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黃道吉日

黃道吉日

雖是黃道吉日,但婚姻登記簡便快捷。

辦完登記,用了不到兩個小時,車就開到度假村所在的E市。

可剛下高速不久,澤澤的手機響了,是陸芸。

“澤澤呀,你們倆的登記辦完了沒?”

“辦完了,媽。今天早早地就去了,第一個,現在我們都到E市了。”

“啊?這麽快?那你把車停路邊,媽媽跟你說點事。”

“我開着免提呢,你就說呗。”

“不行,你找個路邊停下。”

澤澤還想堅持,小凡指了指路邊的一個工廠門口,澤澤會意,停了過去。

“我停好了,你說吧,什麽事?”

“奶奶不行了!”

“啊?又不行啦?”

“這次是真的。我跟你爸昨晚就過來了,擔心跟前幾次一樣,一搶救又轉危為安了,白白耽誤你們登記,所以沒跟你說。但是剛剛醫生說了,可能過不了今晚!”

“……那……”澤澤看着小凡,小凡連連點頭,“我們馬上趕過去!”

“……小凡就別跟過來了……你送她到車站……或者幹脆給她打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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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們已經登記了,她已經是奶奶的孫媳婦了。”

“這邊亂糟糟的,她來了不方便。”

“我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不用麻煩別人管。”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犟呢?說了不讓來就別來,你大伯那邊講究特別多,咱沒必要讓小凡來了受委屈!”

小凡湊到澤澤耳邊輕聲說:

“別争了,我們自己想辦法。”

澤澤看着小凡仍有些遲疑,但見小凡不停地點頭,只好說:

“那好吧,我先安頓小凡,等到了那邊我再給你打電話。”

“我先送你回去!”挂斷電話,澤澤搶先發表意見。

“別急!”小凡抓着澤澤的手,冷靜地說:

“你不想讓我自己回去,我也不想讓你來回奔波。多跑一個多小時的路不說,萬一因為這一個小時的耽擱你見不到奶奶最後一面,豈不是很遺憾?況且你這個狀态一個人開車我也不放心。我跟你一起過去,路上也可以跟你換着開。你媽說不讓我去,我不去家裏便是了。只要你不說,便沒人知道我在那兒。”

“可是,你一個人待在那個陌生的地方……”

“可那,也是離你最近的地方!”

小凡的聲音很輕柔,小凡的目光很清澈,剛剛那一場飛沙走石般的慌亂好像只是一段幻覺,瞬間煙消雲散。

“沒想到,結婚的第一天就讓你陪我共患難。今天真的是黃道吉日嗎?我是不是翻錯了黃歷?”澤澤摟着小凡的肩,頭抵着頭。

“黃道吉日只是給老人們的一個交待。我們在一起,每天都是吉日!”

又是三個小時的車程,但有小凡陪在身旁,絲毫沒有覺得漫長。澤澤不時地扭頭看看小凡,她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東一句西一句地講着她記憶裏的黃道吉日,全是過五關斬六将的轶事。傻丫頭,你走麥城的記憶都格式化了嗎?

路上便訂好了酒店,與醫院只隔了一條街。辦入住時澤澤給媽媽打了電話,奶奶還那樣,陸芸囑咐澤澤不用着急。

小凡不願破費,酒店的房間不大,但是很素雅。

澤澤環視過房間,目光停留在中間的大床上,幽幽地說:

“真是造化弄人,沒想到這裏竟成了我們的第一個小窩!”

“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小窩!”小凡從後面抱住澤澤的腰,頭伏在澤澤的背上。

“愛人在哪裏,家就在哪裏。這句話你常說,但直到此刻,我好像才真正領會它的深意。”澤澤抓着小凡的手,揉捏着。

“同樣的,媽媽在,家就在。路上你說,不理解為什麽大伯和爸爸他們非要這樣極力地挽留奶奶,讓她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又煎熬了這麽久,現在渾身插滿管子,白遭這些罪……或許,對于他們而言,奶奶就是他們最原始意義上的家,留住了奶奶,也就留住了家……”

安頓好小凡,澤澤趕到醫院時只有爸爸媽媽和姑姑守在那,大伯和其他人已經回家去籌備後事了。

隔着玻璃窗,澤澤看到了奶奶。此刻的奶奶,只能通過監測儀器上的波浪線來顯示生命跡象了。

“聽說你今天登記,姑姑還沒祝賀你。”退回到長椅上,姑姑拍了拍澤澤的手背。

澤澤微笑着點了點頭。

“你說你啊,這麽多年都不找,這一找呢眨巴眼個功夫就登記了,卻又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澤澤苦笑着看了眼姑姑,又看了看爸媽,他們倆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下次把她帶來,我們都很好奇,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仙姑這麽快就降住了我們家的澤澤!”

澤澤點頭應允,借口上廁所趕緊溜走,這個時候聊這個話題實在難受。

從洗手間出來,澤澤正想找個地方給小凡打電話,媽媽跟了過來,拉着澤澤從旁邊的樓梯下樓,又轉電梯出了大樓,一直轉到住院部後面才找個長椅坐下。

澤澤已經習慣了媽媽的這種表現,每每涉及到爸爸家裏的事情,媽媽就會呈現出這種狀态。

“幸好你及時走掉了,真擔心你們再聊下去不好收場!”陸芸邊說邊調整氣息。

澤澤沒吭聲,默默地靜待下文。

“昨天晚上我已經跟他們吵一通了,你就不要再跟他們起沖突了。”

澤澤依舊沉默,詫異地看着母親。

“你昨天不是沒來嘛,自然就說起你們今天登記的事情。結果你大伯就說,估計奶奶這次是真不行了,按照規矩,需要守孝三年。這三年,誰家都不能辦喜事。他當場就捋了捋,他們家只有你大哥生二胎有個滿月酒的事;你姑姑家算外人,不管,但你姑姑本人的六十大壽不能辦了;就屬我們家的事兒大,就是你們的這個婚禮,三年之內都不能辦!”

