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那只是,一次觸碰。

屬于雪山的氣息強勢地擠占了鹿安清的意識,這讓他感到遍體的寒冷。他停不住身體的哆嗦,正如他壓不下怪異的灼|熱。

好似整個腦袋都在發瘋。

一雙大手攙着他,源源不斷的暖意傳遞過來,又将他拖離這危險的地界。

可如果,這危險的雪山,和這雙溫暖的手……傷他者,救他者……都是來自于一個人呢?

鹿安清在混亂中撥開了那雙手,這對他來說很容易。

在他失控的時候,那就更加容易。

他畢竟擁有着足夠多的力量。

鹿安清抓住桌子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站起來的,但他知道為此他付出了一件外衫的代價……朦胧地思考了片刻,他決定不去深思為什麽那件衣服裂開了。

他感到燥熱。

理智束縛着他不能脫掉更多的布料,但外面的雨水……很清涼……他借着桌面撐住身體,歪七扭八地往外走。

“鹿安清,你很不對勁。”

“公子,你說得對,和你多待的确無益。”鹿安清強迫着自己的舌頭撸直,“你該停下——”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和公西子羽的接觸,不管是意識上,還是肉|體上,都是不應該的。

那都會引起他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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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兩個的精神力明顯都不對勁的時候。

非石聽到了門內的争吵,甚至于,他聽到了那踉跄往門邊靠近的腳步聲。他面露猶豫,門就被重物砸了上來,狠狠地晃動了兩下。

怪異的喘息聲從門內傳來,非石臉色微變:“公子,祝史!”

“莫要進來。”

公西子羽的嗓音飄了出來,那聲音很……溫柔,如流動的水,卻讓非石猛地打了個寒顫,立刻後退幾步,好像門內是什麽可怕的怪物。

門外冰涼的雨聲不斷,門內,鹿安清靠着門,微微仰着頭喘息,眼前是一片模糊。

他的身體還是異常敏銳。

耳朵,眼睛,鼻子……任何屬于肢體的一部分,都在這個時候瘋狂地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不是公西子羽的存在能屏蔽掉那些瘋狂的心聲,恐怕鹿安清的确會在癫狂的呓語聲中陷入崩潰。

可留在思庸宮,和公西子羽共處一處,顯然,是更加不可取的事。

令他沉|淪崩潰的人,正是公西子羽本身。

“鹿安清,你走不動的,你現在的身體……”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公西子羽在他的跟前蹲下,“你打算就這般離開?”

鹿安清沒有回答他。

正閉着眼喘息,試圖攢到一點起身的力氣。

……在體溫失控的同時,心頭湧現的是瘋狂的破壞欲,以及……令人羞恥、不得體的欲|望。

他仍能聞到那冰涼的氣息……雪……雪是什麽味道……寒涼徹骨,卻莫名叫人眷戀……

溫熱的手撫上鹿安清的鼻梁,令他猛然睜開了眼,喉間發出低低的嘶吼,脊背撞上門扉的聲音嘩啦啦響,然公西子羽卻是輕輕笑了起來。

“你喜歡這個味道。”

鹿安清感覺自己好似變成了一只怪物,一只,只能聽從欲|望差遣的惡獸,他貪婪地嗅聞着淺淡的氣息,如果不是理智牢牢束縛着身體,他怕不是要沖動地撲過去,抱着公西子羽的手指一點點舔舐過去,就為了汲取那一點點味道——

啪!

