪有女兒家上戰場的。”

容霜不滿的嘟起嘴,“二叔,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女人?”

容争道:“沒有,你別亂想,雖說女子也可披戎裝,但是因你如今是個獨苗,這才想讓你好好的,別一天亂折騰了。”

“我才不折騰,若是燕澈真的追上來,我一定跟他好生較量一番,省的二叔看扁了我!”

“你不準胡鬧!”

“我沒胡鬧,我說認真的,若我真的和燕澈動手,二叔你幫誰?”

容争沉思片刻,坦然道:“我不會讓你和燕澈動手,也不會讓燕澈和你動手。”

容霜嘀嘀咕咕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護着那個狼崽子,小心他哪日将你反一口,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霍劍飛道:“小姐,你可別說了,留着點力氣趕路。”

容霜仔仔細細的盯着容争看了看,發現他脖子上還真有一個牙印,指着說道:“二叔,你這脖子上的牙印是誰咬的?”

“……嗯?”

“你回答我,你脖子上是怎麽回事!”

容争倍感無奈,“你一個晚輩,竟還管起你二叔了,好生歇着去。”

“你不說,那我就亂猜了!”容霜直言不諱,“我猜,就是那小狼崽子咬的,是不是!”

容争不說話,表示默認,留着她一個人生悶氣。

“哼!”容霜氣不過的窩在馬車裏,拿着幹糧撒氣一般啃了一口,瞪着一雙大眼睛看向窗外,又要天黑了。

入夜,所有人下了馬車休息,連續趕了三天三夜,着實疲憊不堪。

安汗妲記得這條路,她來平洲和親的時候,也走過這條路,來的時候越走越繁華,如今離開,越走越荒涼,她知道,快要到邊境了。

霍劍飛拿來備好的水,遞給容争和其她二人,備用的幹糧所剩不多,好在還能撐上兩三日。

容争道:“現在沒什麽吃的,就将就着填肚子就行,等出了平洲,大可肆意潇灑一番,你們也別愁着臉。”

容霜道:“我可沒愁着臉,我這是明面上的生氣。”

容争道:“那你倒是說說,你氣什麽?”

容霜道:“我氣二叔你和那小狼崽子,剪不斷理還亂,你到底什麽時候和燕澈一刀兩斷!”

四周寂靜起來,所有人都啞然無聲,容争也不吭聲,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燕澈,這是他親口答應的,至于容霜,待送安汗妲回到突厥,在同她細說也無法。

眼看就是邊境,此刻絕不能出什麽差池,衆人靠在樹下休息了大概三四個時辰,容争和霍劍飛輪流守着,待時辰差不躲,将幹糧收起,衆人準備繼續出發。

安汗妲和容霜攙扶着起身,可見一路疲憊,畢竟是女子,如此也算的是吃苦耐勞,毫無任何怨言,容霜在遠處的樹上摘了些野果子放在車上,這才一起上了馬車。

“二叔,是不是到了邊境,就可以好好吃一頓?”

“馬上就到了,到時候你想怎麽都行。”

“我也不需要怎麽,就讓我好好吃一頓,大睡一覺就行!”容霜拿起野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嘗了一口,還算能下咽,“這果子,你們不吃嗎?”

“沒毒的,放心吃。”

霍劍飛道:“那我來嘗一嘗。”

只見果子在手中還沒來得及咬一口,一只長劍穿透馬車的簾子,直接刺穿在木板上,果子掉地,霍劍飛持劍走出馬車。

“不好,燕澈竟然追上來了!”

容争道:“如此箭術,能從這麽遠飛來,怕是安瑞城也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安汗妲眸中驚懼,擔憂不已,“他們人多,且都是汗血鐵騎,我不能讓你們置身危險,實在不行,就将我交出去吧,興許燕澈還可以放你們走。”

容霜道:“眼看就要到邊境,哪能就這麽束手就擒!”

“切莫沖動!”容争繼續駕馬車,吩咐道,“此刻還有我同霍劍飛在,若真的無法脫身,你們二人先走,我和霍劍飛與燕澈周旋。”

“二叔,我放心不下。”

“放不下也得給我放下。”

“可是……”

“如今緊要關頭,先保全你二人,你們先離開平洲。至于燕澈,他不會将我怎麽樣的,你且安心吧。”

容霜點頭,眼神肯定,抄起手中的劍望向馬車後,雜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說好的想與燕澈較量一番,如今這人真的追來,自己卻緊張了。

燕澈率領的鐵騎将馬車圍住,如鷹鈎般的鐵鈎挂在馬車頂,鐵鏈一拉,馬車頓時四分五裂,霍劍飛帶着容霜落地,容争抓着安汗妲同樣安穩落地。

一道聲音從騎兵身後傳來,衆人攜馬匹讓開道路,燕澈禦馬向前走來,居高臨下俯視着那四個人。

失望和憤怒全部挂在臉上,眸光死死盯着容争,反複能将他身上看出幾個窟窿,“為什麽要逃走,為什麽背叛朕!”

