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再醒過來,已經是十點了,我還是緊緊地抱着他的手臂,姿勢都沒有變過。他就在我身邊,呼吸平穩,睫毛安靜的覆在眼睛上,嘴唇有一點點嘟起。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才确信他就在這裏,我不是做夢。雨下的大了,外面是黑的,要不是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吵醒,大概還要睡下去。我下床找到手機,發現是劉黎。
“越越,你跑哪去了?我剛回來,你怎麽就失蹤了?”她尖叫着。
“我……我在江海潮家裏。”我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你瘋了?你跑到他家去做什麽?”
“我晚點再跟你解釋。這兩天琴行交給你了,我不管了。等我回來再跟你說。”一時間,我從哪裏說起好呢,索性挂了電話,不再管。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關機,把手機放好,才再走回床邊。
他已經坐了起來,臉上有一股剛睡醒的疲憊。
“我先去刷牙洗臉,你一個人沒問題吧?”我知道他不肯讓我看見自己為難的樣子。
“嗯。我不是一直一個人的嘛。”他點點頭。
奇怪,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刺痛我的神經。
我在洗手間磨蹭很久,也沒能把腫得像桃子一樣的眼睛撫平,聽見他在打電話交待:“今天就不去公司了……明天也不去……下個星期好了……”
洗完臉開門,他就撐着拐杖站在門口。
“地那麽滑,當心。”我抱住他的腰,低頭把臉湊在他的胸口上。
“你說我坐輪椅很難看的。”
“什麽時候?才沒有。”我擡頭懷疑的看他。
“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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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人。”
“沒有,真的。”
“那我收回,我錯了,你怎麽樣都好看。”我忽然想起來很久以前,我真的說過這樣一句話,那還是第一次到他家裏來的時候。
“什麽時候學會拍馬屁了?”他低頭看着我。
我不說話。如果拍馬屁會讓你開心,我就拍好了。
“越越。”他騰出一只手,摸摸我的腦袋。
“嗯?”
“對不起。”
“什麽?”他的臉色那樣沉靜,我又有不好的預感。
“讓你傷心了那麽久。”
我拉着他的手,猶豫了很久很久,才斟酌着說:“不怪你。你比我更可憐。”眼光,還是落在他的腿上。
“以後……”他說了兩個字,便繼續不下去。
“以後如果開心,就我們兩個一起開心,疼,就我們兩個一起疼,你別再讓我一個人就好。”我這句話說出來,驚人的順暢。
“越越……傻越越……”他長嘆一口氣,抱住我,他的氣息,已經深深植入我的肺腑,溶不出,化不開,若再要分割,就是徹骨的痛。
我站在門邊,看着他一條腿站着刷牙洗臉,有些笨拙和勉強,卻不肯讓我扶,心裏痛,但是也坦然了很多,跟夜夜夢見他,醒來又只有失望相比,眼前這樣心疼,竟帶着一絲絲的甜蜜。
“看夠了沒有?”他擰着我的鼻子。
我搖搖頭。
“今天要我陪你幹嗎?”
“不知道。你說呢?”
他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氣,陰着臉說:“今天大概不能出去了。”
我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他看我呆滞的表情,無奈的說:“下雨天會比較不舒服。”
我緊張的抱住他:“腿疼?”
“還好。”他什麽時候開始學會硬撐了?以前都是愛撒嬌的。
“去床上躺着。”我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習慣命令他了?自己也想不通。
我緊張的看着他慢慢挪回房間,上床躺好,幫他蓋上被子,拿了兩個靠枕墊在他背後,電視打開,遙控器遞到他的手上,倒好一杯水放在床頭櫃上,一氣呵成,沒有一絲猶豫。
“越越。”他拉着我坐在床邊。“我後悔死了。”
我轉過身看他,依舊是神情嚴肅的樣子,心裏打鼓:“怎麽了?”
“要是你一直陪着我,多開心。”他笑了。我笑不出來,但是看到他臉上的笑意,心裏一塊石頭落地,謝天謝地,他還會笑,還是那個我認識的人。
“現在發現還不晚。你想吃什麽?我去買。”感覺很像以前的周末,他總是難得吃得到家裏的飯菜,每次都像個餓壞了的災民。
“別去。”他居然坐起來,一下拉住我的手,聲音惶恐。
“不去吃什麽?”
