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周都城郊外有一座山,謂曰“西梁山”。

此山風景秀麗,登高遠眺,重巒如湧,萬綠無際,盡收眼底。

山腳那條陽光照耀下的土路,是通往都城的唯一通道,也是大周官兵打仗或凱旋的必經之路。

如此山光明媚,地勢絕佳的西梁山上卻有一座衣冠冢,墓碑上刻有“吾妻阿宛衣冠冢”,墓碑前方三米處遠種有兩棵紫荊樹。

每年冬春之際,紫荊樹會盛開紫色的花兒,為冬日寂寥的西梁山添上一份色彩。

陽春三月,紫荊花還未凋落,草兒早已迫不及待地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冒出頭。

陽光溫暖,天氣晴朗,正是牧羊放牛的好時節。

彎彎曲曲的土路上,有一牧童騎着黃牛,嘴裏唱着帶有大周獨特腔調的歌謠。

黃牛不緊不慢地走到山腳,牧童動作利索翻身而下,目光習慣性往那座孤冢一瞟,觸及到某處,懶散的目光瞬間神采奕奕。

他激動地牽着黃牛往那孤冢大步走去,沖着面對墓碑席地而坐,鬓發斑白的“老者”,邊走邊搖手招喊:“老爺爺,老爺爺……”

那“老者”側目望去,看到不遠處神情意外興奮的牧童,疑惑的神情在看到他身後黃牛立即恍然。

三年前,在此處遇見的牧童已長這般大了。

這位“老者”今年不過四十有五,被十二三歲的小兒稱之為老爺爺,實在不合适,不過是在三年前兩人初見之時,他鬓發早已半白,被小兒誤稱,懶得糾正。

只瞧牧童氣喘籲籲地将牛繩綁到紫荊樹上,轉身坐在老者身旁,懷念道:“您可有好些時間未到此處看您妻子了。”

老者望着墓碑,黑眸哀傷悵然道:“是啊,三年了……”說罷,似是傷情,喉嚨湧上一股腥甜,老者右手握拳抵唇咳嗽了四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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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見狀,擔憂道:“您沒事吧?”

老者擺擺手,壓住喉嚨深處的癢感,沉聲道:“無礙。”

牧童見他不再咳嗽,稍稍放下心來,仰頭問道:“老爺爺,三年前您說的故事還未講完呢……”

老者問:“講到……哪裏了?”

牧童:“講到柳将軍戰亡沙場,據說少将軍也下落不明,城池逐個攻破,犬戎兵臨灏京城下……”

老者望着墓碑,目光悠遠,似是在回憶,良久才道:“沙場兇險,柳家軍不慎誤入敵軍圈套,柳老将軍不顧自己性命,毅然保護少将軍以及兩千餘名将士撤退,撤退之際,敵軍卻大肆散播謠言,傳柳家将領悉數陣亡。謠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入都城灏京,城中嘩然一片……”

牧童氣憤填膺,握拳捶地:“……這犬戎之流真是狡猾!”

老者:“兵臨城下,大周文武百官提議遷都,皇上準奏,為防止敵軍知曉此項決議,趁機追蹤,全朝上下決定制造一場假象,火燒長生殿,‘皇上皇後’均葬入火海,代替皇上而死的是皇上貼身近侍,代替皇後的則是一名……舞姬。”

牧童頓時心生佩服:“他們也算死得其所。”

老者沉默不語,之後仰天長呼一聲嘆息:“據說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

牧童:“那……後來呢?”

“後來遷都邑城,少将軍與皇上安全會合,得知宮中慘事後異常憤怒,下決心定要将那犬戎趕盡殺絕,報仇雪恨!”老者說到此處,神情激動,雙拳緊握,手背青筋暴起,眼裏的狠絕展露無餘。

牧童被老者的神情震懾住,久久未出言一句。

老者繼續道:“犬戎只會打打殺殺,哪會治理什麽政務,當時大周因戰亂災荒四起,民不聊生,一年後坊間農民起義,部隊發展到百萬之衆,皇上便命少将軍趁機殺回灏京,五年時間逐一收複城池,逼退犬戎,平定戰亂。”

牧童拍手叫好:“那老爺爺,這位少将軍近況如何?”

老者:“他呀,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半年前終染頑疾,藥石無醫,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牧童擰眉望着老者,嘆道:“可惜了,敢問那位少将軍如何稱呼?”

“柳恪。”

老者随手撿起一塊尖石,在土地上書寫,“柳恪”二字端莊雄偉,氣勢開張。

牧童緊盯地上那兩字,謹記心中。

日落西山,牧童該回家了,站起身走到紫荊樹前解開牛繩,看了眼深紫色的紫荊花,他道:“紫荊花快要凋謝了,您這次回來還走嗎?”

日落,山上似是多了些涼意,老者又咳嗽幾聲,沒有回頭,聲音滄桑:“不走了,這次……永遠不會再離開。”

“您明日還在這裏嗎?”

“每日都在。”

“那以後您再和我講講打仗的趣事,可好?”

“……好。”

老者與墓碑相對而坐,閉着眼似在回憶中睡着,在夢中好像又見到了他的妻。

過了幾日,牧童再次來西梁山放牛,卻見墓冢左側多了一座墳墓,碑上寫着“柳恪之墓”。

牧童看着“柳恪”二字愣怔須臾,驀地恍然大悟,當即跪在墓前磕了三個頭。

他望着墓碑,喃聲道:“前幾日您說,您一生未娶妻……”視線緩緩移向旁邊的衣冠冢,有些不明白:“卻為何又稱她是您的妻子?”