“你竟為了這個通敵叛國的女人,将你我之間的誓言全部作廢,容争,你這是欺君,你可知罪!”

容争道:“燕澈,我這麽做是為了你,為了平洲!你就算不相信安汗妲,難道也不能相信我一次?你不能将她綁上城樓。”

“明明就有更好的選擇,你卻偏要如此任性。”

“事到如今,你竟還敢教訓朕?”燕澈冷笑,質問安汗妲,“禦書房的竹筒被偷,兵房布陣圖和武器打造圖全部失蹤,你可有話辯解?”

安汗妲心頭一驚,矢口否認,“你難道懷疑是我偷的?!”

燕澈道:“除了你,還有誰?”

安汗妲道:“真的不是我!自從那日我離開禦書房,就在也沒踏入半分。平日裏我也只在自己宮裏待着,你這麽說,可是要讓我背上細作罵名?”

“你以為朕是在誣陷你?”燕澈怒目相對,拿過馬身側別着的長弓,箭搭上弦,直直對準安汗妲,“現在,要麽你交出竹筒裏的羊皮卷,要麽死在朕的箭下!”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安汗妲極力辯解,“我早就說過看不懂這些,也不會做出對平洲不軌的事情,若我真的想偷,早帶着羊皮卷跑了,為何還死守在宮裏虛無度日。”

“我沒做過的事,絕不會人。”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燕澈松手,長箭飛出。

容争拉着安汗妲躲避,用劍鞘一把打開飛來的長箭,燕澈怒火上頭,抽出腰間佩劍,駕馬殺了過去,與容争的劍碰撞在一起。

“朕就看看,你能護這個細作到幾時。”

“燕澈,你一定是誤會了!”容争将他拉下馬,二人一邊打鬥,一邊聽着對方的解釋,“安汗妲不會偷羊皮卷,我與她出宮什麽都沒帶,定是旁人在從中作梗!”

“哦?你以為朕會相信你?”

“你若是想找回羊皮卷,就必須信我!”

“可朕現在改主意了,不僅要找到羊皮卷,還要殺了那個突厥細作!”

容霜見此情形,持劍上去打開燕澈的攻擊,自己擋在容争身前,與燕澈動起手,“你不是也想要我的命嗎?今日就來算賬吧!”

燕澈道:“是你這個餘孽!”

容霜道:“沒錯,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容氏餘孽!也包括我二叔!”

此話将說的燕澈一愣,不由看了眼容争,眼底情緒複雜,容争一把推開容霜,吩咐道,“說了讓你先走,你不是燕澈的對手。”

“二叔!”容霜大喊一聲,接着被霍劍飛拉走。

燕澈道:“看來朕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是對容氏其他人沒有趕盡殺絕,你們一個個都在欺騙朕,瞞着朕,将朕背叛!”

“燕澈,我不會背叛你,從來都不會!”

“将那細作,和容氏餘孽,都給朕殺了!”

“燕澈,你不能這麽做!”容争向他們幾人沖去,與鐵騎厮殺在一起,燕澈亦是持劍砍向安汗妲,容争實在難分神,只好全力去應對燕澈。

就在此時,又有弓弩飛來,看樣子不像是平洲的,容争趁機抓住燕澈的手腕,拉在他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泥土裏滿是短箭。

“你幹什麽!”

“別鬧,你不想要命了!”

“朕不需要你保護!”燕澈一把推開容争,只見不遠處竟殺來了突厥士兵,領軍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穆蘇翰勒!

“安汗妲!”穆蘇翰勒一聲高呼。

然而安汗妲聞聲轉過頭,卻只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弓弩,驚呼,“別傷害燕澈!住手!”

“穆蘇翰勒,住手!”

燕澈閃躲不及,卻是下意識的推開容争,自己身中一箭,連疼痛都忘記,倒在滿是屍體的血泊之中。

“……唔!”燕澈一張口,便是血,順着嘴角留下。

容争一把抱住燕澈,狠厲的眸光看向穆蘇翰勒,帶着他靠在樹上,撕下自己的衣擺給他包紮,只是這短箭刺入太深,若不拔出,只怕會疼暈。

“陛下!”安瑞城殺了過來,吼道,“容氏逆賊,不準你靠近陛下!”

容争眼神冷的吓人,“你有這功夫,不如去多殺幾個穆蘇翰勒的部下!你的陛下現在有我照看。”

“你的話怎能信!”

“信不信由你!”

安瑞城看向燕澈,見燕澈點頭示意,眼中是他從沒見過的肯定,這才安下心來,去解決穆蘇翰勒的部下。

“容争……你還管我做什麽?”燕澈虛弱的倚在樹幹下,還不忘抱怨容争,“此刻正是你離開的大好時機,你大可帶着容霜走,不必管我。”

“你在說什麽胡話!”容争心裏是又氣又痛,“現在這種時候不是你找我讨說法的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句句肺腑,從無一句假話,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這麽多年你還不了解我嗎?”

