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寧皇後離開鳳儀宮時,根本不曾想過,德天殿內,會是如此……令人震顫的一幕。她剛趕到德天殿,就立刻封鎖了全部的消息,将德天殿內牢牢控制住。
在深宮大院內,在不見明康帝蹤影時,寧皇後的話立刻落實下去,将整個皇城圍得水洩不通。
寧皇後擰着眉:“官家,姚英呢?”
有侍從顫巍巍地說道:“皇後娘娘,奴婢也不知,方才地龍翻身,奴婢趕去寝宮,就不見官家的蹤影。偏殿內飄來濃重的血腥味,但幾位祝史在內,奴婢等無法入內。”
史館的人?
寧皇後眉頭微動,帶着人趕往了偏殿。
偏殿之外,明康帝最信賴的禁衛軍确實圍在此處 。只是,他們卻無一人能夠上前,能夠近身。
寧皇後皺眉:“為何不進去?”
“卑職無法靠近。”
禁衛軍如同潮水分開,簇擁着寧皇後。
無法靠近?
寧皇後的心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越過拱衛的禁衛軍,輕而易舉地跨過了之前他們無法逾越的界限。
“皇後娘娘!”
“娘娘,危險!”
“護駕,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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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衛軍驚動了起來。
卻始終無法靠近。
寧皇後擡起一只手,跨過了臺階,幾步走了上去。那門,仿佛被人牽引了一般,自然地勾動出來。
打開了。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寧皇後的臉色很是難看,借着殿外大片大片的火光,她隐約看得出來,偏殿內躺着好幾個人。
血腥味不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而是……她轉頭,看向角落裏。
一個漆黑,幽深的甬道。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暗門。
“皇後娘娘。”
輕輕的,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來,帶着幾分怪異。
“如果您想要留住官家的性命,那還是快些派人下去,或許還能夠讓他再活上片刻。”
男人輕輕的,平靜地說着。
“鹿安清。”
寧皇後的頭有點疼,她微眯着眼,望向另一側。在陰影深處,端坐着一個人。他似乎懷抱着誰,姿勢甚是親密。
“正是臣下。”
“你做了什麽?”寧皇後冷然道。
“皇後娘娘,您應該問,官家做了什麽。”鹿安清淡淡地回應她,“在那甬道之後,并非只有官家,還有今天晚上留宿在宮中的所有皇親國戚。您猜猜看,為什麽他們,會被官家關押在偏殿?為什麽,這裏會有這麽多血跡?您覺得,官家想做什麽呢?”
“為何不許禁衛軍靠近?”
“您應該問,為何他們不許太醫靠近。”
鹿安清的聲音裏蘊含着某種可怕的深意,“比如拯救一下,險些為此死去的大公子。”
當鹿安清提起公西子羽時,寧皇後一直面無表情的神情總算動容,猛然往前走了幾步。
“皇後娘娘,事情未大白,未有定論前,您還是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方才對大公子最為正确 。”
寧皇後眉心都能皺成小山丘。
過了片刻,她猛然轉身,朝着門外的禁衛軍厲聲吩咐了什麽。
在她的嚴令之下,禁衛軍總算動了起來。
随即,原本被無聲力量籠罩的偏殿,也仿佛接觸了禁令,讓宮內的侍從湧了進來。在各處的燈火重新燃起後,此地的血跡斑斑再度顯露出來。
相隔甬道對面,鹿安清正環抱着公西子羽靠坐在宮牆旁,他的一只手牢牢地捂住青年的心口,已是血肉模糊。
公西子羽面容蒼白,昏厥在鹿安清的懷裏,仿佛随時都要死去。
寧皇後看到這般慘狀,那一瞬間,偏殿內外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皇後勃然的怒火。這個女人的眼底燃燒起來的火焰,仿佛能将所有一切都燒得一幹二淨。
“官家呢?”