“叫外賣好了。反正你別出去就是了。”他大概意識到自己像個孩子,有些腼腆。
“好好。我也不想出去。”
這天,我就坐在他的床頭,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天的話。天什麽時候黑,什麽時候亮,外面的雨什麽時候停,都已經不重要。他很開心,可以一直靠在床上,有人跑前跑後的伺候着。我也開心,可以在他身邊繞來繞去,以前從未發現,僅僅是看着他,就能讓我這樣幸福。晚上他還是固執的一個人溜回了客房。我躺在黑暗裏,心疼,甜蜜,交替着從頭到腳的向我襲來。
第二天晚上我想了想,還是開了手機。一開機就閃進十幾條劉黎的短信,每條都氣急敗壞的問我到底在想什麽,還有一條袁非的:“你怎麽樣了?這兩天都沒來,大家很擔心你。”我才想起來,昨天和今天天本來還有課的,也不知道劉黎怎麽跟我的學生交待的。
猶豫了一會,還是先打電話給劉黎,她立刻開始大吼:“你是不是瘋了是不是瘋了?”
“我沒有……你聽我說……”我要很大聲音尖叫,才能讓她停下來聽我說。“我很好,我跟他在一起,這兩天的課,幫我先通知下學生,我哪裏也不想去。”
劉黎大約也是一頭霧水,沉默了很久,只問了一個問題:“他這次對你是認真的了?”
我笑笑:“他一直都是認真的。”
挂了電話,再發了條短信給袁非:“我很好。謝謝關心。”客氣的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他的電話很快打過來,我心虛的溜到陽臺上去接。
“你怎麽兩天都沒開機?沒事吧?”他的聲音還是有些焦急。
“沒什麽,我挺好的,過兩天見面再跟你們說。”
“嗯,你沒事就好。”他善解人意的不再追問。
“袁非。”我捏着手機,心裏有些沉甸甸的。
“嗯?”
“謝謝你。”
他笑了笑說:“ 客氣什麽。”
又寒暄了幾句,我才挂了電話。
“謝誰呢?”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爬起來,站在門邊笑。
“謝你啊,你買那麽多古筝弦是不是想開店跟我搶生意?”
他臉上一下子尴尬,伸手把我的頭發攏到耳後:“怕你不會做生意,琴行倒閉啊。”
“騙人。賣琴弦我能賺多少錢?”
“我……”他語塞。
“要是我早點看見是你就好了。”我懊悔不已。
他低了頭,手指輕輕撫着我的嘴唇,他的指尖修長卻冰涼,沒有溫度。
“越越,你不應該再來找我,我……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別說傻話。”他眼裏的陰霾,已經深深刺痛我,那個總是一臉微笑的他,已經不在了。“我不想老說這個話題。”我踮起腳尖吻他,想用我的體溫,給他一絲溫暖。
如果不是被門鈴打斷,我不知道這個吻是不是要持續到明天早上。
聽見門鈴聲,他皺起了眉頭。
“是誰?”我小聲的問。
他搖搖頭說:“你開門,我去換衣服。”
門口站着一個高挑的女孩,穿着套裝,頭發亂糟糟的我站在她面前,立刻矮了幾分。
她看見我,簡直像看見鬼一樣:“江、江總……”
“他在家,你找他有事嗎?”我故作鎮定,像個看門的丫環。
“我幫他送文件過來。需要他簽字的。”女孩很快冷靜下來,她的語氣居高臨下,還真的把我當丫環了?
“好,我會交給他,你還有什麽事情嗎?”我扶着門,準備逐客的樣子。
“我……”她竟又開始躊躇,我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她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兩天的行程都取消了吧?”一個聲音傳過來,我轉頭一看,他居然已經穿着襯衫西褲,站在我身後,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一絲情緒。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我伸手扶住他的腰。
“都取消了。江總,你沒事吧?”看見他,那個女人一下子來勁了。
“我很好。謝謝你。明天我不去公司,文件也不用送來了,等我星期一去了再簽。”他一口氣說完。
“好,那我走了。”她點頭笑笑,轉身離去。
關了門,他立刻轉身往房間走。他穿了假肢,但很不舒服的樣子,一路上踉踉跄跄。
扶他坐在床上,他擡頭看了我一眼,我早已經明白他的臭脾氣,乖乖的退出去,關上門。
等他再叫我進去的時候,已經換好衣服縮在被子裏了。
“那女人是誰呀?”我站在床邊,義正詞嚴的問。
“秘書……”他說了兩個字,就開始打岔:“讓我抱抱。”
“怎麽了?”我一邊說,一邊坐下抱住他。
“沒什麽,想抱你啊。”
“海潮。”我忽然想起來什麽,問他:“公司裏是不是沒有人知道你的腿到底怎麽了?”
