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和閻齊夙夜厮混三五天,祝初一倒回時差。

猶豫很久,還是決定去同學會。

翻出新買的衣裙,煙波藍,垂順天絲,柔軟的料子,适合去打一場勝仗。上了淡薄底妝,嘴唇輕塗梅子紅。

卧室屋頂複刻客廳,全部鑿空,填玻璃底,潋滟池水漾在祝初一臉上。

水波微瀾,鐘鼎山林。

她最近狀态很好,似朵辭柯藍花楹,滿意點點頭。

川城難有涼爽夏天,淩晨大雨澆滅暑氣,晨起穿兩件薄裝。但霧都原住民誰不知道,這不過是三伏天預兆,跟蒸饅頭同理,雨水越多,濕熱越厚重。

祝初一沒開甲殼蟲,到車站等車。

天特別晴朗,一踩,一地破碎陽光。樹的影子,人的影子,花的影子,都是風的影子。

等了二十分鐘,公交慢緩剎車。

今天周末,上山游玩的人多,祝初一靠欄杆站着。逢站裝客,公交開到山腳時,已是步履蹒跚。

祝初一從車廂裏擠出來。

川城交通已很發達,輕軌線直通郊區,公車轉地鐵,中間全然不費時間。

地鐵裏人來人往,往各自目的地,祝初一盯着地鐵外連成風景的廣告牌,薄風衣袖口過了風,手心冰涼。

明瑾華的微信又發來了。

霧都粉刷匠:【我到啦,3樓,5號包房。】

霧都粉刷匠:【俞柏那孫子沒來,應該是慫了。】

祝初一此次目的之一:盯住明瑾華,怕她又鬧事。

明瑾華和初戀俞柏每年同學會都大方相見,見必喝多,喝多必大鬧特鬧。

有年她半夜接到明瑾華電話,打車過去看,倆人站在酒店大堂。

這是鬧哪出,開房還興喊人來見證的嗎,又不是領證。

明瑾華也戲精,前一秒濃情蜜意,看到祝初一來,一巴掌賞給俞柏。

對方也不生氣,笑着讓祝初一把明瑾華接回去。

俞柏那時已有女友,酒席都訂了,純粹想偷歡。明瑾華撥了撥長發,扭着腰走了。

祝初一全程看傻,在心裏給明瑾華點贊。明瑾華在出租車上跟她說,其實她就是報複,他當年那麽辜負她,怕自己酒精上頭,真做出小三的下作行為,讓她跑一趟拉住自己,懸崖勒馬。那晚祝初一陪着明瑾華抽煙,在江邊吃外賣小龍蝦,聽她痛罵俞柏。

但祝初一知道,好多年過去,明瑾華只愛那個王八蛋。還好,明瑾華現在遇上了自己的真愛,堅定不移的宿命。這次明瑾華還是讓祝初一來,她怕自己喝多了忍不住痛打前男友。

聚會場地在一處舊巷弄深處,法式風情的建築。

侍應生帶祝初一走進包房。

旋轉樓梯是木臺階,“咯吱”一聲,似篝火最弩末的那聲輕炸,有點磨人。

走廊懸挂三盞水晶燈,石牆長出冬雪白梅,仿佛走回百年舊夢,難免有故人登場。

祝初一進去時,沒人認出她。

有個花臂在門口取酒,高高壯壯的,穿了雙登山靴,見到她,愣住,吹了聲口哨:“走錯了?”

明瑾華端着酒杯過來,“梁旌,這是初一呀。”

誰也沒有辦法把當年平庸樸素的女孩,與現在溫婉優雅的女人劃上等號。

“誰?”

梁旌是網劇導演,前段時間小火了一把,資本聞着風向,準備找他再導一部文藝片。

他看着祝初一,瞥了眼她手上不菲的包,“你也入了圈子?”

祝初一今天特地用了貴到天怒人怨的貴婦包,抵一輛越野車。

十來年過去,青春的輪廓千奇百怪,她不想輸,所以打開了吃灰的那格櫃子——閻齊送她的。

祝初一笑得謙虛,“沒有,我不夠格。”

明瑾華勾過祝初一的肩膀,“旌導,我們初一可不是三十八線小網紅。在他們那圈子,也是大神級別,你去涼鎮風景區逛逛,那碑文是她指導翻譯的。”

有才氣的美女,梁旌對祝初一更熱絡了,開玩笑地說:“我這戲的女一跟你挺貼,來試試?”

明瑾華護短:“欸,你怎麽誰都邀去試鏡,剛才我不還是特邀出演嗎?”

