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婚期之變

婚期之變

周一下午,殡葬事宜告一段落。

澤澤和媽媽準備返程,爸爸突然決定一同回去,說學校那邊有些急事需要處理。

由于這幾天都沒休息好,加上過兩天還要過來辦“頭七”,爸爸的車留下,都乘澤澤的車返程。

返程途中三個人的交流極少,爸爸媽媽一直倚在後排座上小睡,只有澤澤一人專注地開車。

下高速後,爸爸媽媽都精神了,坐直了身子,長籲了幾口氣。

爸爸看了陸芸一眼,忽然開口提議晚上在家裏小聚,讓澤澤到家後去接小凡。

澤澤并不贊同,但爸爸極力堅持,理由是登記當天把小凡一個人扔在半路上很是不妥。現在,一家人都回來了,應該聚到一起,談不上慶祝,但終究應該有個儀式。

陸芸也覺得有些意外,而且時間如此倉促,也來不及準備。但是老程平時就頗多講究,加上此時喪母心塞,陸芸也不想惹他不痛快,所以反倒勸說澤澤聽從爸爸的安排。

陸芸打電話給保姆小夏确認晚上要做的飯菜,老程又在飯店訂了四個菜。

澤澤雖然一臉的不情願,但迫于情勢也不好再反對。

澤澤打電話時小凡正在法院辦事,正值晚高峰,小凡擔心交通擁堵堅持不讓澤澤來接,自己直接打車過去。

小凡到家時,澤澤還在飯店取餐。

陸芸來開門,小凡輕聲地叫了聲“媽媽”。陸芸應了一聲,內心溫暖卻也是強作笑顏。

澤澤已經告訴小凡媽媽知道她跟去的事,所以小凡也不好再假意問候,尴尬地随着陸芸坐到沙發上。

老程從裏屋出來,小凡起身叫了聲“爸爸”。老程含糊地應了一聲,也坐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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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感慨自己喪母,雖然已是這把年紀,但仍有一夜之間淪為孤兒的感觸。

小凡同情地點頭,視線轉向陸芸。

陸芸則是一臉不屑,扭頭看向餐廳,小夏正在擺碗筷。

老程繼續感慨,感慨澤澤和小凡的度假計劃被奶奶的去世打亂。不過還是應該感謝奶奶,奶奶真是心疼孫子,硬是堅持到第二天淩晨才離世,沒有将他們的登記紀念日變為奶奶的忌日。

陸芸實在聽不下去了,奶奶失去意識已經半年多了,你這也太能扯了吧?

就算你說得對,奶奶心疼孫子,那就應該要麽早,要麽晚,為什麽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兒?虧你還是大學教授,自己的腦子裏裝滿了一廂情願,還想感動別人!

陸芸氣得起身離開,去廚房查看小夏飯菜的準備情況。

抒情完畢,老程進入正題。

“小凡吶,剛才你進來的時候喊我們倆媽媽、爸爸,從法律的意義上來說呢沒有錯,我們也很開心。但是按照傳統和規矩,這改口得在婚禮的當天,當着衆人的面,專門有那麽一個環節,所以現在叫爸爸媽媽還是早了點。”

“哦,這個我不太懂,聽您的。”小凡繃着嘴唇,雙手絞在一起。

“說到婚禮呢,現在出了奶奶這麽個新情況,你們的婚期得往後延了!”

陸芸在廚房聽到老程關于改口的說法,急沖沖地往外趕,想給小凡打個圓場。卻不料老程話鋒一轉又提到婚期,陸芸腦袋“嗡”的一聲響,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你都成孤兒了,怎麽還有這份閑心?

大家照顧你情緒都沒敢跟你讨論這個話題,你倒好,自己先蹦出來了,還直接捅到小凡面前!

