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雙劍合璧
雙劍合璧
澤澤趕回醫院時,爸爸正在跟大伯家的哥哥商量事情,媽媽則用肘撐着扶手閉目養神。澤澤探頭看了看奶奶,轉身悄悄地坐到媽媽旁邊。
“你吃飯了嗎?”媽媽将身體側到澤澤這邊。
“吃過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呀?臉色也不太好,要不,你也回奶奶家去吧!”
“沒事,奶奶家裏更亂!再說,你爸自己在這也不行,奶奶真走的時候你爸還不知道慌成什麽樣呢!”
“這都演習幾回了,還慌?”澤澤盡量壓低了聲音。
“你爸不就那樣嗎?孝子!”
“要不……”澤澤想起小凡的提議,但還是打住了,邊挪身子邊說:
“你靠我肩上眯會兒吧,不知道得熬到幾點呢。”
陸芸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遠處的老程,嘆了一口氣,調整坐姿,慢慢地将頭倚在澤澤的肩上,她确實有點扛不住了。
澤澤看着爸爸和大哥,想不明白他們怎麽有那麽多的事情要說。反正也沒自己什麽事,幹脆閉目養神。
看今天這日子過的,精精神神地出門,和和美美地登記,歡歡喜喜地出游。眼看就到目的地了,畫風突變,匆匆忙忙地趕路,躲躲閃閃地應承,纏纏綿綿地別離,凄凄苦苦地守候……
大伯的到來打破了澤澤的思緒。因為媽媽睡着了,澤澤并沒有站起身,只是輕聲地跟大伯打了個招呼。
大伯看了眼熟睡的陸芸,轉身對迎過來的老程說:
“你們仨都先回去吧,明天還有很多事得辦,陸芸這身體也吃不消。該看的也看着了,該守的也守過了,別都在這耗着。我是長子,君潮是長孫,就算老太太今晚過去,有我們在跟前兒也夠了。”
老程還想分辯,大伯拍了拍他的背,看着陸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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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得先顧着活的!”
老程看了眼陸芸,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地說:
“那就等她醒了我們走。”說完又看了眼澤澤,跟着大伯和君潮繼續議事去了。
回到奶奶家時已經十一點多了。
姑姑和姑父剛剛整理好治喪所需的用品,正在清理客人留下的茶杯。幾個人簡單聊了幾句便各自安歇,兩間卧房住長輩,澤澤依舊睡沙發。
剛才開車的時候特別困,還想着一進屋倒頭便睡,可現在消消停停地躺下了卻困意全無。
大伯的氣場太強了!爸爸在他面前的反抗意識可以說是微乎其微,而且反抗無效。
可他在家裏跟媽媽吵架的能量怎麽那麽強呢?
按照這個勢頭,大伯關于“守孝”的決議将徹徹底底地貫徹到家裏,自己跟媽媽到底該如何對抗呢?
之前自己對于婚姻的恐懼主要是源于父母之間的争吵和傷害,那是一種夫妻之間的沖突。如今看來,除了小家內部的沖突,還有來自于雙方家庭的種種羁絆。
其實細究起來,小夫妻之間的沖突,有多少是真正的兩個人之間的沖突,又有多少是家庭間的沖突?
此刻,自己和小凡所面對的就是家庭之間的沖突。小凡的媽媽曾經說過,他們家什麽說道都沒有。輪到自己家,這說道一堆又一堆。不用說以後過日子,先是婚禮這第一關就杠上了,兩個大家杠,自己的小家與爸爸的大家杠!
此生遇見了自己,小凡原本雲淡風清的世界注定是要風起雲湧了……
其實澤澤多慮了,此刻的小凡睡得正香。嚴格遵守澤澤的規定,老老實實地躺在自己那一半邊。身子側伏,頭滾落到枕頭的角上,上面的手臂伸到澤澤那一半,手掌撫着澤澤之前躺過的地方……
一夜好睡,清晨自然醒。
劃開手機,看到了澤澤六點十二發來的信息:
“淩晨四點多,奶奶走了。盡管已經演習了幾次,可場面還是很混亂。殡葬公司提供一條龍的服務,來幫忙的朋友也很多,不用我幹什麽。但是這裏的儀式很多,我的任務就是陪着媽媽完成各種儀式。”
小凡沉思了片刻,回複信息:
“你安心照顧媽媽。我上午去濕地公園,下午去博物館,晚上再回來。不過全天待命,有任務随叫随到!”
……
濕地公園很冷清,但空氣很好。小凡一蹓小跑地逛下來,軟件提示:“您已經走步16.2公裏,配速9.2。”
吃午飯時,小凡動筷前先拍照,又挑選了幾張公園裏拍的照片,連同軌跡小視頻一起發給了澤澤。
澤澤剛吃過飯,坐在床邊守着陸芸。陸芸昨晚就沒怎麽睡,今天又從淩晨開始奔波,明顯體力不支,可是又困又累就是睡不着,只能閉目養神。
澤澤的手機接連響起振動聲,陸芸微張雙眼,默默地看着澤澤的側影。看到後面,澤澤的嘴角竟微微翹起。受到感染,陸芸也翹起了嘴角,繼續閉目養神。
澤澤把照片和小視頻反複看了幾遍,默默地發了一條信息:
“我和媽媽也都安好!下午再去一趟殡儀館,之後暫時沒有安排,等我一起吃晚飯。”
……
這裏的博物館規模不大,今天也沒有展覽,加之心裏牽挂着澤澤,小凡早早地回了賓館。
晚飯時間還沒到,外賣小哥先到了。只一日沒見,澤澤的眼眶竟有些凹陷。放下外賣,小凡緊緊地抱了抱澤澤,希望可以傳送些能量給他。
“你這是什麽神功?我怎麽覺得有股暖流沿着脊椎一直上湧到後腦呢?”