“大概是在甬道內。”
寧皇後幹脆地點了點頭,朝着一個禁衛軍昂了昂下巴,那個侍衛不明所以地上前來,手裏的火把與劍都被她一并搶了過去,“帶上幾個人,随本宮進去。”
寧皇後的命令如此,禁衛軍無法違背。只得多多點上幾個人,跟着皇後下了甬道。
她是這樣的脾氣,有些事情非得是親眼看到,不然無以明白,究竟意味着什麽。
不多時,太醫趕了過來,從鹿安清的手裏接過了垂死的公西子羽。
當他們小心翼翼地将人翻過來,看到那個血肉模糊的窟窿時,就連最見多識廣的太醫都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呼。
“這到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醫不由得問道。
鹿安清疲倦又輕柔地說道:“官家捅的。”
悚然之下,整個殿宇都仿佛因為鹿安清這麽一句話而凍結。
太醫臉上的表情無疑是後悔。
不知是後悔今晚上的輪值,還是多嘴問了這麽一句話。
鹿安清根本不在乎他們到底是什麽想法,只是安靜地潛于意識裏,竭力去探尋公西子羽的精神觸須,只要他們的意識仍然有所聯結,那意味着公西子羽尚有生機。
他根本無法再去細想,當他踏入甬道時,迎着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他将看到的,卻是公西子羽緩緩倒地的身影。
鹿安清不記得他是怎麽将人帶出來的,不記得他是怎麽打暈劉明德等人,不記得他到底是如何排斥所有人的靠近——
濃烈的保護欲,幾乎将他的心擁擠得爆炸。
鹿安清幾乎無法壓制住自己的本能。
任何靠近偏殿的人,都會被他視為敵人。禁衛軍要是真的敢踏進一步,鹿安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做什麽。
同樣是本能,讓他把所有人都攔在門外。
鹿安清長長吐了一口氣,壓抑着自己要把公西子羽從太醫手裏搶回來的沖動。他聽到了來自甬道裏的聲音,這個時候,他竟然有些懷念自己的心聲。
如今這驟然的局面一出,不管是誰,都不可能保持平靜的心境。
不多時,寧皇後率先走了出來。
她的宮裙下擺染血,陸陸續續有好些侍衛在她的吩咐下進去,将昏倒在裏面的皇親國戚都搬出來。
落在最後,被幾個禁衛小心翼翼搬運的,乃是明康帝。
奄奄一息,即将死去但是,還殘留着最後一口氣。
他在死亡邊際掙紮,一只腳差點踏足地府。
鹿安清在他的身上,聞到了……屬于公西子羽的血味。
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嗅覺,居然是如此靈敏,也是如此可怕,竟能活生生嗅聞到來自另一個人的氣息。
鹿安清都沒意識到,他悄然從宮牆根腳站起身來,無聲無息地越過了諸多宮人,出現在了明康帝的身旁。
“鹿安清!”
寧皇後的聲音清脆,平靜,帶着一絲隐忍不發的怒意。
鹿安清停住動作,片刻後,他緩步後退,行至寧皇後的跟前。
“皇後娘娘,有何吩咐?”
“你先前所見,底下發生了什麽?”
“回皇後娘娘,臣只發現了大公子險些被剖心而死亡,密室底下确實有諸多争吵,但臣不敢妄言,還是等王爺們醒來後,再問問他們罷。”鹿安清的目光掃過或坐或躺的王爺們,“畢竟,諸位王爺的身上,與大公子,都有被捆綁痕跡,也不知道是哪位,竟是如此膽大妄為,在皇城跟腳下,做出如此違背天理之事。”
他微微笑了起來,眼底卻不帶任何笑意。
“若是老天爺知道,怕是天打雷劈,叫他不得好死!”
明康帝劇烈咳嗽起來。
他身中多刀,本就危在旦夕,聽得鹿安清這話,他瞪大了雙眼,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湧到腦門,一邊咳嗽一邊開始嘔血,顫巍巍地擡起胳膊,“嗬嗬……嗬嗬……你……”
轟隆隆——
本就烏雲遮蔽的天幕之上,驚雷驟響,接連不斷。紫雷粗壯,在天邊游走,如同蛟龍,亦是振聾發聩。
在一聲又一聲巨雷之下,仿佛天地都被被雷電劈開。
鹿安清但見,一縷一縷的金色緩緩、緩緩地從明康帝的身上剝離,如同潰散的金霧。
本不該看見的明康帝,卻好像也能看到一般,原本的怒火再不見,僅剩下的力氣不住朝着四處抓握,仿佛想要将這些潰散的金色重新抓在手裏。
可是那些溢散的龍氣根本無法聚攏,只是潰散得愈發快速,而後……
“唔嗬嗬……”
明康帝抓住喉嚨,兩腳不住地踹蹬,眼球血絲密布,好似無比痛苦。
“官家,官家——”
“來人,快來人啊!”
“快點快點……”
“官家!”
明康帝一口血噴了太醫滿臉,驟然失去了力氣。太醫愣在當場,手指都開始顫抖起來。
他摸上明康帝的鼻子。
“……官家……駕崩了……”
他喃喃地,不可置信地往後倒退幾步,軟倒在地上。
“唔……”
躺在軟塌上的康王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
“官家,駕崩了!”
又一聲急促,惶恐的聲音響起,康王猛地擡起頭,驚恐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轟隆隆——
紫雷貫穿天地,照亮了黑幕。
暴雨傾盆,驟然而下。
鹿安清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公西子羽的身邊,聽着他孱弱的心聲一點、一點地強壯起來,緩緩閉上了眼。
他沉入意識裏,精神觸須謹慎地搭上公西子羽的,然後……他嘗試着……将自己的想法融入其中……他要……
撲通——
鹿安清将自己的心與公西子羽的心聯結到了一起,默默聽着那如出一轍的心跳聲。
公西子羽的心開始有力地跳動起來。
撲通——撲通——
太醫猛地擡頭,感覺那有力的脈搏,顫抖着聲音說道:“大公子……大公子有救了!”
嘩啦啦——
如同銀河之水傾倒,整個人世間都覆蓋在雨幕之下。
仿佛再不可停。
感覺我立的flag總會被推倒,可惡啊,被拖出門了實在不好意思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