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漫金山
水漫金山
澤澤下了旭陽的車,緩步踱到小凡跳舞的廣場,遠遠地便看見了馬尾辮。
但與往常不同,澤澤今天站得比較遠,一個小凡看不見的位置。他的心裏還在鬥争,到底要不要跟小凡說。或許她已經知道了,那麽再提還有什麽意義?又或許她還不知道,那麽自己先告訴她是否合适?
左思右想沒個定論。
舞曲結束時,他終究沒能制服洶湧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蹭了過去。
舞團的成員已經習慣了,只要這小子出現,舞曲結束,小凡就會跟大家說再見。
今天也不例外,整理好背包帶,小凡一邊調整着呼吸,一邊笑呵呵地跟在澤澤身後。
澤澤在心裏又掙紮了一次,未果。
“小凡,”他停下腳步,轉身正對着小凡,小心地問:
”你知道了嗎?你學姐不走了!”
“啊?不走了?真不走了?”小凡提着一口氣,滿眼都是興奮。
“真的,千真萬确!”澤澤認真地點了下頭。
“太好了!”小凡激動地朝前蹦了一下,抓住澤澤的雙臂,用力地搖晃。她仰頭盯着澤澤,眼裏泛着光,“我們成功了!”
可能是小凡的雙手用力過猛,可能是小凡的目光過于熾烈,澤澤的後背僵得像塊鋼板,臉頰酥酥發麻,心裏漾起一波激蕩,呼吸也跟着加速。他胡亂地點了點頭,咬着唇移開了視線。
“可是……你是怎麽知道的?”稍稍冷靜,小凡覺察到蹊跷。
“旭陽說的……剛剛回來的路上,旭陽接了個電話,剛好說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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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嗎?為什麽學姐要先跟旭陽哥哥說?”
“不是你學姐,而是旭陽在澳洲的同學,跟你學姐一起做項目的。我當初就是通過旭陽找他拿到的項目資料。”
“可是他……”小凡有點發懵,“他是怎麽……”
“他們創始人都接到了你學姐退出的通知,各自發動關系想要盡快找到新的接替人選,他找旭陽就是拜托旭陽幫忙物色。”
“可是……前天早上她說不能毀約……但似乎有所動搖……可剛才下班時我還見到了學姐,她怎麽沒說?”小凡一點一點地梳理着時間線。
“……她,”澤澤頓了頓,直盯着小凡問:
“你讓她說什麽?”
“就說……她決定退出,不出去了呀。”
“然後呢?”
“然後?”看着澤澤咄咄逼人的眼神,小凡的目光有些躲閃,心裏一陣發慌。她咬了咬嘴唇,慢慢地松開了澤澤的胳膊,用手向外指了指,“然後……他們就和好如初了……”
澤澤沒有吭聲,只默默地打量着小凡。
這目光令小凡頗為不适——幹嘛這樣看我?我這反應有什麽不正常嗎?莫非……他也知道了學長的事?天哪!那可太悲催了!難怪之前他總似話裏有話,他聽到的是什麽版本呀?他……他不會以為我是小三什麽的吧?
澤澤本還想繼續探察,試圖透過曈孔直達小凡心底的世界,看到那裏最真實的情感。但是面對小凡的窘迫,終究還是不忍。
他轉身帶了一下小凡的肩,押着她往回走。
小凡也沒有抗拒。
學姐決定不走了,學長的戀情就能重生,這是天大的喜訊!
可是學姐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她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呀!何況剛剛還見了面,第N時間也排上了呀!
難道這段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為,還不足以表明心跡嗎?
想着自己這段時間的殚精竭慮,想起自己在澤澤面前的窘迫不堪,不知從哪裏湧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壓制不住,眼淚竟奪眶而出。
她不想被澤澤看到,索性任它自然風幹。
可是這淚水完全不受控制,接連不斷地湧出。
小凡緊咬着嘴唇,微揚着頭,視線有些模糊,好在有澤澤領路……
走到一棵大樹的陰影下,澤澤停下腳步,轉過身,将小凡的頭攏在自己內側的肩上,輕聲地說:“借你個肩膀靠靠,要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你這樣憋着,容易腦出血……”
還是被發現了!