梁旌挑了挑眉,“也可以啊。但你倆主演,這題材估計播不出去。”

明瑾華笑罵:“滾,我出鏡我老公跟你格鬥。”

祝初一不喜梁旌的油腔滑調,只笑笑。

她對大部分人已沒有印象。記憶裏,梁旌成績一般,高考前學了編導,再多的片段她已模糊了。

她的高中過得乏味,灰黯黯的天,埋在書山題海,直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送達那天,才松一口氣。

當時年紀小,沒有遠大理想。選語言,是她認為自己能夠掌控。她不太敢選捉不住的未來,看不到的明天。

屋內其他人,都在聊天呢。但是不是變化太大了,發福成中年大叔的,禿頭的,抱孩子的,身材走樣的,跟她像差了輩份。

七點,晚宴開始。

五十多號人坐兩張桌子。暗綠背景牆,複古唱片機在放一支老歌。

大家攏着各自生活的真相,聊無關痛癢的話題,婚姻,孩子,事業。

明瑾華是天生組織者,很會活躍氣氛。

“我們來玩游戲,敲到七和七的倍數,不能喝酒逃避,說一件讀書時候的小秘密。”

祝初一曾經很羨慕明瑾華的大方自信。

後來喬繼晖跟她說,有些人的力量是往外的,有些人的力量是朝內的,各有各的性格和優點,誰也不比誰矮一頭。內向的人其實更經得起事,因為他們的精神世界足夠強大。

祝初一目光慢尋,看到斜對面的喬繼晖,拖家帶口地來了。

桌子很大,像人生的圈,隔着交際圈能聯系,但走在自己的軌跡,也可以互不搭理。

他剛進來時,倆人禮貌打過招呼。還好,沒有想象中尴尬和無法自處。

時間是層濾鏡,讓所有鋒利回憶柔和,最後淡成黑白,形成一段訃告。

他老婆闵甜跟他出來過幾次,班上老同學都認得。

祝初一沒跟喬繼晖說一句話。

她是女人,自然也懂女人的心思。

喬繼晖胖了,完全沒了當年級草的意氣風發。也許是幸福肥。

當年分手時,她希望喬繼晖幸福,他過得果然不負她望。

最後跟他結婚的,不是當初他家人介紹的女孩。

祝初一喝了口酒,不難過,只覺命運捉弄人。

畢竟她曾經真心打算跟喬繼晖白頭偕老。

幾個男同學繞來繞去找她喝酒,“初一,你還單身嗎?”

祝初一心頭浮現出一個人的臉,數到了四十九也不自知。

“秘密!秘密!秘密!”

她中招了,一些人開始起哄。

聚光燈照向祝初一。

闵甜瞥她好多眼,祝初一用餘光看在眼裏。

祝初一有張時光不染的臉,白皙,下颚線緊致,頭發豐盈,鼻梁挺翹,口紅顯氣質。側臉弧度完美,整個人美得發光。

闵甜不得不承認,祝初一是真好看,像極男人永遠不可觸碰的白月光。

她不嫉妒,反覺驕傲,漂亮又怎麽樣,喬繼晖娶的是自己,不是她。

喬繼晖現在開了家建築公司,手握幾個大項目,年收入相當可觀。

闵甜過的是貴婦生活。

剛好像聽說祝初一就是個打工的,還失業了。

為打發時間,闵甜開了淘寶店,算小網紅,把自己往高中生模樣打扮,正是年輕漂亮的年紀,網絡一大捧塑料粉絲追捧。

闵甜笑得落落大方,露出嘴角梨渦,朝祝初一敬酒,“初一,你好,久聞大名。”

祝初一倒也不拂人面子,身體微往前傾,語氣誠懇:“你好。”輕輕一笑,“我倒碰巧見過你一回。”

闵甜有點驚訝,實在想不起具體場合,“在哪兒啊?不好意思,我可能沒太注意。”

祝初一喝了口酒,黑啤味道偏苦,她垂下長長的睫毛,眼下一片陰影,輕聲說:“香港。”

她讀書時真沒有秘密,這算是自我爆料了。

前任和現任的交集,吃瓜群衆默默看戲。

一直低頭神離的喬繼晖終于看向她,下意識脫口問:“迪士尼?”

祝初一輕聲:“嗯。”

小女兒阿不很漂亮,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祝初一,扯着喬繼晖的衣袖,甜甜地說:“爸爸爸爸,我見過這個姐姐。”

周圍幾個知情的老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味不明地笑。當年喬繼晖和祝初一有多好,全校都知道,也是一段童話。

明瑾華替祝初一解圍:“阿不小朋友,為什麽叫她姐姐,叫我阿姨,我生氣了啊。”

阿不嘟起嘴,“略略略。”

闵甜的目光在祝初一和自己老公之間來回審視,趕緊給自己找臺階下,“哎呀,那回是我們結婚紀念日,繼晖非要帶我們去香港玩,人真的太多了。”

明瑾華又抽到幾個對數字不敏感的人,讓他們排隊跳拉丁。

男人們跳起來格外帶勁,曲風奔放,桑巴舞熱情,腆着啤酒肚或身體臃胖,扭得圓潤,神韻到位。

屋內很多人拍照,笑得熱烈。

筵席散了,祝初一扶着醉醺醺的明瑾華,包裏的電話一直震,沒時間理會。

祝初一壓根沒想到閻齊會來,特別是他一反低調地開了超跑,打眼的湖藍色,剎車性能棒,擦着馬路牙子停下。

相當狂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