“……呵呵呵!玉女心法!”
“那你可以懸壺濟世了!”
“小女功力尚淺,只救得公子一人。”
“說到救人,這兩天我發現了一個很微妙的關系。雖然都是為奶奶而來,但我們并不是一字排開地站在奶奶面前,更像是一路縱隊——爸爸、媽媽,然後是我。而你,守在我的身後,讓我始終保持平和。”
小凡自己也很平和,只靜靜地聽着,目光中溢滿暖暖的關切。澤澤長籲了一口氣,抱緊了小凡,下巴抵着小凡的頭頂,眼神中全是悵然。
吃完飯,澤澤繼續倚在他那半邊床上宣示主權。小凡則倚在他的懷裏給他翻看白天拍的照片,講述自己這一整天的見聞。
澤澤摟着小凡,眼晴看着照片,耳朵聽着講述,可腦子卻不時地走神。
此刻的相守越是美好,守孝那個聲音便越是刺耳。
下午在殡儀館,大伯終于跟他提起了登記的事情,明确提出了守孝三年的要求。按大伯的說法,就算現在結婚也是晚婚,既然已經晚了,那麽再晚個三年也不算什麽。況且已經登了記,什麽事也不耽誤。
幸好媽媽之前交過底,澤澤全程都只是默默地聽着,偶爾“嗯”個兩聲,并未與大伯争辯。可是不争歸不争,澤澤心裏卻已打定主意——婚禮照辦。
小凡徑自說了半天,忽然停了下來,翻身跪坐起來,怔怔地看着澤澤。
“怎麽了?”澤澤回過神來。
“張嘴!”小凡說完自己先張嘴做了個示範。
“啊?”澤澤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乖乖地張開了嘴巴。
“什麽也沒有啊!”小凡用拇指和食指撐開澤澤的嘴唇,仔細地探察,“可我怎麽覺得這裏面塞着一籮筐的話呢?”
澤澤不禁莞爾,側目皺了皺眉,随即一個翻身将小凡撲倒在床上。
小凡蜷縮着身子,背對着澤澤,靜待懲戒。
可懲戒并未如期而至,澤澤伏在小凡的肩上,頭枕着小凡的頭,過了許久才出聲:
“你說得對,我的嘴裏确實塞着幾籮筐的話,但我不能像個怨婦一樣跟你唠叨個不停。我家的糾葛太多,我不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傳遞給你。不是怕你煩,也不是怕你笑話,而是我自己,想守住這最後的一片清明世界!”
“……我媽的英文詞典裏夾着一張她上大學時自制的書簽,上面寫着‘守土有責,巾帼不讓須眉’……這是我們倆共同的世界,為何你要一個人去守護?”
“……”
“……無關的閑話自可以擱置一邊,但是有困難一定要共同面對!我們既巳練成雙劍合璧,何苦還要單打獨鬥呢?”
“……對,夫人所言極是!”澤澤輕輕地拍着小凡的肩膀,“好在并不是什麽緊要的事,等過了這幾天,我們雙劍合璧,所向披靡!”
“雙劍合璧!”小凡邊說邊伸直手臂。
“雙劍合璧!”澤澤也伸出手臂,疊在小凡的手臂上,手心貼着手背……
可是雙劍也各有各的使命,夜晚來臨,澤澤依舊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守護母親,去履行一個孫子的職責……
天不亮又開始忙,雖說有“一條龍”的服務團隊,但家裏家外的事還是接連不斷。忙活了一上午,身邊一直沒斷人。總算這會兒坐到了車裏,只有陸芸母子二人。
“小凡……什麽時候回去呀?”陸芸清了清嗓子,輕聲地問澤澤。
“啊?”澤澤一愣。
“啊什麽啊?我早猜到了。”
澤澤沒作聲,掃了陸芸一眼。
“就你那脾氣,要是小凡沒跟來,你在醫院見到我還能那麽平和?聽到你大伯關于守孝的說法還能那麽冷靜?”
澤澤也沒辯駁,繃着嘴将目光投向窗外。
“我當時也是一時心急,沒想到還有這麽個折中的法子。可是,你這一兩天內也走不了,她也不能一直守在這裏不上班啊!”
“她早上就走了,動車,剛剛已經到家了。”澤澤終于作出了正面的回應。
“早上?那也沒見你離開呀?”
“自己走的,她不讓我來回折騰。”
“這孩子!”陸芸感嘆了一句,卻又打量着澤澤。
澤澤嘆了口氣,拿起手機,點了幾下遞給陸芸。
是小凡發來的信息,時間是13:52,只有四個字:“平安到家”,後面還跟了兩顆紅心。
陸芸把手機交還給澤澤,試探着問:
“婚期的事沒跟她說吧?”
“沒有。”
“先別說了,我們再想想辦法,別剛登記就弄個不愉快!”
“嗯。”澤澤口中應着,腦海中卻浮現出雙劍合璧的畫面。
“你爸現在整個人都沉浸在奶奶去世的情緒中,也不适合跟他讨論這件事,咱們就先等等吧。”
“嗯。”
“你大伯……”陸芸還想吐槽幾句,卻見姑姑從對面走了過來,只得終止了話題,靜等姑姑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