今天是徹底糗到家了!
你愛咋想就咋想吧,我就這樣!
嗚嗚嗚……
好奇害死貓!
澤澤憑空捅了這麽個馬蜂窩,只能自己善後。此時的他也無計可施,任何語言都很蒼白。
他只能僵直着身子立在那裏給小凡當支架,肩胛骨感受到一陣陣沒有節律的扣動,扣擊之處越來越熱,傳導開去,竟至額頭也沁出了汗。
澤澤的兩只手微微動了幾動,終究還是無處安放——索性由着你哭吧,權當自己是棵有溫度、有弧度的樹吧……
恍惚中,小凡的淚水化作潮水翻湧上漲……到腰了……到胸口了——小丫頭,你再哭下去,我倆就得溺亡于此了!
對,天邊的那輪彎月特別的明亮,可以摘下來,當小船……
第二天,小凡早早地便到了律所,手機不敢離身,生怕錯過學姐的電話。
可是直到中午,手機倒是響了幾次,但都不是學姐。
學姐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難道她還有變卦的可能?
還是,就算不出去了,她也不想跟學長和好?
又或者,她不知道如何收回自己之前的撮和?那要不要自己主動告訴她,她的所謂撮和自始無效?
……
心猿意馬地耗了一上午,正準備去吃午飯,手機上進來一條信息——啊!是學姐的!
“小凡妹妹:
姐姐走了。
別擔心,我不出國境。澳洲的項目我已經退出了,并且明示承擔違約責任。
但我無法直接回歸。這段時間,我一直生活在過渡區——走與留的中間地帶,但離走更近。
雖說不走了,但我不能草率地回歸,因為我的問題還都是客觀的存在。
對于事業,對于情感,我都需要靜下心來好好地審視。年齡也不小了,這些年各種折騰,希望這一次審視之後,我能規劃出一個相對長遠的未來,各方都能認可的未來。
與你的幾次深談對我觸動很大,促使我想從更多的維度和視角審視事業、情感、責任、關系……
你說得對,林楠從來沒有放棄過我。是我,一直沒有把他放在應有的高度。
上次在律所樓下,我曾對他說,我弄丢了他的妻子。現在,你又幫他找了回來!
他該謝謝你,姐姐更要謝謝你!遇見你,是我們此生最大的幸事!
飛機馬上起飛,不用回複。休整好了,回來後第一時間向你報到!
愛你的姐姐”
……
腦細胞不夠用了!
……
眼淚還跟着湊熱鬧!
……
你有一百種假想,它是一百零一!
不出國境,卻還是走了,飛走了!
去了哪裏,旅行還是修行,不得而知。
但終究算是好消息!
小凡輕輕地拭去眼淚,腦海中閃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馬上告訴澤澤,正好去餐廳找他,讓他知道學姐跟我說了!
不行,打住!
打住!
小凡及時叫停了自己。
來省城後的兩次大哭,雖說都與他無關,但他都脫不了幹系。
自己現在又處在情緒激動的當口,去找他不知又會出什麽狀況。
這個人,有點問題!
最近怎麽有事沒事總想找他?昨天晚上更是過分,居然當着人家的面淚奔,最後還靠在人家的肩膀上!他心理陰影的面積一定比襯衫上的淚漬還大!
這段時間因為學姐跟這個“不婚族”越走越近,再發展下去……不會不會!還發展?就他?
學長這邊兒總算快了結了,別又弄出個程君澤。一個有“婦”之“夫”萦繞了四年多,再牽扯個“不婚族”,豈不要誤了終身?
遠離他!
遠離他!
遠離他!
那麽,要不要告訴學長呢?學姐改變了主意,得讓他知道。學姐失蹤了,更得讓他知道呀!