***

“為什麽?”

傅加林突然從夢中驚醒,大口喘着粗氣,方才的呓語仿佛還響在耳邊。

整個宿舍黑布隆冬的,其他三人還在盡情酣睡,酣睡聲此起彼伏。

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03:46。

時間還早,放下手機,傅加林閉上眼翻了個身兒,但卻沒有真正進入睡眠,始終處于半夢半醒狀态。

這些年,傅加林一直反複夢着類似情景,有時會出現一個古代女子和男子,有時會莫名其妙出現一場大火。

這些夢在她第二天醒來,不知是何緣故,只能記得零星片段。

尋找答案無果,可她堅信着總有一天會有一把鑰匙打開所有秘密。

早上,叫醒傅加林的不是晚上定好的鬧鐘,而是一通催命電話。

杜安歆:小姐姐,起床了沒?

傅加林在床上自我掙紮,睜開眼,閉上,再睜開眼,清了清嗓子:起了起了。

杜安歆:快點啊,今天還要去公園拍《寄妻書》正片呢,馬桦待會兒開車來接我們。

傅加林:知道了。

結束通話,傅加林盡量減輕聲音起床收拾,畢竟現在才五點多,難得過周末,舍友都還沒醒。

傅加林,22歲,青安大學大三學生,海圳市人,與杜安歆是高中同學,有幸一起考入青安大學繼續當校友。

不過所學專業不同,她是漢語言文學專業,杜安歆是影視後期,因有共同的愛好——喜歡古風,成為彼此的好閨蜜。

傅加林的媽媽林施琅,是首都舞蹈學院的古典舞系老師,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傅加林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熏陶,喜歡漢服,喜歡各種古風物件,唯獨對于舞蹈,她是喜歡卻抗拒着。

現在傅加林記不太清小時候發生的事,聽林施琅說她五歲時不肯吃苦,為逃避上舞蹈課出了意外,磕着腦袋了。

林施琅只好放低要求說未來可以不走專業道路,但氣質一定要培養,後來傅加林走上了業餘舞者的道路。

傅加林在舞蹈方面很有天賦,骨骼軟,記憶力又好,往往林施琅做一個高難度動作,她練習幾遍後就能學會,這讓林施琅無比後悔當初沒有讓她繼續學習。

十一歲那年,林施琅不甘心,給她報了全國舞蹈大賽,經過各種PK賽,成功晉級參加總決賽的節目錄制,最終順利拿到大賽冠軍。

期間,林施琅多次表達意見,大有一種要培養出一個古典舞蹈家的意思,奈何傅加林态度堅決,只能遺憾作罷。

洗漱完畢,傅加林坐在桌前對着鏡子,手法娴熟地梳着漢式發型。

她是B站古風舞圈的舞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B站舞蹈區投稿。

大一時,杜安歆學視頻剪輯,需要素材,于是就拿她之前在自家門前公園拍攝的一段舞蹈練手。

初次接觸剪輯,杜安歆充滿了新鮮感,用周末兩天的時間将舞蹈剪輯出來,配上BGM《昔言》。

傅加林看過剪輯效果,還算差強人意,畢竟拍攝得就不是很專業,不能要求太高。

杜安歆混跡B站多年,裏面可以上傳各種風格的視頻,于是開始撺掇她投稿。

傅加林一時腦熱,注冊ID賬號“阿宛”後,把杜安歆練手的那個舞蹈視頻傳上去。

剛開始并沒有多少關注度,只有一千多點擊和四十多個彈幕評論,她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過了兩三天,杜安歆打來電話讓她登陸B站看視頻有驚喜,她登上去後,一下子傻眼了。

此時播放量将近十萬,彈幕一千五百多條,評論五百多條,收藏五千多,分享一千多次,後臺粉絲居然有将近五百名,并且還有持續上漲的趨勢。

傅加林在宿舍拿着手機看評論,其中有誇贊的,也有批評的,但更多的是建議她出正片,不一樣的服裝化妝選景會讓這個舞蹈更有表現力。

于是大一國慶節回家,她們借了一臺機子,地點還是那個公園,挑了一處古香古色,看起來不那麽穿幫的亭子。

有了之前很好的鋪墊,《昔言》正片一出,路人便被這驚豔絕倫的舞蹈圈粉。

傅加林一襲紅色戲服,傳統的花旦戲妝,再加上恰到好處的舞蹈動作和表情,都讓這支舞蹈生動不少。

也因為傅加林的舞蹈像是還原了曲中那名戲子不願忘情的執着,尤其舞蹈中幹淨利落的風火輪和結尾部分動作舒緩的卧魚兒,加上那雙無奈悲涼的眸子,在粉絲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當時B站因此興起了一股《昔言》翻跳風,不少B站UP主和粉絲私信她要舞蹈翻跳授權,直至現在還有人來問戲服出處。

傅加林不是那種很高産的阿婆主,到現在也才投稿四個作品。

除了《昔言》,還有《短歌行》《半壺紗》《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但每部舞蹈視頻都有幾十萬的點擊,粉絲關注也從當初的500發展到如今的9.6萬。

好友杜安歆說,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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