燕澈垂眸,汗水順着下巴滴落,面色慘白,他不吭聲,看着容争将自己的衣衫撕破,抓着那只短箭,一狠心盡數拔出。

“……唔!”燕澈疼的一聲悶哼,大口喘着氣,胸口劇烈起伏。

容争給他按着傷口,過了許久才用布條給他草草包紮起來,。

穆蘇翰勒一把将安汗妲掠上馬背,他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救走安汗妲,并不戀戰,看到自己布下也死傷不少人,一聲令下,衆人駕馬退去。

安汗妲在馬背上被颠簸的頭暈目眩,胃裏翻江倒海,随後一把抓住穆蘇翰勒的衣衫,用力拉住他的衣擺,将二人都拽下馬。

穆蘇翰勒從地上爬起,“你做什麽!”

安汗妲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麽要出手傷燕澈?他可是平洲天子,你傷了他,就不怕平洲百萬大軍踏平突厥嗎?!”

“我可是為了救你!若我不使用點暗招,怎麽脫身?安瑞城骁勇,又帶了不少鐵騎,萬一要他和寧王會和,才是更難辦!”

“寧王是個講道理的人,若我好好與他說,定不會為難,可你如此就是不對!”

“可笑,寧王再怎麽正直,也始終姓燕。你不要太過單純了安汗妲,若是寧王知曉我傷了燕澈,你覺得他會聽你說一句話?”

“夠了!你不要再狡辯,我此次回去是為了看父汗,讓我的兩個兄長不要再惹事,招惹平洲,實為引火燒身。”

“既如此,那便先随我回邊境的營帳。”穆蘇翰勒拉着她上馬,二人疾馳而去。

安瑞城命人就近駐紮營帳,自己則守在一旁觀望,如今他們竟然和容氏餘孽在一起,想想真覺得覺得難以置信。

他不放心容争,親自打水端進營帳裏,嗅到一股血腥味,怕是傷的不輕。

“陛下,水端來了。”

燕澈躺在簡陋的墊子上,說話有氣無力,衣袖被血染紅了大片,“辛苦安将軍了……”

“陛下千萬別如此說,臣着實慚愧。”

容霜不滿的将滿是血污的帕子丢入水盆裏,洗了洗殘血,去給燕澈擦拭傷口,“若不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我才不會管你死活。”

容争訓斥道:“住口,容霜。”

“怎麽,說都不能說?”

“你若是不願意,二叔我親自來便是。”

“哦,難道二叔你懂醫術?你要是想讓他快點死,你就自己來吧。”

容争心中一抽,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好好說話!”

“二叔,你竟然為了這個小狼崽子兇我!”容霜咽下心頭不滿,氣了片刻說道,“你看他的傷口發黑,唇色發紫,明顯是中毒,那短箭有毒。”

容争道:“什麽!是何毒?”

“我不知道,這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

安瑞城道:“陛下!那突厥的穆蘇翰勒竟如此小人做派,暗傷陛下,還下毒!臣現在就沖入他們營帳,将解藥讨回來!”

“不行。”容争阻止,“安将軍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瑞城道:“還有什麽是比陛下安慰更重要的!你這賊人心中到底如何盤算!”

容争道:“此刻最為重要的應該是羊皮卷,若平洲的兵房布陣圖與武器打造圖落入突厥,這才是正中下懷。”

安瑞成一聽,竟覺得甚是有道理,“那陛下怎麽辦?陛下的毒不能不解,這解藥必須向穆蘇翰勒讨來。”

燕澈虛弱一笑,吩咐道:“安将軍就聽容争的吧,朕确實沒有羊皮卷重要……其實,朕已經猜出誰偷走羊皮卷了。”

容霜細細一想,那日幫助他們掏出皇宮的黑衣人,“莫非,竟是那黑衣女子?”

燕澈道:“此女名喚花萊依,我一早便懷疑她,此刻……便是怕她騙燕清。”

“若現在去邊境找燕清,還來得及,定能攔住花萊依。”容争看向安瑞城,說道,“如今,也不能計較那麽多了,容霜是見過那黑衣女子的,安将軍若帶着容霜去,定能抓住此作亂禍國的女子。”

安瑞城道:“你就如此信我?”

容争道:“那是自然,安将軍乃正派人士,想必也不會和一個小女子過不去,況且,容霜還救過陛下。”

“安将軍大可安心去,待安将軍歸來,陛下的毒自然也就解了,我定會為陛下尋回解藥。”

安瑞城道:“今日所說之話,你可得做到了,陛下若有什麽不測,你也休想活着脫身。”

容争道:“我生,陛下生,陛下死,我自然也不會茍活。”

安瑞城心中是肯定此番話的,也看得出容争對陛下的關心,向燕澈行禮,“陛下,臣這就去了,陛下定要保重龍體。”說完走出營帳,容霜也跟随而去。

“……咳咳!”待人離開,燕澈這才忍不住咳血,便是怕旁人擔心。

容争連忙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跡,心疼道:“怕安将軍擔心,倒是不怕我擔心。”