不過小凡倒很平靜,看了看陸芸,微笑着說:

“沒什麽關系吧?婚禮早一點晚一點也沒太大影響。之前定在五月就是覺得天氣好,景色好。”

小凡話音剛落,澤澤拎着菜進來了。

只是這屋裏的氣氛怎麽這麽緊張啊?尤其是陸芸那張臉,怒氣贲張。

“正好澤澤回來了,就一起說吧。”老程等澤澤放下菜,沖澤澤招了招手。

澤澤狐疑地看了眼站在過道的陸芸,又看了看小凡,貼着小凡坐下。

“剛才你不在,我跟小凡說了改口的事情。先不急,等婚禮辦完之後再改。”老程見澤澤皺着眉頭沒表态就接着說:

“再一個就是你們的這個婚期,按照家裏的規矩,奶奶去世需要守孝,三年之內不能辦喜事。所以,你們的婚禮得延期。”

澤澤看了看媽媽,陸芸正抱着雙臂氣呼呼地瞪着老程。

再看身邊的小凡,有點發懞但基本平靜,與澤澤二目相對時,嘴角竟漾起一絲微笑。

然而就是這一絲微笑,如暖陽一般瞬間融化了冰淩的鋒芒,澤澤不由自主地降低了音調,轉為商量的語氣慢聲說:

“爸爸,關于守孝,這兩天我還真就用心研究了——有百日的,有一年的,也有三年的。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也沒個準數?這麽多個期限,為什麽我們非得選個最長的?”

“各地有各地的習俗,我們就遵循老程家的規矩!”

“老程家的規矩還不就是大伯的一句話?”

“大伯那一句話也是祖上延襲下來的!”

“延襲?誰給他延襲?我不會,大哥會嗎?”

“……那是後話,至少現在還在。”

“現在還在,那就該着我們當這最後的一批祭品嗎?”兩個人的語速越來越快,聲調也越來越高。

小凡一直在澤澤身後拉扯着他的衣襟,可是完全沒有效果。

“怎麽就是祭品了?你們已經登記了,婚禮早辦晚辦有什麽影響呢?奶奶去世了,你這個當孫子的盡點孝心有那麽難嗎?”

“你們這是道德綁架!這跟孝心有什麽關系?你們整天……”澤澤身體前傾,随時準備站起來指控爸爸們之前的做法。

小凡趕緊用力地捏住澤澤的腰,令澤澤的質問戛然而止。

澤澤扭頭看向小凡,老程和陸芸也把目光投向小凡。

小凡悄悄地縮回了手臂,本還想假裝無辜,可衆目睽睽之下,掩飾失敗,只能尴尬地笑笑。

這就是小凡的致命缺陷。在奶奶、爸爸、媽媽面前,小凡是古靈精怪,伶牙俐齒;可在外面,特別是在這種關鍵場合,她就不好使了。

空氣似乎凝滞了。

一陣寂靜之後,陸芸緩步走到澤澤身旁,拍了一下澤澤的肩膀,輕聲說道:

“走,先吃飯!這也不是什麽着急的事兒。”

澤澤驚訝于媽媽的态度,擡頭怔怔地看着陸芸。這要是在往常,或者就按剛才那态勢,媽媽定是要參戰的,可這會兒她倒雲淡風清了!

陸芸又拍了一下,澤澤極不情願地站起身。

陸芸又拉了下小凡,柔聲說:

“快吃飯吧,一會兒都涼了,爸爸張羅的都是你們愛吃的菜。”

其實小夏早已将飯菜備好,只是見外面氣氛緊張便一直躲在廚房裏。聽到陸芸說吃飯,便趕緊将飯菜往外端,一切準備就緒便離開了。

真的只是吃飯,不喝酒也沒有話說,四個人都盯着自己的碗悶着頭吃。

陸芸偶爾将盤子換個位置,或者舉着盤子送到小凡碗邊,嘴裏還會着重強調一下:

“小凡多夾點,上次吃飯爸爸就發現你喜歡吃這個。”

總算沒有辜負這一桌美食,吃完飯,收拾停當,澤澤和小凡就離開了。

告別時,小凡與陸芸心有靈犀,說的是“爸爸再見”、“媽媽再見”。

……

吃完藥,陸芸見老程倚在沙發上悶不作聲,便坐了過去。

“說吧,你到底是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老程望着天花板發呆。

“沒什麽想法你跑回來興風作浪?一會兒不讓改口,一會兒又讓延遲婚期。”

“你不是又給扳回來了嗎?”

“扳回來怎麽地?全都按照你的意思辦,我可能到死那天都聽不到小凡叫我那聲‘媽’,我現在是聽一句得一句!”

“得得得……又提這個!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反正關起門兒都是自己家的事。”

“那婚禮呢?婚禮可是敞着門兒的事!”

