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素的解釋
白素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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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從未懼怕過什麽,可是這一刻,真當是全身僵硬,冷汗從後背急速湧出。
難怪人言常道話不可說得太滿;好比前些日程放當着幾人面誇耀他身體如何強壯健康從不染病,這幾日便感染風寒只能身纏棉被手捧藥爐與那麻黃連翹金銀花為伍了。自己當真是吃飽了撐的,好死不死為何非要挑戰鬼神之論呢?
——操,子不語怪力亂神,莫非是因為真的存在怪力亂神!
韓攻下意識地向後挪腳,就這樣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朝着門,冷汗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
汗水低落地板,細而無聲;帳中女人如有感應,猛然坐起。
韓攻頭皮一炸,瞬間石化。
女人揉揉眼,閑散瞥來,道:“少主人?” 一臉睡意婆娑,倒是別有一番美麗風情。
啊呸,這會去他娘的什麽美麗不美麗?女鬼都是越好看的越兇殘,自古紅粉堆皆英雄冢,要說妲己褒姒那樣的妖精不連累人,怕是纣王幽王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他的血液迅速抽絲剝繭,分離成了兩股,冷的向上頂,熱的往下灌,視野空茫四下虛幻,他是誰他在哪,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東西南北中發白,有沒有哪路神仙大發慈悲出手來救救他,快收了這妖孽啊。
妖孽見他一臉如喪考妣,溫柔關切:“少主人,你臉色不好,是否病了。”說着便下了床。
白素這一起身,忽覺症結所在,自己長手長腳,立刻去摸臉頰,果然已經變身。
她驀然一驚,第一反應便看向韓攻。
韓攻豈是坐以待斃之人,轉身拔腿向外跑。
他哪知道,沒兩下子還想從白素眼皮底下溜走無異于沒翅膀還想飛的鳥人,茅坑邊上打地鋪,離死不遠了。
白素一臉睥睨,八風不動,腳步都懶得邁,抽下系帳子的絲縧,信手甩出,那絲縧如同靈蛇般纏住韓攻腳踝。
她一拉扯,韓攻便撲到門上。
幸好他的手已摸到門栓,穩住還有希望!他奮力向外打開,救贖的清新晚風撲面而來,燃起一線生機,但馬上聽背後轟隆一聲,有掌風呼嘯而至,門轟然關閉。
韓攻被絕望支配,簡直如堕地獄。
他僵硬地轉過身,白素倏然逼近,輕輕一戳,點住他穴道。
白素雙手一撐,把韓攻卡在自己和門之間。
他個子高,俯身垂眸朝下望去,兩人目光相交,只見她眼中有數道光漸次閃過,犀利的、陰沉的、冷豔的、溫柔地……哪裏還是那個人畜無害的小不點。
又一滴冷汗從他腦門緩緩流下。
“你不要怕,本座不是鬼。”白素鳳目微擡,恢複真身的她自帶大冰窖氣場,周身無死角全方位環繞,森然讓人覺得冷。
韓攻木然地偏過頭,看見白素撐在自己身邊的手。
五根纖細如玉筍般的手指,全部鋼釘般摳入門板,幽幽的五個黑洞。簌簌、簌簌……木屑還從縫隙裏掉落在他腳邊。
他喉嚨咕嘟滾過一聲悶響。
白素見他面無表情,覺得他定是極迫切地等待自己的解釋,于是也頗真誠地道:
“本座之所以變成這番模樣,只因為被那奸人所害,其中的過程曲折得很,一時半會也同你說不清,但本座并無加害你的意思……”
正說話間,燈影劇烈晃動,油燈從他手裏滑落。
白素伸手接住,右手揮出,桌上的紙撚子嗖飛入手中,她将燈芯撥亮了,随手扔出去。油燈仿佛一只輕快的紙鶴,平穩落于桌面,屋中光明大盛。
不知覺地就表演了一手隔空取物的白素,繼續往下說:“總之,本座是個人。”卻不見韓攻臉色已經由白轉青。
見他不語,想必正在考慮自己的話。白素道:“現在本座解開你的穴道,你不要大聲叫招來旁人,如果你同意,就從左往右挪動一下眼珠子,好麽。”
他的眼睛滴溜滴溜來回滾了好幾遍。
白素便戳他一下,韓攻動了,捂住喉嚨彎腰便咳。
她還是有些擔心他不信,輕輕揪住他的衣領,自覺手下相當留情:“方才本座說的話你都聽懂了嗎?”