“我難受,容争……”

“那就快些睡吧,睡着了,就不那麽疼了。”容争抓着他的手,用濕毛巾覆在他額頭,奈何這身子還是燙得吓人。

“你哪也別去,就在這裏陪我,好嗎?”燕澈緊緊抓着他的手,就怕他離開,“別去冒險……你一個人,別去……”

“沒事的,我會陪着你,哪也不去。”容争像哄小孩一樣哄着他,用了一個晚上才将他哄睡着,将薄被給他蓋好,起身走出營帳。

一路追趕,安瑞城和容霜幾乎沒沒歇一口氣,從出了營帳那刻,趕到邊境。

花萊依身邊的死士每過一段時間便要阻攔一番他們二人,手持長刀折回來與他們厮殺,只為助花萊依快速出邊境。

容霜心有疑慮,問道:“安将軍,你說燕清會不會攔住那女人?”

安瑞城道:“我出營帳之時,已經命人先飛鴿傳書給寧王和左鵬副将,想必他們已經知曉,飛鴿比你我趕過去來得快,寧王定會加以阻攔。”

“那便好。”

前方駐紮着隐約可見的營帳,四周皆有官兵巡視,看來已經要到了,花萊依想要去突厥,必然途經此路。

安瑞城看到花萊依和一衆死士的身影,一聲大喊,“前方細作,還不束手投降,你們是離不開平洲的!”

花萊依大驚,“追上來!是安瑞城,快走!”

“你先走!定要将竹筒裏的東西帶出平洲,交給可汗的兒子。”

花萊依眸中一沉,抓緊了缰繩,勒馬向前沖,前方守衛搖旗阻止,她只當全然看不見,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兩側守衛紛紛騎馬夾擊而來,人群中沖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姿挺拔俊朗,飒立風中,手持一柄長劍,向花萊依襲去,長劍碰撞,花萊依不敵其勇猛,險些從馬上墜下。

燕清怒喊,“站住!”

“休要阻攔我!”

“只要我在,你休想離開平洲半步!”

安瑞城斬殺一衆死士,容霜趁機追了上來,“不要放她走,是她偷走了平洲的兵房布陣圖,和武器打造圖,她身後背着的竹筒裏正是羊皮卷。”

花萊依狠狠瞪了眼容霜,“你找死!”

“究竟是誰找死?你這個通敵細作!”容霜與花萊依纏鬥在一處,卻不見燕清出手,心裏憤憤不平,“你不來幫忙,看戲不成?!”

燕清道:“你是,容氏的人?”

“是又怎麽樣,你到底幫不幫忙?”

“那我要如何信你?”

“我和安将軍一起追這個細作,你不信我,難不成信這個女人?!”容霜一邊死追花萊依,一邊刀光劍影與她打鬥在一處,心中還被燕清的話氣個半死。

容霜略有不敵,顯疲憊之态,安瑞城趕來一劍刺中花萊依身下的馬背,馬兒受驚,高高躍起,将花萊依摔下。

“——啊!”花萊依持劍撐起,面紗被風吹落,還不忘警惕身後的竹筒。

“竟然是你!”燕清震驚的望着她,眸中是那麽失望,眼前這個通敵細作,是他親手救下的,千般萬般的将她送入皇宮,沒想到,竟害了自己皇兄!

“我明白了……我全然明白了,難怪皇兄一直都不待見你,竟是早已經懷疑你!”

“那又如何!”花萊依自竹筒內取出羊皮卷,握在手裏,“就算我不能将此物送出,也可毀了,大不了,誰也別想得到!”

“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

“是又如何。”

“你接近我和皇兄,入宮後做的那些事,都是你計劃的?你接近馥香,就是為了謀害皇兄,你蠱惑蕭嫔給他的禦膳下藥,你接近安汗妲,幫她逃出宮,随後自己偷了平洲機密,嫁禍給安汗妲。”

“你說的沒錯,看來你還不是真的感情用事。”花萊依冷笑一聲,自腰間取下火折子,命令道,“讓我離開平洲,不然,我現在就燒了這羊皮卷。”

容霜道:“不行,不能放她走!她不敢燒毀羊皮卷,這是她的護命符,她明顯就是在威脅你,不能上當。”

花萊依道:“燕清,你可想清楚了!”

容霜道:“你這個笨蛋,你放了她,那才是對不起平洲!”

花萊依最會尋人軟肋,知曉燕清對她有意,軟下話語,“我只想離開平洲,然而這羊皮卷确實是我的護命符,我并沒有通敵叛國,我只想離開,待我離開,自然将羊皮卷奉還。”

“你放屁!”容霜大罵,“這種謊話你都說得出口,你當我傻呢?”

“燕清,你為何不肯相信我一次,你身邊的那女人是容氏餘孽,我亦是容少情的棋子,相對而言,你信她,卻不信我?”

安瑞城聽不下去,言道:“你這女細作到真是會蠱惑人心,滿嘴謊言,容氏雖有過,但你怎麽配和容氏嫡女,平寧大将軍獨女相比?”