“婚禮的事還有解嗎?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大哥,你說我聽誰的?”

“聽對的!”

“什麽是對的?”老程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着陸芸。

“符合當今這個時代的!”陸芸用手輕拍着沙發。

“大哥也生活在這個時代。”

“可大哥的思想是陳舊的……哎呀,算了算了,我倆這樣辯到天亮也不會有結果……說結論,你就是認準三年了呗?”

“我聽大哥的。”

“所以,你今天急匆匆地跟回來,又設計把小凡喊過來吃飯,安的就是這個心?”

“我安什麽心了?”

“安什麽心?就算你再怎麽老年癡呆,也不會犯今天這麽低級的錯誤,除非是故意!那又為什麽要故意呢,原來是鐵了心聽大哥的,所以趕回來争着當這個惡人!”

“哈哈!看來咱們老程家的風水是要轉了,你陸芸居然也會冷靜思考了!”挖苦完陸芸,老程長出了一口氣,靠回到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一副大義凜然之氣,“沒錯!大哥是我的,兒子也是我的,這個惡人我不當誰當?總不能婚還沒結先弄出個夫妻生隙,婆媳不和吧?”

“其實你根本沒這個必要,我已經跟澤澤商量好了,先不告訴小凡,咱們慢慢想辦法。”

“沒什麽辦法可想。澤澤這小兔崽子再怎麽生氣也不會不理我們,可大哥要是寒了心,那就難說了!”

“所以你就可着軟柿子捏,尤其小凡這個柿子,更軟。”

“那可未必,”老程一臉不屑,“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你兒子那後背,沒青才怪!”

父子竟也連心。

此刻,澤澤正就自己被“家暴”的遭遇聲讨小凡,聲音裏滿是委屈,“你說,你是不是我親媳婦?對我下手那麽狠!說好的雙劍合璧呢?你不是該跟我聯手對付爸爸嗎?”

澤澤洗澡快,早早地收拾完了下樓來。小凡還在衛生間裏吹頭發,澤澤自己在屋裏轉了轉,最後選中了靠門側的床頭倚着看手機。

小凡拍着臉蛋出來,澤澤便第一時間發起聲讨。

“這回來悶了一路,還沒消氣兒吶?親媳婦兒我不是怕你挨揍嗎?再吵下去爸爸就該揍你了!”

“所以你就先下手為強呗?可是對象錯啦!”

“雙劍合璧第二式:攻防無隙!你進攻遇險我得及時召回呀!誰讓你不聽號令,後襟都快被我扯破了!”小凡邊說邊坐到澤澤腿邊,笑盈盈地哄道:

“轉過去,本座運功為你療傷。”

澤澤丢掉手機,二話不說,一把将小凡扳倒,再用力一扭,便将小凡甩到了床上,順勢扣上手臂和大腿,令小凡上面露着一個頭,下面露着兩只腳,完全動彈不得。

“按你的說法,我還得先謝罪再感恩呗?”

“咯咯……和衷共濟……無需言……謝!”小凡咯咯地笑着。

“還想言謝?我都被你唬死了!你說雙劍合璧,我便憧憬未來世界所向披靡。結果我在前面沖鋒,你卻/在背後對我下手!”

“咯咯咯……其實我就像那說書的,嘴裏有千軍萬馬,手上無一兵一刃,動真格的時候那些文韬武略總是發揮失常!”

“……幸好你這手上沒有一兵一刃,”澤澤握住小凡的手,“……否則你這刀刃向內的毛病,會害我們死得更慘!”

“……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你還不了解我家。這一件我不争,馬上就會有下一件,”澤澤将頭靠近小凡的頭,“我不能讓你在委屈和将就中與我相守餘生!”

“……”

“這也是從前我不想結婚的原因之一,我家實在太……”

“你想多了。”小凡不願澤澤回顧那些不堪的過往,及時地搶過了話茬,幽幽地說:

“何謂委屈?何謂将就?有标準,有期待,才能談委屈,談将就。我沒有那麽多的标準和期待,越簡單越快樂……”

小凡試着翻過身,正對着澤澤,食指按揉着澤澤緊皺的眉心,目光釋然而堅毅,“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那都是些看得見、摸得着、守得住的美好;其餘的,得之,我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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