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有時候就是不得不承認,事情的發展快得驚人。前些時候朝臣還在争論不休,關于儲君的位置,而到了現下,明康帝的聖旨,為這件事滑上了終結。

就在宮廷悄無聲息地為繼位開始做準備時,四皇子就已經氣勢沖沖的沖進了德天殿。

在他的身後還跟着滿臉尴尬的三皇子。

自打出事之後,幾個兄弟就沒怎麽見過,皇後把大公子看得死緊,輕易不許讓任何人靠近。在他的身邊,能夠進進出出的人,全都是皇後的心腹。

當三皇子跟着四皇子一路闖進去的時候,他心裏的驚懼已經到了巅峰。他抓住已經有些癫狂的四皇子,“四弟,不要在這裏胡鬧了,快些跟我出去。”

四皇子一把揮開了三皇子的胳膊,暴躁地說道:“忍耐忍耐忍耐!三哥你就只會這麽說,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要忍!”

他滿臉帶着焦躁和怒意,臉色慘白得很,好像是剛剛從寒水裏撈出來一樣。四皇子時不時看向四周,仿佛他的身邊跟着什麽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動作非常緊張。

三皇子是知道四皇子一直在做噩夢的。

除了幾次争吵時,四皇子沒忍住叫喊出來外,他不肯和別人說道。但是三皇子知道,這持續不斷的噩夢一直在折磨着四皇子,讓他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原本四皇子長得高大威猛,可短短幾個月內,就已經迅速消瘦下來,情緒也越發緊繃失控,不然,他是做不出來擅自闖入這樣的事。

鹿安清悄無聲息地站在公西子羽的身後,他屏息斂氣的時候,近乎無人在意到他。

四皇子之所以會激憤闖進德天殿的原因非常明顯,蓋因朝中提及,倘若新帝登基,那麽餘下的兄弟手足怕是應要回到封地,不得外出。這不過衆多朝臣說辭之一,卻的的确确引起了某些人心裏的驚恐。

鹿安清的思緒放得有些遠,耳邊盡管充斥着四皇子的咆哮,可是不管三皇子還是公西子羽,都顯得有些半心半意,未必真的聽得進去。

等到情緒失控的四皇子被人壓下去,只餘下三皇子時,這殿內就莫名顯得空曠過頭了。寂靜的殿宇內,三皇子咽了咽唾沫,啞着聲音說道:“大哥,父皇和四弟的事情,的确與你……沒有幹系嗎?”

公西子羽微微笑了起來,眉眼微彎,帶着一絲無奈嘆息:“三弟,若我有這樣的能力,那何必在冷宮裏待上這麽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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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的面色不大對勁。

“因為大哥你……”三皇子抿唇,“很久之前,并不是真的,因為父皇才被關押起來的……不是嗎?”

鹿安清揚眉看向三皇子。

只不過三皇子這個時候已經無瑕注意到多餘的視線。

“父皇之所以廢掉大哥的位置,是因為父皇他害怕。可是,能将大哥你趕下儲君位,那也是因為……你答應了。”

三皇子握緊了拳頭。

“不然,為何真龍會出現,又消失?”

三皇子一直固定自己會成為下一任的皇帝,這并非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因為他曾經的的确确,親眼所見。

如果有幸得見真龍,那會認為自己命定所屬,也是理所當然。

可直到現在,三皇子卻清楚明白,當年他所見,不過是因為……公西子羽不要罷了。

真龍之氣,可并非只是由着歷代皇帝自己選定的繼承人,就一定存在于繼承人的身上。大多數時候是這樣,也有小部分時候,不是這樣的……就正如太子被廢除後,公西子羽仍然是真龍眷屬,直到他丢棄這個命運後……

四皇子才有幸得見。

這些年來,他一直隐隐約約地察覺到這點,直到幾個月前,在某一個白天,他不過是坐在殿內和皇子妃喝茶,就莫名心悸,差點昏厥過去。

皇子妃急得要請太醫,卻被氣喘籲籲的三皇子給壓了下來。他的心口狂跳,仿佛那顆可憐的心就要這麽蹦出來,弄得他滿頭大汗,臉色慘白。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失去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重要到,仿佛要把他的脊髓都抽出來那般疼痛劇烈。

