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Chapter 31

祝初一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那晚談話不愉快,她已經盡量格式化了,“我有工作的,好不好。而且,家裏的物業和水電氣是我在繳。”

她沒自诩,畢竟人脈還在,接活不比坐辦公室時少。交際少一大半,人也不那麽焦慮了。

“嗯,那還真是多謝你養我了。”閻齊從善如流,“一直自由職業下去?”

祝初一想過這個問題,她給閻齊描述了一下将來。

“還是做這一行,因為我為它吃過苦,遭過罪。大二那年,他們都在放國慶,我留在自習室,所以我過了筆譯二級。大四那年,實習并不輕松,周末也要加班,但我過了口譯一級。我知道我沒有別人的資源,在這個社會,沒有背景,等于沒有一切,足以掠奪我所有的機會。所以我感謝上一個公司的平臺,你見過王阗吧,當年他幫過我,我就盡心盡力為他工作,簡歷慢慢有了亮點。”

祝初一喝了兩杯酒,有些上臉。

“告訴你一個秘密,前幾年有獵頭挖我去別家公司,我都沒有答應,工資多好多呢。後來有小姑娘進公司,羨慕我聽力好,但這有什麽捷徑,我花了三倍努力甚至更多得來的。到今天,我靠的是自己。我不會放棄現在的生活,如果女孩子為了嫁人,為了男人離開職場,離開事業,那太劃不來了,至少我這樣認為。”

閻齊的心重重落下去。

這麽努力的女孩子,他不必再委婉哄她離開川城。

他說不出口。

他只說:“來,敬你一杯,敬靠自己。”

他又何嘗不是靠自己,卻不如她,沒她不向生活難處妥協的勇氣。

她比他厲害。

祝初一沒想到自己能跟閻齊聊這麽深入,這些話她連明瑾華都沒說過。

閻齊說:“哪天你嫁人,一定要告訴我。你選男人眼光不太好,容易被騙。”

祝初一如鲠在喉,笑起來,壓平那朵淚花,“好啊。”

誰也沒有再說話,時機總是不對。

大勢所趨,閻齊知道自己是必須離開的。

她說跟現在沒太大區別。那不會接受離開川城了。

他憑什麽讓她離開安穩,選注定漂泊的他。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卑劣,不敢告訴她實話,她那樣安貧樂道,靜好不争的人,怕吓着她。

“嗯,挺好。”

祝初一察覺閻齊今晚很奇怪,在她說完将來規劃後,他為什麽表現出那麽失望。

愛是不留餘地的犯傻,幾乎虔誠的執拗,祝初一之前是不信這句的。那時她仍未意識到,自己将要面對的是什麽。

她還試着安慰閻齊的落寞,不知因她而起的落寞。

“我那天開車出去逛了,很想吃麥當勞,就開到山下。小時候覺得貴,沒敢去店裏,後來工作又不想吃了。在電子菜單點餐的時候,有對父女也在點,小女孩很會撒嬌,父親也很寵。那時我忽然想起,我從沒有這樣的經歷,這麽多年從沒有人好好地抱過我。所以,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大概看不見山海遼闊,也沒辦法度過失業期。從朋友角度,你真挺好的。”

“朋友,只有感激嗎?”閻齊低頭,還是笑,溫和的苦澀。

她看到他眼角有細紋了。

“閻總,你有沒有聽過,要想得到,先付出。如果我們之間不會存在婚姻,愛不愛,與結局沒有關聯。所以,你想得到什麽?”

她的心真的好難撬開。

偏偏,自己給不了未來。

閻齊跟她幹杯:“你不用說服我,放心,我不會強迫你。時間到了,我們好聚好散。”

祝初一被蒙在命運的鼓裏,等變故木錘醒自欺的美夢,“我知道。”你只是習慣了維持現狀。

這仍是一次不成功的對話。

兩個人都受了傷。

結完賬,閻齊牽着祝初一四處繞了繞。

又退回到合拍的,臨時的伴。

閻齊在小賣部批發了一大袋雪糕,林林總總的零食,才往回走。

夏天不會讓人太難過。蟬聲熱鬧,晚星湊巧。

剛到家門口,閻齊讓祝初一先上去。

祝初一拿着手機回微信,“嗯”了聲,換鞋進去了。

洗完澡,窗簾緊閉,投影儀打開了。

閻齊已換了睡袍,大爺似的躺沙發上,撐着腦袋朝她招招手。

祝初一坐進他的懷裏,肢體總比腦子更懂臣服。

“祝初一。”

“嗯。”

“家大門鎖密碼換了,11527。”

祝初一對數字不敏感,“嗯。”

“記住沒?”閻齊困她在懷裏,捏祝初一的臉。

“嗯。”

“記住了,下次別放其他男人進來。”

“......”祝初一回想半天,“你說林助理?”

“嗯。”閻齊學着她的語調,敷衍,冷淡。

祝初一想了想,“哦,見面機會并不多。”

“倒也是。”閻齊歪過頭,去尋她的唇。

望梅止渴是不夠的,要看她淚腺崩潰的盛宴,擊敗累積的想念。絕望懸崖,原始深淵,怎麽理解都好,總結不過:想要你。

久不見面,他倆都習慣為對方留出時間,基于禮貌。哪怕坐在沙發,無言,做一對血液滾燙的雕塑。

那晚看的是一部文藝小衆電影。

電影放到一半,濕膩磅礴大雨,男女主進了教堂,巨大十字架下,衣裙和西裝褲堆疊,那是他們最後的約會,在琉璃窗口擁抱,身披光影賜予的彩虹印,瑩瑩聖燭跟暗湧的情搖晃,窗外是灰墨海洋,秋天的花園已枯萎,天際線處,鷗鳥的翅膀低掠海面,像睫毛落下一滴淚。

空鏡作無聲旁白。

祝初一抱着枕頭,腳趾蹭到閻齊的手臂,清了清嗓子,“畫面虛了。”

她是故意的。

離他不過半米,閻齊捏着她的肩,把她抱在腿上,鼻尖磨她的下巴,深深呼吸,咬着後槽牙,“嗯,坐實它。”

“......”

祝初一窩在他胸口,聽了很久的心跳。

“我看過一個故事。有個女孩很努力變美,努力賺錢,因為她在青春期受過嘲笑,一直很自卑,想洗去從前的恥辱。但當她又遇到當年同學時,卻正好海鮮過敏,再次爛臉。人生好像一個笑話,墨菲定律的死循環。”

閻齊順着她的頭發,“那麽玄乎?你要不要再看一遍,我給你解惑。她一定比當年好,努力本身就是一種自信來源。人不會停滞不前,繞了一圈,再回到從前某種狀态,一定是為了解開心結。中間那些閱歷很寶貴,如果只看結果,都是死亡,每個人都是照別人活了一遍,可能嗎?”

“閻總。”

“嗯,別這麽叫我,不玩禁忌。”

“......”

“你改行說書吧,我絕對捧場。”

“限量場是吧,還VIP?你想霸占我的念頭怎麽一點沒消退?以後怎麽嫁的出去。”

祝初一喝了口檸檬水,迎合那抹酸,輕聲:“那就不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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