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頭上有犄角(4)
頭上有犄角(4)
04
蘇雀看了眼廟破落的窗紙,只見外面依舊一片暗,“天還,還沒亮呢。”
烏發間裏的水母一個一個也被吵醒,發出惺忪的嘟囔,“啊早,”“早呀,”“嘿,昨晚睡得還好嗎你,”“不錯不錯,”
陸行藏第一次有點生氣了,“我跟你說的是這廟裏有鬼,可你竟然還想睡覺。你難道不怕嗎?”
想到這樣,突然,陸行藏才發覺,他蘇雀好像不是人,他是頭龍,當然不怕。
沉默了片刻間。
陸行藏掩飾自己的尴尬,找話題地說道:“那個,吃點東西,天快亮了,吃完東西我們就上路。”
蘇雀抱着由六只大水母變成的被子,腦袋埋在了被褥間,“可我不餓,我好困呀,小漁夫。”眼睛都要睜不開一樣。
陸行藏緩和了剛才的話,“離開這裏,你再補覺。這廟是絕對不能留的。”
說完背起了行囊,拽着這頭龍的袖擺,半拖帶拐地、連龍帶水母一塊地拉出了這破落的廟宇。
一人一龍若幹水母走在了尚未亮的山中,清晨的山霧總是濃得潑不開。山裏的松柏和樹林盤根錯節,遮天蔽日的,終于走了好些時辰,天才完全白了。
正當他們要翻過這座赤松山時,他們開始莫名地原地轉。走了幾回都是回到原地。
陸行藏忍不住,“這塊地方果然蹊跷,”
小青龍走了好幾轉,神情意識才回了來,方才他都在打盹中趕路,這下天大亮他們即将要下山,卻遇到鬼打轉。
蘇雀念了個破水咒,就在他們的上空,飄來一朵青雲,這下細雨淅淅的,在他們這一塊方寸十尺內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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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沖刷了缭繞的山霧,露出了清晰可見的道路方向。
這頭龍很是高興,“小意思,本座出手,就知道有。”一人一龍喜出望外,正當他們要離開這個兜轉的圈子裏。
就在他們腳邊的草叢,飛出了一團缭繞着的淡紫色的飛蛾,團團繞繞,濃紫烏色的煙霧在他們面前轉了一圈,逐漸成了人形。
發間的水母一個個擠出來,要看來者。
只見那人着烏紫色的襃衣博帶,發系着紫色的細帶,許多條正揚風而起。
他色如山石榴,開的妖冶團團。姿态輕浮,垂紫烏袍而立,開聲便是,“願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耳(史記)。閣下怎麽不多留時日,怎的着急地要走?”
他說話的對象正是披着淡緋色鬥篷的蘇雀,今日變鬥篷的正是紅水母。
蘇雀擡聲看去,“哦豁,妖怪。”而一旁的陸行藏立即抓過蘇雀的手,“走!”轉身逃走,結果那人飄飄悠悠地再出現他與蘇雀離開方向的面前。
“你這麽說本山神,本山神可要傷心了。”
蘇雀擡起了陸行藏握住了自己的手,山神淡紫色的眼睛一眯,視線落在他們牽手上。小青龍放開了陸行藏。
蘇雀只覺得眼前的妖怪好看,好看得很。
陸行藏見他似癡癡呆呆,抓過他的松開自己的手,拉拽着這頭龍想往反方向跑。結果那個人半人半妖的紫袍拉住了蘇雀鬥篷下的手。
“你再跑,本山神讓這座赤松山都變成了你們的迷宮。”
蘇雀見色起意,臉上騰起了樂呵樂呵,甩開了陸行藏拉着他的手,眼睛都要看直了,“這位姑娘好生漂亮。敢問山神姑娘芳名。”
山神僵住了片刻:“…………”
陸行藏在旁邊冷笑出聲。
山神把自己頭上的亂七八糟的紫帶扯落下來,一邊喝着饒周身飛舞的淡紫淺粉的飛蛾,“去去,一邊玩兒去。”細小如紫垂萼蘭的撲蛾才依依不舍從他身上飛走。
“難道本山神的聲音很娘嗎?”山神澹紫開口。“長得娘?”
“不,不,姑娘多慮了。”蘇雀一邊忙擺手,一邊按下了陸行藏又想拉他逃跑的小手。小小聲,“幹什麽,小漁夫,在別人面前給我個面子。”小漁夫才沒有繼續扒拉他。
不是山神形本柔媚,而是在蘇雀于這個世上好些許沒見過好看的女子。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命選之子陸行藏的時候,還以為哪兒來的嬌俏白淨的女子,長得竟這般淬玉冷清。
山神澹紫長話短說,開門見山:“從來沒有人能過得了本座的赤松山,若是你肯留下來陪我一晚,本山神且當放行你們。”
“世間竟有如此美差?”蘇雀想都沒想,開口第一句便是這句。
一邊的青年:“?”他攥過那青龍的手腕,“你在說什麽你知道嗎?”
