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祝初一再跟着閻齊到家,就沒忙着進去了。
症結是對他了解太少。
她确實不了解他,他的具體職業、家庭,婚姻狀況,一無所知。一切的開始都太過突兀,她這是矯枉過正了。
祝初一雖沒有和他到老的想法,至少不打算在道德上犯錯誤,想起車上那通電話,忍不住問閻齊最基本的原則性問題:“你結婚了嗎?”
她沒換鞋,站在門口,還沒走進去。
“沒有女朋友和沒結婚是兩個概念。”
她承認,自己有點摳字眼,怕他玩文字游戲,“這年頭兩邊滿的男的太多。如果被老婆發現,鬧完了哄,皺皺巴巴地不計前嫌繼續過,畢竟婚姻生活不容易。”
閻齊拉她,往沙發的方向引。
他個子高,身型優越,祝初一站他面前,有點身高差。
她沒動,眼神執拗如小獸。
他好喜歡這雙眼,幹淨清澈,被吸引,也羨慕。
他笑了笑,“你是準備應聘人口普查的工作,還是居委會阿姨提前試崗?”
祝初一沒理插科打诨,她在等。
她是半夜提着燈,敲門的迷路客。家裏有女主人了,她就熄滅手裏的光。
閻齊嘆氣,把水晶杯塞祝初一手心,裏面是清香檸檬水,想她應該會喜歡清淡。
他捏住祝初一的下巴,用這輩子還剩不多的誠實回答:“沒有,胡思亂想些什麽呢。我看起來很像渣男?”
語氣有點急了,不是心虛,而是怕解釋不清。
是實話。
祝初一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氣,再次罵自己參與了太多荒唐的夜晚。
但也沒說話,臉上挂着“你自己照鏡子體會體會”的表情。
閻齊被氣得嗤笑,就勢低頭,呼吸繞亂她的。
她今天把滿頭蓬松卷發紮起來,低矮發髻,成熟知性的都市白領,鬓角發際旁一枚小小的黑痣。
閻齊沒碰過這樣的,低頭吻了吻,直接把祝初一抱進了卧室。
這世上總有些人,你會忍不住與他産生關聯。
閻齊的每次靠近,她都感到心悸,重頭戲即将開場的那種緊張。
那時她不知道,這是大愛臨頭的預感。
她抱緊他的肩膀,低頭,又看到那處紋身。
仿佛做了這朵雲,刺進他的皮膚,輕飄飄的。
卧室有一面仿真爐火,卡在玻璃內,随鶴唳風聲無端跳動。
什麽都是假的,她卻能聞到陳舊木頭味,扔焚火裏噼裏啪啦。
她就是那幾截木頭,融了化了,灰飛煙滅。
閻齊很喜歡她身上的味道,說不好具體是哪種事物,分清了就不是她了。
祝初一這會兒有點蓬松的愉悅,摸着他的頭,“兒子乖。”
閻齊低笑一聲,“那你要不要奶孩子?”
祝初一敗下陣來,像只兔子窩在枕頭裏,看閻齊抽煙。
“你是不是四十歲了。”她盯了半響,忽然問出這麽一句。
閻齊嗆着了,“這種時候不要挑釁,不然我會以為你在玩兒激将。”
未得到正面求證,祝初一眼尖,看到了床頭的皮夾,好奇心上湧,翻出身份證。
證件照向來是檢驗顏值的硬指标。很好,閻齊完美抗住了。
閻齊抽走那張薄卡時,祝初一還沒來得及掃到他的出身年月,“诶,再給我看看。”
閻總不怎麽大方,“不給。”
祝初一穿着他的浴袍起身,踹他一腳,“小氣。”
閻齊翻了個身,又把她抱在懷裏,“別動。”
祝初一由着他,安靜當了幾秒娃娃,推開閻齊起來洗澡。
進衛生間,漱好幾次口。無框落地鏡裏,一字鎖骨上,大片紫紅,像開得最豔的晚櫻。
擡手打開淋浴,水流順着頭發打濕。
祝初一捂着胸腔,裏頭是并不存在的心動,這玩意兒也限量,不懂事的時候用光了額度,現在只剩個續命的功能。
了解一個人費神,生存磨人,她回頭看着玻璃外的影子,不如就這樣,做個取暖的伴。
洗一半的時候,閻齊推門進來。
他揉着祝初一的頭發,沖幹淨了泡沫。
她抵在瓷牆上敷衍,有點累了。
閻齊的卧室很寬敞,大到讓人不适應。
落地窗打開了,雙層黑色窗簾輕輕拂動,窗外是居高臨下的璀璨夜景,風從四面穿堂而過。
祝初一抱着自己半靠在床上,到一個新環境,不自覺的沒安全感。
所有房間打通,淺灰工業風,線條和色調趨于簡潔,唯一的亮色是床尾搖搖欲墜的,祝初一的長裙。
樓下一陣一陣的飯香,她被誘下了樓。
其實還好好觀賞他的家,第一次來的時候太拘束。
只掃一眼就知,設計師是下過功夫了解他的。
客廳除了無邊落地窗和沙發就沒有其他擺件了,任夜景無遮無攔敵填充。
樓梯下還有個開放式廚房,很有結構感,煙火升起來,又被無聲抽走,像整間屋子唯一的活物。
島臺有兩盤餃子,乘放在一格格的塑料打包盒中。
閻齊朝她招招手,“你吃哪種醬料?看着加的,要不對味,自己去換。”
自己去換,沒誠意。
祝初一撚起一只餃子,小口小口地吃,“哦。”
閻齊把竈臺上的火關小,悶上鍋蓋,把門口的椰子搬進來。
祝初一看了那箱椰子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後被閻齊抓了包。
“幫個忙。”
“怎麽?”
