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間真精彩
人間真精彩
月桂樹的光再一次照亮洞口的時候，我抱着玉杵迫不及待的竄了出去，蹲在玉臼旁觑着吳剛的臉色。
上次惹他不高興，我終于又有借口靠近他了。
“你為什麽要搗藥？”在我偷看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後，他終于開口了。
“因為這是玉帝交代的差事。”見他手上沒停，我也不敢停，兩只爪子抓着玉杵一下一下的搗着玉臼裏的藥材。
“你就沒想過，搗這個藥材有什麽用？”
我手上停了，看着吳剛，“我問過她這個問題。”
她是誰，我們都很清楚，所以他停下了，轉頭看着我，“她說了什麽？”
“她說仙藥肯定是給仙人用，我在做一件大事。”
那時的她笑盈盈的伸手來點我的鼻子，然後伸手将我抱在了懷裏揉。我被揉得很舒服，再也沒問過那個問題。
吳剛笑了。這是嫦娥死後，我第一次見他笑。
“是她會說的話。”
他笑得好溫柔，就如同以前對着嫦娥笑一樣。我有點高興，抱着玉杵用力的搗了兩下才不太好意思的對他開口。
“你……你能跟我說一說人間的事嗎？”
吳剛似乎有些訝異，随後又笑了，将斧子往月桂樹下一丢，倚着月桂樹坐了下來，“你想聽什麽？”
我搖搖頭，“不知道，你上次說的人間的熱鬧，我很喜歡。”
Advertisement
“那我給你說一個長安的簪花會吧。”吳剛說着，用手在地上開始比劃。
長安簪花會三年一次，是人間文人權貴最喜歡的盛會，那個時候，無論是姑娘還是少年，都會在頭上插上一朵鮮花當做裝飾，華服盛裝，配上頭上盛開的鮮花，當真是美不勝收。
有興致的人家，會專門為了簪花會去培養一朵奇花，為了讓自家的姑娘或者少爺在簪花會上拔得頭籌。窮苦的人家也會去培養各種花當做營生，越漂亮的花價格越高，有時候賣出一朵奇花，夠一家人吃喝幾年。
很多姑娘和少年會在簪花會上看對眼，成就一對對姻緣。
“姑娘家看中了哪家少年郎，會将頭花當衆扔給他，少年與姑娘看對眼，就可以将自己的頭花與姑娘交換。”
我被吳剛在地上畫出來的盛會吸引了，仿佛那時的熱鬧就在我眼前，一個個簪花嬌笑的姑娘，還有一個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我想起了年少時在山間修煉時，春日裏五彩缤紛的山花，還有彌漫的花香，曾經我也因為貪戀這些色彩，放下修煉去那些花草裏打過滾，也曾經因為和同伴被花粉染了一頭而互相嘲笑。
可是比不上人間。
“真好看。”我把頭放在爪子上，趴在那副畫前默默的看着，“人間真精彩。”
吳剛發出了不一樣的笑聲，我擡頭看他，視線對上的一瞬間，我突然感覺有些羞赧。
“你……你笑什麽？”笑我沒有見識嗎？
“我是覺得，你跟人間的兔子也沒什麽差別，一樣的膽小，一樣毛絨絨的，很……可愛。”
我羞得一下子竄回了洞裏。
以前嫦娥也經常說我可愛，還上手抱我，我也沒這樣的。我捂着心口，感受了一下，砰砰砰的聲音幾乎要在洞裏弄出回聲了。我用爪子搓了搓臉，燙燙的，毛都要變紅了。
我好像生病了。嫦娥以前也經常抱着我告訴我她在人間的事情，但是好像吳剛口中的人間更吸引我，他好像見過很多的盛會，看過很多的山水，遇到過很多很多的人。
他說人間快意一劍一馬一壺酒，他說人間多情癡男怨女總相思，一花一木一飲一啄，從他嘴裏說出來總是那麽生動有趣。
有的我曾經聽他跟嫦娥說過了，他們聊天的時候經常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有着我看不懂的默契，但是現在嫦娥死了，我又聽了一遍，我聽懂了，還想聽更多。
“酒是什麽味道的？”
“人間的書生真的知道得那麽多嗎？”
“人間的小姐也漂亮嗎？”
“跟嫦娥一樣漂亮嗎？”
我昂着腦袋看着吳剛，注意着他的每個表情，“我也覺得沒有，她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仙子。”
只有提到嫦娥的時候，他才會停下手裏的動作，才會露出那種我看不懂的表情，我想跟她不一樣。
“吳剛，你在人間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他剛來時，嫦娥就跟我說過，他這樣打扮的都是書生，書生多文弱風流，看過很多書，寫過很多字。
而我現在，對他的過去感興趣了。他是不是也像他口中的那些書生一樣，收到過很多小姐的簪花，甚至也送出過很多簪花？在嫦娥之前，他是不是也喜歡過哪一個人間小姐？
“我？”吳剛嘆了一聲，“我不過一個浪蕩子而已，喝酒打馬，吟詩作對，年少不知事，也曾意氣風發的覺得自己是經世之才，對世事高談闊論，目無下塵。廟堂之高，江湖之遠，好像都裝不下我的大志。”
我對他眨眨眼，聽不懂。每當我這樣做的時候，他總會換成我聽得懂的話來說，這次也一樣。
“我讀過很多本書，也寫過很多字，去過很多地方，那時候就覺得世間應該很少有像我這樣的人才了，後來見識過更多的人，遇到了讀更多書的人，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所學不過皮毛。後來心性受損，索性放浪了幾年，走了修道這條路。”
“可是你修成了。”
“修成了，也沒修成。”
“因為……受罰的原因嗎？”他既然修道了，能夠修成多為不易，我只知他因為修道之心不正觸怒玉帝，但是具體的從來不敢問，就像我不敢問他為何這麽對嫦娥。
我覺得我長進了一點，至少問了這種問題，只是渾身緊繃，沒有立刻朝洞口竄去。
“你怕什麽？”他又笑了，順帶快速伸手捋了一下我背上的毛。
他的笑意和動作很好的安撫了我，我又放松下來，再一次趴在了他腳邊，聽他說故事。
“因為修成之時，我問了一個問題，修道為苦道，我這種浪蕩子都能修成，天下苦難之人何止千萬，僅僅是因為我讀書識字就比他們多一個選擇嗎？”
他在修成之時，質疑了天道的公平，難怪會觸怒玉帝。我覺得他想得有點多，像我們這樣的族群，大多數都是以修煉為畢生追求，能夠修成已經屬于族裏的佼佼者了，大家的修煉方法不一樣，何必去比什麽苦呢？道不同而已。
可是我沒說，這些話我不能說，因為我跟他也不一樣，我也怕再一次惹他生氣，就再也不給我講故事了。
好在這個話題就此翻篇了，他跟我說了許多他經歷過的事情，具體到哪一次游玩摔下了馬，哪一次路邊偶遇了一位姑娘……
時間太久了，他很多事也記不太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