蘇雀立馬明白過來,他在歷劫,正在過第一世的難關。于是他好不容易收起了自己滿面春風,故作為難地指了指身旁的陸行藏,對山神說道:“你看看,這是何人?”
聽到這話,陸行藏莫名感覺心氣舒暢,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個紫袍妖怪,在他自己都不知緣何的情況下,腰背胸腔都挺了些許起來。
凡人青年的這個意思,是正室在此的意思。
山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何人?”
陸行藏聽着蘇雀接下來說出的“妻子”“伴侶”抑或諸如此類的關系稱謂。
那頭青龍開口:“路人。”
陸行藏不敢相信地轉頭看他蘇雀,只見鬥篷發間的小水母一個個擠破腦袋掙着出來看将小青龍迷得神魂颠倒的是何方神聖:
“哇,一身基佬紫,”“哇,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孩子啦,”“你們這些水母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在意陸崽崽的感受哇?”
蘇雀說完“路人”二字,接着振振有詞地道:“你當着路人面子羞我辱我,如果沒人,我倒是願意跟你翻雲覆雨,可是現在被旁人聽了去,你說如何是好?”
陸行藏莫名升起一團怒火,就算他蘇雀說些別的,也比路人要來得不令人氣憤。再退一步,即便說出了路人,但是接下來這一番義正言辭是怎麽回事?啊?
山神澹紫聽後一笑,提出了解決方案:“殺了他。”
凡人青年:“…………”你倆他娘的。
果然,龍本淫,龍本淫!陸行藏氣得剛要提起行囊走的時候,被定住了,他緩緩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可眼睛耳朵還能用。聽着那一妖一龍嘻嘻哈哈,陸行藏內心氣得是無處申訴。
蘇雀和山神吹了一下午牛逼,喝酒,玩五子棋,最後山神輸的一塌糊塗。“所有跟本山神玩五子棋的,本座從來沒贏過。”
蘇雀勸他,“不打緊,山兒你已經很棒了。加油,再學個萬把年,一定能贏得了我的。別灰心哈~~”說這話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欠。實際上蘇雀跟妖精龍怪玩五子棋,也就第一回贏了。
山神重申了一下,“本座名喚澹紫。”
“好的,山兒,咱們後會有期。”蘇雀邊揮手,邊從地上提起了那個倒黴蛋小漁夫,陸行藏被提起來的同時身上的定身術也就解了。
陸行藏抓起了丢在地上的背囊,氣呼呼地一個人往前走去。理都不理身後追着困惑的小青龍,“小漁夫,我剛才玩得可開心,你一點兒都不想聽嗎?”
于是,一人一龍一精若幹水母一道上路。
路上,“你離我遠點,”來自人間青年憋了一肚子的話。
蘇雀只能與山精走在一道。
人間青年看不過,“不是說你,”回去,對蘇雀道。上手拉開了他們倆,對着山精又是冷睨,“不要跟着我們。”
山神笑呵呵,“小龍兒,他讓我們滾遠點。”
蘇雀前一刻委委屈屈:“真的嗎,”抓着行囊,後一秒“耶我可以化龍飛行啦~~”開心大叫起來。
青年按住了蘇雀背着的背囊,恨鐵不成鋼,“我沒說你,”将要飛上天的那頭龍拽住,冷棱般的目光示意山精,“你,離他遠點。”
山精:“本座偏不呢,”
青年将行李扔下,亮起了拳頭。
山精的飛蛾又飛繞在身上,渾身呈現烏紫色。
小青龍連忙拉開兩人,“都是好姑娘,不,都是好孩子,別打架,”
陸行藏也沒有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得氣了一路,從來沒有的,自從多了眼前這個山精野怪,莫名邪火就會随時竄出來。
他們終于趕到了鄚州,鄚州大旱,當地傳聞是一妖怪在每逢下雨時,于半空中張大了血盤大口,把天上的雨水喝幹淨。
當地的老百姓害怕,不知從哪裏聽回來的祭術,每月将少女當新娘地獻給這個惡魔。于是,這個村莊女孩逃的逃,自殺的自殺。導致此地女子流失嚴重。到了後來,惡魔居然換了口味,說男子也可。
于是這個村莊從這個月開始,獻上了童男拜祭,以求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