“燕代寧……”花萊依眼中含淚,順着光潔的面頰滴落,“你看,連安将軍這等大将都被此女迷惑了,你莫不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燕澈是不會放過我的,你狠心讓我去送死嗎?”

容霜道:“燕代寧……燕代寧……搞得好像你們有一腿似的!”

燕清看向那遠處的女子,從內心一片掙紮中回神,他不傻,當然知曉這一切都是騙他的,卻還是無法對她下死手。

她被帶回平洲,必然是一死。

安瑞城道:“寧王,不能放她走啊!”

“寧兒……”

燕清道:“放她走……”

“什麽!”容霜吃驚,“寧王,我看你才是被迷了心竅!沒救了!”

“你,真的願意……放我走?”花萊依心心口一抽,竟不敢在于燕清對視,“你可以送我一程嗎?燕代寧……”

安瑞城道:“寧王不可,此細作定然又有什麽計劃!”

花萊依面上淡然挂着一抹笑,說道:“燕代寧!你若送我一程,我便将羊皮卷給你。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寧王,不可!”

“無礙,不必擔心。”燕清将長劍收入劍鞘,一步步向花萊依走去,花萊依就靜靜站在原地,沒人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麽,他們就這麽看着對方,如初見那般。

燕清走到她身前,“走吧,我送你離開。”

“對不起……騙了你那麽久……”

“其實,皇兄他一早就知道了。”

“正是如此,所以才覺得很對不起。”花萊依回眸一笑,袖中滑落一把匕首,鋒利的光芒折射着日光,刀鋒向燕清刺去。

“小心!”容霜反應敏捷,立刻沖上去阻攔,然而她始終來不及,只見一道箭風飛過,帶起容霜鬓邊長發,長箭刺入花萊依心口。

燕清震在原地,緩緩轉過頭,只見安瑞城手持弓箭,就站在不遠處。

“……咳!”花萊依噴出一口血,向地面倒去,“燕代寧……”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尋死!”燕清慌亂的想替他止血,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一箭穿心,必死無疑。

花萊依道:“其實……從我被追上的那刻起,我就後悔了。”

燕清跌坐在她身旁,看着心口那只箭,錐心不已,“我明明答應過你,你想離開,我定會送你出平洲,為什麽你要自己找死?你是信不過我,還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沒什麽,你不必介懷,我只覺得,如此便不欠你了。”花萊依将手中的羊皮卷遞給燕清,“這個,物歸原主……”

“這是假的,這羊皮卷是假的!”燕清将那羊皮卷丢在地上,“我是真的希望你活着,并不是為了這個……你為什麽,要犯傻。”

“可我生來便是棋子,與其一生都無法潇灑的活着,還不如潇灑的去死……我自知此生與你無緣,你我就此兩清,原本就是我不配。”

燕清道:“我從沒介意過你的出身,也不怪你,我不會怪你的。”似是想讓她最後安心,他一遍遍的說着自己從不怪她,從未介意過她。

“如此,我便放手了,對不起,燕代寧,從一開始就騙了你。”

“我不怪你……”

容霜轉過身,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然後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同安瑞城替花萊依安置了一個衣冠冢,雖簡陋,但也不會淪為豺狼虎豹的食物。

她看得出,此二人是真心相愛,奈何,緣分天注定,逝者安息。

“走吧,安将軍。”

“寧王……”

燕清道:“一起走吧,我也想看看皇兄,得知皇兄中毒,還不知現在如何了,我亦是有好多話想同他說。”

容霜嘀咕道:“有我二叔守着他,不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瞎擔心。”

營帳內,燕澈昏睡了整整一天,起身時,渾身酸痛,箭傷一直作痛,傷口無法愈合,他虛弱的起身,穿着一件淡薄的衣衫。

“容争,容争……”

“你怎麽起來了?”容争端着藥碗,将藥放在桌子上,扶着燕澈,擡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是滾燙,“別亂走動,傷口會出血。”

“我不想吃藥,太苦……我這毒,吃藥是醫不好的。”

“不吃藥,你只會更難受,乖一點。”容争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用勺子盛起來,在嘴邊吹了吹,自己嘗了一口,才喂到他嘴裏。

燕澈勉強喝了半碗,便頭暈的靠在他肩膀,他的傷口又在疼了,容争看着他越發虛弱,山口潰爛無法止血,已經是貧血之症,再這麽拖下去,怕是會命不久矣。

“我向來不喜甜食,如今吃了這麽苦的藥,才發現,吃點甜的也蠻好。”

“睡吧,代玄,等你醒了,就有甜食了。”

“親一口,就睡。”

容争抱着他回到床上,俯身在他唇上親了親,哄着他入睡後,才将那拉着自己的手一點點掰開,出了營帳,僅一人,縱馬奔向穆蘇翰勒的營地。

安汗妲收到容争的飛鴿傳書,沒想到,竟是出了如此之事。

“穆蘇翰勒!”安汗妲大步沖入穆蘇翰勒的營帳內,将那書信丢給他,質問道,“為什麽要下毒,如此低劣的手段,真讓我看不起你,你傷了燕澈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給箭上下毒!”