“椰子雞會不會做?”
“......我可以查查食譜。”
“......算了,你幫我把椰子殼兒打開吧。”
祝初一拿紙巾擦了下手,拿着鑿刀,摁住椰子使勁鑽。
用完人就使喚人幹活,心想這就是閻齊的頭蓋骨了。
閻齊勾了高腳凳給她坐,看着面目全非的椰子皺眉:“這麽用力做什麽,跟它有仇?”
祝初一卻偏題,“鍋裏的是什麽?”
“糖醋排骨。”
聞着還挺香,原來他會做飯。
祝初一餓了,吃了一盤餃子。油碟湊合,芝麻油非常香。餃子是鮮蝦玉米餡兒的,可能被折騰得狠了,吃了一整盤。
閻齊往鍋裏加紅糖,看得嘆為觀止,“來點酒嗎?”
祝初一對那排高低錯落的酒櫃發懵,還好閻齊好意解圍:“或者你想來點啤的?”
“嗯,也行。”
于是他倆就把桌子搬到窗邊,一人喝掉兩罐樂堡。
椰子雞還有半小時才好,香氣四溢,咕嚕咕嚕冒泡,滿屋子香得快瘋了。
祝初一整個人微醺,想着這景無敵了,如果碰上雪天應該不錯。
“閻總這麽勤快,還自己做飯,怎麽不請個阿姨。”
閻齊不悅掃她一眼,“我全名叫什麽你不知道。”
“噢,我還以為你習慣人家這樣稱呼。”
祝初一嚼着排骨,酥嫩得宜。他好會做菜,加了酸梅,均勻了焦糖的膩,沒忍住多吃了幾塊。
閻齊擦了擦手,“我不喜歡家裏有外人。”
祝初一嘗試理解”外人”這兩字。不請阿姨,所以指使她幫廚?跟睡過的女人做飯,是不是他的固定操作流程。
盡地主之誼,閻齊去洗碗。
祝初一小心翼翼收拾餐桌,Astier de Villatte的盤子,上回來她就已垂涎,為這牌子狠狠動心過,卻被價格勒令理智。
她踩着拖鞋端過去,“你怎麽有這款餐具?”
閻齊淡瞥了眼,“朋友送的。”
朋友?是嬌滴滴送椰子那種嗎?
祝初一沒問了,靠在邊上看他洗碗,漸漸被他的手吸引注意。
是不是他皮相優越,修長手指在泡沫裏穿梭,沉浸,沖刷,把再尋常不過的家務辦得如同勾引。她曾躺在他手裏,做一只任人擺布的碗。
真有點醉了,她迷蒙着一雙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空間靜谧,“叮叮”兩聲,好像微波爐加熱完畢。
祝初一的郵箱來信了。
閻齊擡頭,五指輕彈,拿水花灑她一下,“不去看看?”
祝初一回神:“哦。”
湖風一樣,輕輕跑走。
勻稱修長的雙腿,在寬大長袍下晃,閻齊想象纏在腰間的感覺,瞳孔微縮。
觀衆不在了,他倒了一小杯酒,仰頭入喉,随手把碗和杯碟扔進洗碗機。
祝初一跑到沙發邊,臉紅透了。為自己失态而丢臉。
食指輕顫着,在觸摸屏點幾下,出版社回複了。
她渾身翻滾叫嚣的血液瞬間凝結,人也清醒過來,是退稿的消息。
編輯遣詞很客套,但再溫柔的拒絕也是拒絕。
雖早有準備,祝初一的心情仍是壞透了。
越想證明自己的時候,越是不能如願。
再扭頭,廚房燈關了,屋子暗下來,一點光也沒有。這天的事,好像全都不及格。
閻齊去哪兒,她暫時不想管,點開要改的紀錄片稿子,替換了幾個詞。
成年人好慘哦,滾完床單也要心系工作。
酒勁上頭,祝初一漸漸蜷在沙發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身上搭了條毛巾毯,亞麻軟質地讓她安慰,輕蹭了兩下。
睡得有點懵了,反應好一會兒,這不是在自己家。
擡眼,閻齊就坐在沙發那邊,洗過了澡,戴着金絲邊眼鏡,手指在鍵盤上輕輕劃拉。
“醒了?”他頭也不回,“廚房裏有奶昔,加了草莓和西紅柿,沒加糖。”
當她是豬嗎,睡醒就吃。祝初一起身,管理好表情,說了聲謝謝,心裏卻跳出兩條警示:
一:閻齊還挺會做家務。
二:體貼細膩若非天賦,就是女人手把手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