就把學姐的信息轉發給他吧,讓他知道學姐全部的心思。萬一我自行摘錄改變了原文的意思,引發出什麽歧義就不妙了——對,原文轉發!
發完收工!
總算快落幕了!
回顧整個事件,就像做夢一樣。不,做夢,無論是睡夢還是白日夢,都從來沒有夢到過這樣的情節。莫名其妙地,竟穿越到他們倆的世界,在他們的世界裏空走一遭……
手機響了一聲,學長回信息了:
“小凡:
一直在陪客戶,所以剛才打開手機時,同時看到兩條信息——你的和徐冰的。兩條信息的內容差不多,就是人稱上有些差異。
發生這麽大的反轉,感激的話說多少都表達不了我此刻的心情。
徐冰的那句話說得特別好,那就是——遇見你,是我們此生最大的幸事!
放心吧,我能找到她!先給她兩天時間沉澱,等找到她,我第一時間向你報告!”
小凡捧着手機,接連把信息讀了三遍。
太好了,學姐自己也告訴了學長,他們真的和好了,太好了!
學長加油!
耶!
勝利完成交接,小凡如釋重負。
盡管目前的進程與預期的目标存在一定的偏差,但能走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易了。學姐不僅要背負毀約的責難,還要承擔違約的賠償。但是兩個人可以重歸于好,比什麽都重要!
學姐臨走之前給自己和學長發送了內容相近的信息,明确表達了複合的意願,就是想讓我們安心,安心地等待她的回歸。
學長說,先讓學姐沉澱兩天,他能找到她,那就讓他去找吧,也該輪到他發揮所長了!
這段時間,自己着急上火,殚精竭慮的,忙得不亦樂乎,幸好有程君澤鼎力相助。
可是這件事,跟自己又有什麽幹系呢?先前只顧着急了,未曾細細思量。現在反思,自己的這些行為又算什麽呢?
助人為樂?
見義勇為?
成人之美?
還是學姐說的度劫——不是,助人度劫?
好在,一切都快結束了。
嗯,反正自己這邊兒是可以收工了!
小凡軟軟地趴在桌子上,心裏忽然空落落的,仿佛身陷重重雲霧,四顧茫然。
身子也軟綿綿的。怎麽這麽累呢?好像一下子精疲力盡了。
要是……有個肩膀就好了……有一點兒弧度,有一點兒溫度,好好地趴一會兒……這次一定不哭,就靜靜地趴一會兒,趴一會兒就好……
那個肩膀會不會嘲笑?笑我對學長癡癫,笑我對異性輕浮……笑就笑呗,反正他是“無主物”,就讓他撿一次笑……
可是,他應該會拒絕吧?
——請自重!我是“不婚族”!再說了,你心裏有別人,在我肩上趴什麽趴?
……
之前一門心思籌謀學長的絕世戀情都沒怎麽影響工作,想到了就去做,做完了繼續工作;可是現在,卻無論如何靜不下心。
——就是想去找他!
——不可以!
——就算不趴,總該告訴他學姐這邊的戰況,他也有份啊!
——他已經知道了!
——但他不知道學姐又走了。
——走不走的與他無關。
——那他總該知道,學姐親口将決定告訴了我,沒有避諱我!
——這個嘛……也與他無關,但是應當讓他知道!
——所以……可以去找他!
——找吧,找吧,找吧!
——可是,去哪兒找合适呢?廣場?球場?要不幹脆發信息約他去……
手機響了,小凡一驚,有氣無力地拿起手機,是秦銘!
小凡騰地坐直,整個人立刻抖擻起來,應聲道:
“主任!”
“我正在趕來省城的路上。你馬上去訂一束百合,最好是黃色的,四點之前趕到急救中心等我!你芸姨住院了,陪我去看看!”
小凡看一下時間,兩點多了,得趕緊出發。主任急着趕來,花都來不及買,說明芸姨病得很重,那澤澤……
小凡一路飛奔,買好花,打車趕到急救中心。沒等多久,秦銘就到了,帶着小凡直奔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