穆蘇翰勒道:“我這也是為你好!燕澈死了,你就徹底自由了,再也不是他的麗妃,這難道不好嗎?”

“夠了!不管我是不是麗妃,你都不應該這麽做,這不是你下毒的借口!”

“可是我已經這麽做了,燕澈是撐不了幾天的。”

“你!”安汗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怒道,“将解藥交出來,現在還可以挽回!”

穆蘇翰勒道:“為什麽,他死了不正好,平洲群龍無首,豈不是對我突厥部落有利而無一害。”

“平洲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弱!就算沒有燕澈,還有老平王,還有寧王!”安汗妲被氣的渾身顫抖,“在燕澈中毒的消息還未曾傳回平洲京都,你最好将解藥交給我。”

穆蘇翰勒道:“不行。”

安汗妲道:“為什麽?!你難道真的想要置突厥于平洲死敵?”

穆蘇翰勒道:“你就別問了,我自有我的決定。”

“好!你不給,我自己找!”安汗妲轉頭去他的榻上翻找,将營帳內全部翻了一遍,毫無線索,最後,他看向穆蘇翰勒。

“解藥在你身上?”

“沒在我身上,你別白費心思了。”

“穆蘇翰勒!”

就在此刻,營帳外有人報上軍情,說是有一男子趁夜獨闖入大營,此刻這個臨時的營地已經無法守住。

安汗妲大驚,“容争,他來了!”

穆蘇翰勒道:“你先走,我去攔着他。”

“我不走!”

容争滿身挂着血跡,臉上也沾上了殘血,如一個殺人不眨眼魔頭,狠厲的眼眸掃過衆人,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赴死。

這把沾滿血的劍,正是他贈與燕澈的劍,他用了多年的劍,此刻長劍在手,依舊不改當年。

‘砰!’營帳被砍斷支柱,倒塌大半,屍體倒在腳下,他現在如同一個殺麻木了冷血之人,看到穆蘇翰勒帶着安汗妲走出,劍毫不猶豫的沖過去,想要他的命,抵償燕澈的痛。

穆蘇翰勒抽出彎刀,迎上前與容争交鋒,劍鋒長而淩厲,蜿蜒靈活,如蛇般繞過他的彎刀,容争抓住時機。一劍刺穿他的肩胛骨。

“——啊!”穆蘇翰勒敗陣,被容争抽出長劍,抵上脖子。

安汗妲大喊:“不要!別殺他!”

“解藥。”容争冷漠的張口,“我只要解藥。”

穆蘇翰勒痛得額頭滿是冷汗,傷口的血流到地面上,回道:“給你解藥可以,但我也要一樣東西,你必須給我。”

“什麽東西。”

“安汗妲的休書。”

“你想要燕澈寫下休書?”

“沒錯,見到休書,我自然會将解藥奉上,決不食言。”

“呵……”容争冷笑,笑的殘忍,“你這般,還同我讨價還價。”

“我只要,休書……”

容争一腳将穆蘇翰勒踢倒,狠狠踩在腳下,長劍将他的另一邊肩胛骨也刺穿,穆蘇翰勒痛哼一聲,執意不低頭。

“住手,別再傷他了!”安汗妲跪在地上,懇求道,“求你們都住手吧!穆蘇翰勒,我現在命令你将解藥交出來,你将接要給他!”

“可是……你……”

“我不要休書,反正我也從沒在乎過這一紙休書,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什麽!”安汗妲眼中落淚,“你若在乎這休書,便是覺得我與燕澈有什麽?”

穆蘇翰勒道:“……不,我怎麽會!”

“既然如此,那你就交出解藥。”

穆蘇翰勒一聲嘆息,看了眼一旁的守衛,随後便有人将解藥遞給容争。

容争接過,“若燕澈安然無恙,休書會有人送到你的手中。”

安汗妲泣不成聲,“容争……你快去吧。”

容争翻身上馬,一騎絕塵。

燕清他們等人趕到燕澈的營帳時,深夜已經悄然散去,天邊泛起朝霞,沒日沒夜奔波,衆人皆是疲憊。

安瑞城不由贊嘆,“容霜姑娘果然巾帼不讓須眉,和一般女子不同。”

容霜道:“竟能聽一句安将軍的稱贊,真是受寵若驚,不過現在首要還是先進去看看陛下的傷勢吧。”

“皇兄!”燕清掀開簾子走入,營帳裏只有一個不知從哪找來的鄉野大夫守在身旁,他觸碰了一下燕澈的額頭,整個人都是冷的,面色慘白,唇無血色,像是一個冷冰冰的死人一般。

“怎麽會這樣,皇兄!”

“難道還沒找到解藥?穆蘇翰勒在哪,我現在就殺過去,搶也要搶來解藥!”

