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寂滅

寂滅

雨下的很大,謝堅抱着程瑤的屍體一路磕磕碰碰地逃着。

本就身體衰弱,長途跋涉更是累的他劇烈咳嗽,吐出一口鮮血。

“瑤瑤,你看,我都流血了。”

謝堅委屈巴巴地舉着手心到程瑤面前,掌心的鮮紅血跡就順着雨水流下來,融在大紅色袍子裏。

“你是不是變心了,我才進了那鎖妖塔多久,你就不心疼我受傷了。你是不是也愛上了那天生好命的塗清落。”

這次,找到程瑤的屍體,還是塗清落裝作不經意透露給他的位置。

可是,這是他的瑤瑤啊,憑什麽死後還要被威脅不能與他合葬呢?

懷裏的程瑤已經身體僵硬,緊緊閉着眼,死去已久。

不會回應他,也不可能回應他。

謝堅鬧了一會兒脾氣,尋思着程瑤不想搭理他,又側耳聽了聽風中傳來的落霞宗追逐聲響,咬牙揪了把她的臉頰,氣道:

“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和你算帳。”

謝堅口中說的安全地方不過是一處陵墓。

檀香木的棺材矗立在巨大的深坑裏。

他小心翼翼地把程瑤放置進去,随後用雨水沾了沾衣袖,擦幹面上奔波染上的灰塵,扯開身上的紅袍撕成布條,披在了自己頭上,笑着按着她的手掀開蓋頭。

“現在我是你唯一的相公,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了,其他人休想奪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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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放置在暗室冰窖裏的屍體早就冷得不成樣子,透着絲絲寒意。

謝堅卻像沒感受到似的,小貓一般緊緊抓着她的手,低頭蹭了蹭她的頸窩,非要和她十指相扣。

“你看,我們以前在小雨村就經常這麽在一起。我被人偷襲受重傷的時候也是你陪在我身邊,現在我陪着你,是不是只有我對你最好。”

半響沒有聽到她回應,他側身凝視着程瑤蒼白沒有血色的唇,喉結動了動。

“瑤瑤,你看起來好冷啊。我陪着你,也變冷了。我給你暖暖好不好。”

尖銳的劍尖穿胸而過,毫不猶豫地刺入了心髒,謝堅捧着鮮紅的心頭血,喂到程瑤緊閉的嘴裏,似笑非笑,随後親密的蹭了蹭她的白發。

血液的溫度在他們兩人之間無聲無息地蔓延,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謝堅仿佛感覺不到痛似得,執着地握着程瑤僵硬冰冷的指尖,嘴角帶着滿足的笑:

“現在好了,即便輪回轉世你也逃不開我了。”

傳說,愛人的心頭血會指引對方奈何橋的路。

那時候她還能認出他嗎?

不對,瑤瑤只是小說裏的路人甲,不是主角,她是永遠不會轉世輪回的啊。

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江清清他們那些讨厭的人就能夠一生幸福快樂,而他的瑤瑤卻只能孤零零地活着,孤零零地死去呢?

渾身痛的仿佛玻璃碎了,謝堅皺着眉,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木盒,玄色的木,雕花的紋路。

望着那木盒,他面色難得糾結猶豫起來。

一打開,兩顆流光溢彩的玄黑珠子泛着奇異的光,只看上一眼,就仿佛被它綻放的光芒吸引住,看的久了,甚至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能看到無窮星空軌道。

“寫輪眼,寫輪,寫輪,哈哈哈哈。”

一眼定生死,一眼逆輪回。

謝堅驀然笑了起來,笑的發絲淩亂,笑的撕心裂肺,笑的胸腔震動。

下一秒,他竟是徑直五指成爪,向着自己的雙眼而去。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在陵墓中猝然響起,只是極快的一瞬,很快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只零星響起幾聲烏鴉的鳴叫,被滾燙的血氣吸引而來。

“嘶!”就連一向冷血的系統都看不過去這等慘狀,只好自己給自己關了機。

那棺材裏的少年久久不動,仿佛死了一般,面色蒼白如紙,半天沒喘氣兒。

陵墓外,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着,卻有幾顆星子慢慢從烏雲中露出來。

一只青蛙呱呱地叫着,蹦到了棺材板上,又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動靜吓跑。

一下,兩下……

少年的手指動了動,手捂着鮮血淋漓的眼睛,肩膀顫抖着,艱難地爬了起來,烏黑發絲蓋住了他的臉。

血氣彌漫,兩顆玄黑的珠子被硬生生地塞進了謝堅的眼眶中,泛着奇異的流光。

他每眨一次眼,那珠子就嵌得更深了些,眼白突出。

寫輪眼,寫輪眼,怪不得那江物流就算把這等神器束之高閣都不敢用,如今他總算明白了是為什麽。

修長手指沾染了一絲心頭血,肆意抹在了寫輪眼上,謝堅發覺自己此時身輕如燕,四肢卻時時刻刻恍若處于烈火灼燒之中,尤其是眼睛,每一秒都在鑽心的疼。

“寫輪眼必須寄養在活物身上,往往會折磨得人痛不欲生,這就是寫輪眼的秘密。”暗室裏,塗清落不忍的神情出現在他的眼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瑤瑤,我的眼睛好疼,真的要疼死了。”