清脆的一聲響,鹿安清的頭顱歪到一邊去。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劇痛讓他清醒了一瞬,看清楚了現在到底是什麽模樣。

“……公子,讓我離開……”

他咬着牙,一手撐地,欲趁着這個時間離開。

就算出去外面,會撞見其他人,可是以他的力量,只需要讓他保持片刻的神智,再怎麽樣,也應該能夠趕回家中,或者史館,到那之後……

再怎麽樣,也不會比現在還麻煩。

鹿安清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欲|望,他對外物無所求,也無親近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孑然一身,還真未有過今日這般……

好像想要将對方吞噬的可怕念頭。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摳破了掌心,刺痛得很。

“鹿安清。”

清清淡淡的,公西子羽又喚了一聲名諱。

鹿安清艱難擡頭,發現半跪在身前的公西子羽,不知為何頭冠跌落在地,頭發已然散亂,露出幾分妖豔的美麗。他一只手捋過前額的頭發,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鹿安清,嘴角彎彎一笑。

“你受其影響,又怎會覺得,我能置身事外?”他嘆息了一聲,本該不染塵埃的聲音裏,浸染了少許欲|望之色,“的确是,好聞。”

公西子羽抓住了鹿安清的瘸腿。

那條不中用,不變于行,在這個時候還呆呆笨笨地伸直,不懂得要藏身在衣裳底下的左腳,被狠狠握在掌心。

腐爛的皮肉全然不夠敏|感,可在鹿安清的心裏卻是敏|感至極,只是輕輕一抓,身體就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公子!”

他混沌的意識都在這時清醒了一瞬,差點将人給踹飛了出去。

要不是謹記着對面的人是……不對,鹿安清迷亂中抓住一絲清明,公西子羽早已不是普通人。

許多事情,看似置身之外,不在漩渦之中,可是抽絲剝繭,卻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鹿安清,我不會讓你這麽離開的。”公西子羽溫柔笑了起來,眼底卻毫無笑意,漆黑的眼眸裏閃爍着點點猩紅,“我會,幫你。”

不必!

鹿安清到底是祝史,在加上本就習慣與災禍交手,在實戰上,本就不知比公西子羽多出多少。

幾經搏鬥後,他将公西子羽壓倒在地上,跨坐在他身上壓住尚有餘力的胳膊。受傷的那條手臂已經滲出不少紅色,淡雅的茶香被血氣侵入,變作了一種怪異的味道缭繞在兩人身邊。

鹿安清喘着粗氣。

和欲|望對抗,的确是他少有接觸的一件事。

不過,忍耐,更是他習以為常的事。

“安和,我不欲傷你。”公西子羽仰躺在地上,輕柔地說道,“不過……得罪了。”

鹿安清正要說什麽,就感覺耳朵好似被什麽奇怪的觸感入侵,異常敏|感,連帶着傾聽,都成為了異常痛苦的事情。

“我說了,我會幫你。”

簡單的字句,撩撥着所有的神經。

“所以,放心……”

緊接着是皮膚,仿佛連和空氣的接觸都成為無法接受的事,鹿安清從喉嚨裏擠出一絲破碎的呻|吟,顫抖地匍匐在公西子羽的身軀上。

鹿安清:“……你瘋了……做了……”他近乎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以為自己是在大聲怒罵,實則不過是在嘴邊溢散出來的破碎字句。

“我在幫你。”

公西子羽嘆息着撫上鹿安清的後腰,僅僅是這個簡單的接觸,都讓他嗚咽了一聲。

“我曾聽說,在史館內,有些祝史,會非常契合。當他們同進同出的時候,不管是拔除災禍,還是抵抗反噬,都會事半功倍。”公西子羽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盡管聲音裏也纏繞着欲|望的香氣,卻仍然溫柔似水,“所以,這樣契合的祝史結對時,總是增益不少……”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在這時,幾欲令鹿安清發狂。

話語如同惡劣的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經。

“故,史館內,在遇到互相契合的祝史時,總是會優先安排他們在一處……”公西子羽将鹿安清抱了起來,大片大片的血液染紅了他們的衣裳,“如此一來,也能降低祝史們崩潰的可能,就如同,明武,和江臣。”

他抱着鹿安清大步朝着內室走去。

“也如同,你與我。”

最終消失在屏風後。

好似蜿蜒爬行的巨蟒,正緩緩搖曳着,拖拽着,将獵物盤踞在懷中。

一點、一點地收縮着有力的尾巴尖尖。

将其溫柔地溺斃在死亡的毒|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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