容霜勸道:“你冷靜一點,你這麽殺過去,穆蘇翰勒就會乖乖給你解藥?”

燕清看向容霜,質問道:“你不是說容争在這裏守着嗎?此刻他人呢,莫不是怕了,逃走了?!”

容霜罵道:“你放屁!我二叔有多麽在乎這個小狼崽子你大可去問安将軍!若是我二叔想離開,早就離開了,何必留在宮裏受人折辱,留在這裏受你們冷眼相對!”

燕清道:“這本就是他的錯,若不是容争,皇兄怎麽會追出京都!”

容霜道:“可笑,難道就得将安汗妲綁上城樓,與突厥開戰?我二叔還不是為了這小狼崽子着想,若沒有我二叔,燕澈還當不上皇帝呢!”

燕清怒視容霜,“你可真會替容争辯解,禍國之臣,與妖後容少情為伍,我皇兄留他一命,難道不該感恩戴德?”

容霜道:“呵……那還真是謝主隆恩了!若不是我二叔這麽多年處處護着他,舍身救他,你皇兄早一命嗚呼見閻王去了。”

“大膽,你竟敢詛咒天子!”

“我實話實說而已,我可沒那閑工夫咒你皇兄!還不夠我一天天糟心的!”

“……你!好一副,伶牙俐齒!”

“呵呵,寧王過譽!”

“別吵了!”安瑞城一聲怒吼,兩人才紛紛閉嘴。

燕澈稀裏糊塗的呢喃,整個人已經不省人事,沒了意識,所與人鬥聽見他此刻在喊容争的名字,時至今日,他唯一能叫出的,只有容争一人。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就連燕清也難以置信,在皇兄心中,那個人竟是對他如此重要,算得上牽腸挂肚,刻骨銘心。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僅剩沉默。

容霜眼眶一酸,低聲道:“算了,我自己去尋我二叔,如今這般,二叔肯定是去穆蘇翰勒的大營尋解藥了,我親自将我二叔帶回來,好讓你們一個個都啞口無言!”

“我……随你一起去。”燕清覺得自己剛剛是沖動了,現下有點懊惱。

“不必!”容霜獨自向營帳外走。

簾子被風吹起,血腥的味道自外面飄了進來,一個身影站在營帳外,手持長劍,渾身血污,劍上沾滿了血污,那面容上亦是。

“二叔!”容霜一聲高呼,什麽也顧不得了,直接撲入他懷中,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肚子委屈和心酸全然傾露出來。

“你可算回來,擔心死我了!”容霜抽噎不斷,許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若再不回來,我就去尋你了!”

“我這不回來麽嗎?”容争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行了,別哭了,不是說好要當女将軍的,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我這不擔心你嘛!”

“嗯,二叔知道了。”

容争拿出解藥,坐在燕澈床邊,見他此刻正在稀裏糊塗的叫自己名字,心裏是又歡喜,又心疼。

容霜将解藥用溫水化開,遞了過去,容争扶着燕澈靠在自己懷中,這才将藥一滴不漏的給喂下去。

“是你嗎,容争?”燕澈眸中睜開一條縫隙,拉着他的衣衫。

“是我。”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騎馬走了,很是讓人生氣。”

容争笑了一聲,回他,“夢都是相反的,我只會騎馬奔你而來。”

“二叔……你這話說的,可真是令人……令人……”容霜看向身旁兩人,“咳咳,肚子餓了,不然咱們出去先填一下肚子?”

燕清道:“嗯……我覺得,是該吃點東西了。”

容霜道:“安将軍,你不餓嗎?”

安瑞城道:“臣不餓,臣要在這裏守着陛下醒來才是。”

容霜翻了個閉眼,這人怎麽還真是個死心眼。

燕清道:“安将軍箭術超群,不如……打兩只野雞野兔來?給皇兄炖個湯,也算是補補身子,這離回京還得好幾日的說。”

容霜道:“啊!我想吃肉了,安将軍就麻煩你了。”

安瑞城道:“臣可是先帝欽點的鎮國大将軍!手中這把金弓乃先帝生前禦賜之物,寧王怎可讓臣用他來打野雞野兔,臣覺得如此不妥。”

“此金弓可是先帝讓臣用來上陣殺敵的,絕不可辱沒了先帝的禦賜之物。”

“行了行了,咱不辱沒先帝的禦賜之物,咱用刀劍打,總行了吧!”容霜無奈的推着安瑞城出了帳子。

容争将自己一身血污的衣衫換下,洗幹淨後,這才翻身上床,疲憊不已的摟住燕澈,感受他冰涼的肌膚漸漸變得溫暖。

燕澈亦是感受到熟悉的體溫,緊緊貼着他的胸口,抱着他取暖,二人從白日一直睡到天黑,才緩緩轉醒。

“容争……”

“醒了?”

“嗯。”燕澈點頭,覺得身上舒坦了許多,傷口也沒那麽刺痛,他的目光瞥向地面,看到角落處滿是血污的衣衫,“你去找穆蘇翰勒讨解藥了?”