謝堅委屈地說着,俯身,忍着痛感,抱起了程瑤冰涼的屍體,放在了腿上,不舍地撫摸她的臉頰。

少女的面容并不美麗,勉強也只能稱的上清秀,那雙黑亮的眸子緊緊閉着。

他卻怎麽看也看不夠,只留戀地低頭親了親她舒展的額頭。

瞧兒,他的瑤瑤就是這麽好的一個人,無論對誰,都不會記隔夜仇。

即便是臨死時被傷害得很深,也不會記恨對方。

這麽好的瑤瑤,理應擁有這世上最美好的人生。

右手腕上帶着一道深深的疤痕,還是上次喂血留下的。

眼前一陣發黑,謝堅唇畔帶着一絲淺淺的笑,伸手割破了自己的左手腕。

滴滴答答的鮮血立馬順着風灑落出來。

修長手指沾染血跡,他仔細在地上畫了一個古怪陣法,心神消耗巨大,而後他額頭緊緊貼着程瑤的額頭,閉眼小憩。

“瑤瑤,願上蒼乞憐,願你一生自由,願你平安歡喜。”

“願你……永永遠遠忘了我。”

少年喃喃自語着,鴉羽般的眼睫顫動着,落了淚。

四周,金色的□□驀然在他們腳下顯現。

随着少年的鮮血滴落在陣眼,那光芒愈發明亮,竟然閃耀得人根本睜不開眼。

“謝堅,你還想往哪裏逃!”

料想他重傷在身,帶着一個屍體也跑不遠,一直追逐着少年來到陵墓的人手裏拿着武器,只看到眼前一陣光芒大作,瞬間愣在了原地。

陣法中,一只只金色的蝴蝶撲閃着翅膀,圍在了那相擁的少年與少女身上,逐漸包裹了他們。

頭頂,一輪代表命運的金色轉盤不知何時出現在衆人眼中,長長的兩根指針逆轉着,竟是越走越快,快到幾乎看不清。

“那是命線!”

有人驚訝叫道。

“啪嗒”的一聲,代表着程瑤的那根命線斷了。

唇角溢出血絲,謝堅咬着牙,伸手扯斷了劇情裏他和江清清那條既定的情緣線,頓時被反噬地渾身劇痛。

若是劇情強行控制他和江清清接觸,那就他用烈火包圍已身吧,讓誰也不能再靠近他。

那日,衆人只見到少女的身影逐漸在少年懷中消散。

而倔強的少年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垂着頭,渾身被燒的焦黑,生死不知。

——

快要立冬了,天冷的出奇。

程瑤穿着單薄的衣衫,在山上采藥。

擡頭看了眼昏暗的天色,她搓了搓凍得僵硬的手臂,對着手心呼了口熱氣。

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冷到人四肢都是麻木的。

之前拒絕麻子哥的求親,他聯合那裏老的爹私下裏給她找了不少麻煩。

這天,也是如此。

程瑤想着那麻子臨走時記恨的神情,覺得自己又要有麻煩了。

下山的路坎坷不平,她一路想着事兒,沒在意四周的景象。

忽然,聽見了草叢裏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

“救救我!”

一聲極其清淺的呼吸在耳邊響起,明明她膽子很小,平日裏最怕撞上山靈精怪。

這次,心中卻仿佛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慫恿她,“去看看吧,不去看你會後悔的。”

蹑着腳步,她用手撥開了一人高的草叢,少年精致的一張臉映入她的視線。

心中驀然一痛,深入骨髓。

程瑤直勾勾地望着少年,久久未動。

“阿堅,你是神仙嗎?”

看着麻子哥帶着的一群地痞流氓被謝堅輕易施了個法術趕走,灰撲撲的樣子。

程瑤不禁震驚地等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雙眼失明的少年。

聽了這話,少年微微皺着眉,移開了目光,低聲道:

“不是。”

等她再想去問,他就不耐煩地搖着輪椅進了房間。

“我快凍死了,程瑤,你今晚必須和我一起睡,給我取暖。”

背後,程瑤的臉默默紅了。

男女授受不親,一開始收留阿堅也是因為她太孤獨了,沒什麽其他的心思,所以每次都是自己随便搭了個床裹着衣服睡覺。

可阿堅卻經常對她做出些親昵的舉動,時不時地親親她,抱抱她,恍惚之間,程瑤覺得他們仿佛上輩子就是夫妻。

“阿堅,我恨你!”

程瑤脖頸被謝堅狠狠掐着,痛的直接流下了一行血淚。

少女鮮活的臉頰逐漸在他手中沒了呼吸。

謝堅眼底默然,臉上一片空白。

痛到麻木,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痛了。

指尖沾了滾燙的血,謝堅愣愣地看着手背上被少女臨死時劃出的三道血痕,也不去治療,就讓那血跡逐漸被火焰吞噬。

“主人,別難過,程瑤只是個配角而已,大道漫長,你以後自會遇到更多紅顏知己的。”系統照本宣科地念着。

“滾!”

仿若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謝堅紅着眼,靈劍在地上劃過一道深深的溝壑。

不遠處,死去的程瑤是那麽地乖巧,他卻是去靠近她抱一抱她都不敢。

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怕擅自插手了她的命運,怕與他這反派牽扯到一起,她又會不得善終。

擡眼望天,天空中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大雪,白茫茫一片。

豔麗的桃花盛開在小院中,幽幽飄香。

謝堅撫摸着樹幹,懷念地想,當初這樹還是他和瑤瑤一起種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時候開花。

可是,他再也不能和瑤瑤一起看到了。

他要走了,去奔赴屬于反派的命運。

而瑤瑤,會在七七四九天後重獲新生。

擺脫了小說配角犧牲命運的劇情,完完全全的嶄新人生。

那裏面有鮮花,有美酒,有詩歌,有遠方卻唯獨沒有他。

唯獨沒有他……

謝堅苦澀地彎起唇角,最後看了一眼少女的模樣,指尖燃起一把火,燒了這個小院,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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