韓攻被這一股豪力扯得險些撲在她臉上,好容易穩住重心,眼觀眼鼻觀鼻,呼吸困難地開口:“你當真是小不點?”
白素松開他,韓攻向後摔去,撞在門上一聲悶響。
他捂着背脊站直,見她低下頭,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蟲玉,點了點頭。那蒼白的臉頰竟掠過一絲紅暈。
他微微一怔,這麽看她,居然也很絕色……
不過“很絕色”和“狠角色”往往只一步之遙。
白素自顧自回憶道:“本座練的那一手功夫原是永葆青春,功成後可逾百歲而容顏不老,哪怕花甲老人亦能返老還童;誰知道本座神功未成,卻遭同門出手偷襲,才會走火入魔,本座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挑爛手筋腳筋,剝皮剔骨,烹肉煉油!”
她越說越憤恨,面上狂态微露,那邪佞之色看在他眼中,又是一陣說不出的心悸。
她回眸,瞧見他腦門上滾滾而墜的冷汗,神色一收,溫聲安慰:“這些話本不該告訴旁人,只是你是我的恩人,我才據實以告。”
——別啊!就算他韓攻不混江湖也曉得,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滿臉的生無可戀。
“不過,既然你知道了本座的秘密,就有責任替我保守,否則……”
否則什麽?保守什麽?責任個屁啊!是她自己要說的同他有甚麽關系?他冤得慌!他恨不得自己是聾子啞子瞎子。眼看她越逼越近,韓攻急中生智:“小不點,你先把衣裳穿起來,再來同我說話。”
白素大吃一驚,當真有些慌了,剛剛控制他太急,竟忘了每回變身都要面臨赤|身裸|體的尴尬,急忙回去尋找,可偏這時找不到衣服。
韓攻解下鬥篷遞過來,白素接了裹好。
擡頭一看,見他還緊閉雙目,頭避嫌地扭向一邊,白素湊近了,踮起腳,往他臉上吹了口氣,逼他睜開眼睛看着自己:“方才本座的話,你當真信麽。”臉上頗有希冀。
他神色緊繃,斟酌措辭地道:“你容我坐下喝口水。”急需壓驚。
“你坐。”也許是做他的丫鬟一段時間習慣了,白素給他倒了一杯水。
韓攻接過來一口悶,餘光撇過來看她。
只見她坐在身邊,挨着自己很近的距離,澄清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仰望着韓攻,那眼神似妖似純,正邪難辨,直教他頭皮發麻。
他吞咽完喉嚨根的水:“你的意思是,你是人不是鬼,你本是大的,然後練那個什麽返老還童的功,返過頭了,所以變得不人不鬼。”
“不是不人不鬼!”白素愠怒,費了半天唇舌,他在聽個什麽?“本座是人,不信你摸,我的心是熱的。”
他觸電般地抽回手:“我信便是,摸就算了,你留着罷。”
白素心中稍覺松快,起身來回踱步,嘆氣:“其實,本座也知曉此事對你而言匪夷所思,可都是真的;每當我沖開三焦時,身體便會恢複一部分功力;然而持續不久,氣血淤塞又會變小,本座反複嘗試,終究不能得解。唉,這些本來都是上乘武學裏的東西,你一定聽不懂……你懂嗎?”
沒回音。白素轉頭一瞧,驚訝:“你……喂!”
韓攻趴在桌上,已然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