那一刻,三皇子意識到了什麽。

“三弟在講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公西子羽淡笑着說道,“只是不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這都并非重點。”

公西子羽仍然有些蒼白的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重點是,你應當慶幸,這件事并不被父皇所知。”

他慢騰騰地摸上自己的心口。

“不然,這道傷,就會出現在你的身上。”

三皇子的臉色一點點怪異起來。

“虎毒不食子,”公西子羽仿佛看不到,繼續說道,“可是咱們這位父皇挑選的要求,卻正正是你所說的那般……”

他低低笑了。

“三弟可以好好想想,你可有我這樣的幸運。”

盡管鹿安清是站在公西子羽的身後,可他卻莫名有種被盯着看了一眼的錯覺。

他面無表情地沉思着。

等到三皇子已經離開後,他聽着大公子長長嘆了口氣,聽着那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鹿安清快步走了過去,就發現公西子羽方才捂着的地方,正隐隐約約透着紅。

鹿安清皺眉,上手把衣服揭開,果不其然看到了點點猩紅。

“太醫說不可久坐,公子怕是沒有放在心上。”

“豈敢豈敢,太醫所說,我自是一直記得的。”

鹿安清皺眉,好在殿內因着公西子羽受傷,常有傷藥在旁。眼下又是要緊時候,輕易不能讓人知道公西子羽的真正情況,所以鹿安清只能親自動動手。

他在外多年,倒是習以為常,将髒了的繃帶換掉,又重新上藥換好冷不丁聽到公西子羽一句話。

“方才三弟,四弟所說之言,安和是怎麽想的?”

“臣沒想。”鹿安清站起身,去邊上的木盆淨手,“先帝已經無以為繼,無法庇護百姓,他退位,本就是早晚的事。”

京都頻繁出現的災禍,本就是無形的警惕。

警惕着明康帝身體衰亡,警惕着皇帝需要再選繼承,然明康帝明知道如此卻仍然謀圖所謂長生,縱然真給他機會能夠不老,然他命數該到,再坐在皇位上,那天下百姓又當如何?

可明康帝不在乎。

那有些事情即便發生了,也是理所當然。

十一月八日,朝臣遵循明康帝遺旨,尊公西子羽為新皇。

十一月十三日,新帝祭天,大赦天下。

十一月二十五日,先帝入殓,祭儀開始。

十二月十九日,諸多宗親返回封地。十二月二十三日,諸位皇子公主各有晉封。

十二月二十九日。

新年将至,肅穆許久的皇宮總算有了一點點別有不同的氣氛。

盡管因為先帝新喪,不得大紅點裝,但也有了點亮。病重已久的太皇太後身體有所好轉,新帝高興之下,分賞宮人,宮闱之內,就有了不少新鮮的活氣。

鹿安清迎着雪,彎腰出了車馬。

他腿腳不便,新帝特特讓他進出可乘坐馬車,鹿安清不在意這些,也無所謂推辭。

“祝史大人,”非石笑眯眯地迎了上來,“官家正在候着您呢。”

鹿安清挑眉:“官家不是剛下朝?”

“正是因為剛下朝,朝中正有急事,官家想要與您商議商議。”非石在前頭帶路,将鹿安清請入殿內。

“何事?”

非石有點暧昧地笑了笑,将鹿安清引入殿後,又欠身退下。

鹿安清挑眉,望向高堂上的帝王。

最近幾月,公西子羽登基後,與從前卻是別無二致,并未因為身居高位而有所不同,朝臣們內心惴惴不安之後,又慢慢放下心來,只以為這位皇帝,與從前的聲名威望一般無二。

還是個溫良,乖順的。

只是間或的,鹿安清能從公西子羽的聯接裏,感覺到少許晦澀幽暗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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