“是啊,我可舍不得你受苦。”

“不是說了不要去涉險,你怎麽……真是,拿你無可奈何。”

容争坐起身,回他,“我才是拿你無可奈何,就看你消不消停,你要是想我多活兩年,就別折騰我了,咱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聽你的,都聽你的!”燕澈也坐起身,攬着他的脖子親了上去,一來二去,又躺會榻上。

容争推開他,“別鬧,一會傷口裂開了,可別跟我喊疼。”

“那……咱回去再親。”

“回去你想怎麽着都行,不下床都行,保證把你伺候舒坦了。”

燕澈羞着一張臉不說話了,同容争一起下床,待容争穿好衣衫,這才給他仔細的穿起來,奈何這衣服就是麻煩,穿也麻煩,脫也麻煩,于是直接給披上披風。

“反正也沒外人,就這麽穿着吧,總歸沒光着。”

“嗯……”

容争在外面端來飯食,先給他倒了一杯茶水,待他喝了,這才給他夾菜,邊境荒蕪,也沒什麽講究,就清粥小菜湊合着吃。

填了肚子,容争這才仔細的替他查看傷口,昨日已經止血,今日便結痂了,氣色也比昨日好很多。

第二日,營帳被扯下,衆人班師回京。

安瑞城只找來一輛馬車,裏面坐着容霜和燕澈,其餘人都在外面騎馬前行,一時間,沉默寡言起來。

容霜面對着燕澈,二人怎麽看都能讓氣氛凝固起來,如坐針氈。

燕澈道:“你要是有話,不妨直接說,凡事說開了,便也不覺得有什麽。”

“那我就真的說了啊。”容霜見燕澈給她了臺階,所幸問道,“你和我二叔……你們二人是……真的是,斷袖?”

燕澈道:“沒錯,很早就斷袖了,在他還是攝政王,我也沒登上皇位的時候,就已經是如此。”

“那……你真的喜歡我二叔嗎?”

“你覺得呢?”

容霜不吭聲了,這不明知故問嗎?不過,他能如此坦然回答,倒也是直率潇灑,似乎沒那麽讨厭這個小狼崽子了。

“哎,木已成舟,我一個晚輩也不好說什麽,那就希望你能和我二叔好好的。”

“謝謝。”

“什麽?!”容霜吃驚,睜圓了大眼,“你……在對我說謝謝?”

燕澈道:“是的,你确實不是一般女子,也算得上我唯一敬佩的女子。”

容霜被這麽一誇,虛心道:“你可別誇我,我這麽做也是希望我二叔可以幸福,原本,我以為二叔是喜歡燕藍詩,所以才願意留在宮裏,原來……他始終在乎的人只有你。”

“二叔他真的很在乎你。”

燕澈點頭,“我知道。”

馬車一路颠簸入京都,入京以後,燕澈便寫下禪位诏書,翌日與明光殿內昭告天下,所謂天下大變,便是如此。

平洲皇帝,燕澈,于代玄八年禪位,寧王燕清繼位,尊其為太上皇,遷居宮外養老。

馬車一路行駛,燕澈坐在裏面,旁邊是馥香和喜玉。

貴生公公年歲已高,請旨出宮,歸老還鄉,燕澈留有書信給其,若無他事,便可随時來宮外找自己。

喜玉道:“太上皇……我們這是要出京都嗎?”

燕澈道:“你不是想見容争嗎?這不就帶你去了,難不成你想回宮裏去?”

“不不不!”喜玉連忙搖頭,“我還是跟在太上皇身邊的好,宮裏可真是讓人提心吊膽,我就伺候太上皇和……”

“叫他容争就是了。”

“奴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燕代玄。”

“不,不敢,不敢!”喜玉最經不起燕澈吓他,逗的燕澈大笑起來,馥香也跟着笑出聲。

馥香道:“太上皇您就別吓他了,出了名的膽子小。”

“嗯!”喜玉點頭。

京都外,容争有一座遼闊的別院,雖然比不上京都的富麗堂皇,但好在山清水秀,可以好生頤養天年。

馬車停在府邸門口,高高的門額上寫着兩個大字,‘容府。’

容争在門外候着,上前迎接,“太上皇大駕光臨,令容府蓬荜生輝。”

燕澈道:“那你怎麽不改成‘燕府?’油嘴滑舌。”

容争道:“太上皇下嫁容府,自然……得聽我的。”

燕澈眉眼帶着笑意,拉着他走入府邸,一路上清雅別致,都是他喜歡的模樣,雖然不大,卻很是有過日子的感覺。

“看在你安排的深得我心,就随你命名。”

容争喜不自勝,攬着他走入房間,還沒走到盡頭,就将燕澈抵在牆邊,“這會可以親了,你不是一直想親嗎?”

“進去,別在這……進去親。”燕澈羞恥的別過頭。

“等不及了,就在這親!”容争捏着他下巴,迫使他高高仰起頭,嘴唇不由自主的微張,誘人至極,深深吻下,滿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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