“太奇葩了吧?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講這些?”澤澤皺着眉抗議。

“我就是這麽說的,可他們那個執拗勁兒呀,你是沒看着!”

“那爸爸呢,爸爸什麽意見?”

“你爸他還不是得聽哥哥姐姐的呀,什麽時候聽過我的?”

“別的事情他愛聽誰的我不管,現在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我就知道你得是這個态度,所以趕忙把你領出來。要吵媽媽去跟他們吵,你不要跟他們硬頂。”

“我的事情為什麽要你出面去解決?就你現在這身體狀況,還敢跟他們吵架?”

“我這麽大歲數了怕什麽?這麽多年了又不是沒吵過!他們這家人吶,一個是對生的執念,一個是對孝的愚從,在這兩個點上,我就沒跟他們論明白過!”

澤澤重重地将雙拳捶在大腿上,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小凡在賓館所說的話。

不管小凡關于“媽”和“家”的說法是否符合爸爸家的情況,但至少,她願意從他們的視角去推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認知體系,既然自己不願意被人左右,自然也沒有理由去左右別人。

“媽,要不這樣,我們都不去吵。随他們怎麽說,我們做我們的!”澤澤轉身正對着母親,态度堅決。

“……好!”陸芸略有遲疑,但還是與兒子達成了共識,“從現在起,他們愛說什麽就說什麽,我們聽着就是了……唉!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讓小凡過來了吧?你說他們要是當着小凡的面嚷嚷這些,小凡怎麽辦?”

“……嗯……我明白。”

“對了,小凡怎麽回去的?到家了吧?”

“呃……打車,早就到家了。”

“唉!你說你們倆這大喜的日子鬧的!”

“生老病死,人生無常卻又很正常。”澤澤淡定地照搬了小凡的感慨,陸芸聽後怔怔地看了看澤澤,這小子今天……

回到病房不久,大伯家的哥哥過來替班并帶來了晚飯,沒聊上幾句就又說到澤澤登記的事情。澤澤謊稱沒胃口,要出去買點東西便借機逃出了醫院。

哪裏是沒胃口,中午飯就沒正經吃。原計劃到了度假村吃大餐,可接到媽媽的電話後便急着趕路,只匆忙吃了幾口在服務區買的快餐對付,跟媽媽聊天時就已經饑腸辘辘了。

賓館裏藏着的那個應該不會太餓,一路上邊吃邊聊,嘴就沒怎麽閑着。

果然,澤澤這個外賣小哥出現在門口,小凡才驚訝地意識到:

“哈哈!該吃晚飯啦?居然還有秀色可餐!”

說來真是神奇,房門打開,小凡出現,澤澤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風“刷”地一下過濾了一樣,所有負面的情緒一掃而空!

小凡把餐盒整齊地擺放在茶幾上,喜滋滋地端詳。大敵當前,還有盛宴,真是意外之喜!

“媽媽還好吧?他們怎麽吃飯?”

“大哥來送飯了。媽媽晚上也吃不了多少東西,感覺上不太好。”

“……那你應該去照看她。”

“嗯。現在都還穩定,所有人都在等待中,她也不會有什麽事。等亂起來,我就得陪在她身邊了!”之前,澤澤還沒有這種想法。但是知道了媽媽與爸爸家人的沖突後,澤澤覺得自己應該守在媽媽身邊。

“要是媽媽能來這裏就好了,免得你一顆心兩處牽挂,我們也能彼此照應。”

“這次就只能這樣了。”澤澤不想把那些鬧心事說給小凡聽,“你下午都在寫文嗎?下筆如有神了吧?”

“哪有?需要思考的東西太多,反而難以落筆。不過等都想明白了,也就又多了一層閱歷。”

澤澤笑了笑,徑自吃飯。認識了我,到了我們家,你的閱歷會呈幾何級數增長,有無數的問題供你思考!

吃完飯,澤澤去洗手間漱口,小凡趕緊收拾殘局,好讓澤澤離開時把垃圾帶走。可澤澤從洗手間出來後,卻徑直躺到了大床上。

小凡一愣,驚詫地問:

“你不是急着走嗎?”

澤澤羞澀地一笑,用手撫摸着床單說:

“我得宣示一下主權。這張床,靠門的這一半是我的,就算晚上我不在,你也不許睡過來!”

“哦。”

見小凡窘迫地站在原地,澤澤輕輕地拍了拍床單說:

“過來,陪我體驗五分鐘。”

小凡扭頭笑了笑,慢騰騰地爬到澤澤身邊,頭枕在他的臂彎裏,身體卻蜷縮成大蝦狀。

“唉,真想就這樣一覺睡到大天明!”澤澤長嘆了一聲,悵然感慨。

“不用感慨,這終将成為我們的日常!”小凡喃喃地說,手指輕輕地扣擊着澤澤的胸口……

“時——間——到!”小凡撲棱一下起身,翻了個滾,利落地站到地上,叉着腰看着澤澤。

澤澤狠狠地伸了一下腰,高聲嘶嚎:

“啊!好覺!滿血複活!”

小凡已經拎着垃圾袋站到了門口,澤澤想不走也不行了。

出門時,小凡撥了撥澤澤腦後翹起的頭發,暖暖地說:

“局面再亂小哥的形象不能亂!”說完便笑盈盈地關上了門。

落地窗前,小凡躲在窗簾後面看着樓下的人行道。不一會兒,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浙行漸遠。走到轉角處,他忽然舉起左手,在腦後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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