“嗯,除了幾個最熟的人。其他人只以為我受了傷,有點後遺症。”
“剛才你的秘書,應該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
“你……”看來,他肯讓我看見他用拐杖坐輪椅,簡直是對我好的不能再好了,可心裏還是一陣陣隐隐約約的酸。
“我怎麽了?”他靠在床上,拉過一個枕頭墊着。
“臭要面子呗。”我倒在他的懷裏。
他不說話,一個勁的扭我的耳朵。
“晚上別呆在客房了。”趁他心情還不錯,我說出猶豫兩天的話。
他動作停滞。“你不怕我對你動手動腳了?”
我搖頭。
“還是算了,我……”他沉思了半天,還是不肯。
我坐起來,盯着他看。果然他低了頭,不敢看我。
這兩天,我似乎已經心疼得麻木了,竟皺起了眉頭。他拉過被子蓋上,轉過身,不再理我。氣氛一下子冷凝尴尬。
回到房間裏躺下,竭力想要聽見隔壁哪怕是一點點的動靜,可周圍只是一片寂靜而已,只能聽見我自己的呼吸聲,抱着枕頭,一遍遍的跟自己說,要給他點時間。曾經他給我看到的,都是最美好的樣子,我永遠記得他在高架的燈光下,兩條修長有力的腿,和英俊優雅的側臉。
半夜忽然聽見有東西落地的聲音,我一下子驚醒,接着又是“啪”的一聲,我掀開被子就下床沖出房間。書房裏亮着燈,他坐在輪椅上,面對着書櫃,伸長了胳膊想從裏面拿東西,地上散落着幾本書,他的手臂顫抖,想擡起來又力不從心。
“要什麽?”我走到他身邊。
他無力的指指書櫃中間一層角落裏的一個小瓶子。“藥。”
我拿下來,轉身發現他額頭密密麻麻全是汗滴,連頭發都有一點汗濕。
“要吃幾粒?”我只能盡量保持冷靜,手卻一直在抖。
“兩粒。”他虛弱的說完,接過藥,直接吞了下去。
我看了看藥瓶,是止疼藥。“海潮,哪裏疼?腿?”他的脖子仰到椅背後面,嘴唇緊咬,直到發白,再也沒有力氣抓住我的手,不讓我碰他的腿。
“這裏?”我撫上他的大腿。
“下面……”他搖了搖頭,氣若游絲。
“這裏?”我的手開始發抖,那裏觸感柔軟,可我明明記得,他的腿應該是強壯有力的。
“下面……”他還是搖着頭說,我分辨不出,他的神志是不是還清醒着。
我的手,不知道往哪裏放,下面,已經沒有了,下面,只是一團虛空而已。
大概意識到我的恐慌,他睜眼看了我一眼,無奈的說:“越越,你先去睡吧,我一會就沒事了。”每說兩個字,就要換口氣,一句話說完,他靠在椅背上久久無法順過氣來。
我不再聽話,走到他的身後,推着輪椅就走,磕磕絆絆的走進卧室,扶着他躺到床上,然後就準備鑽進被窩裏。
“你……到我右邊。”他還是掙紮着說,邊說,邊往另一側挪了挪。
我明白過來,繞到另外一邊,在他的身邊躺下。另外一邊的被子,突兀的凹陷了下去。我不敢再看,只好側過身,小心的抱着他的手臂,一只手緊緊的跟他握在一起,手心滑膩膩的,不知道是他的汗水還是我的。他放開我的手,自己只是緊緊地擰着床單,背對着我,慢慢蜷成一團。我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抱着他,任由心痛将我吞沒,任由房間裏的黑暗将這痛苦絲絲放大。
過了很久,他的呼吸終于漸漸平複,
“吓到你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聲音虛弱。
“還疼嗎?”
“好多了。”
“是不是經常會疼?”
“不會。偶爾累的時候,天氣不好的時候才會疼。別哭。”他在黑暗裏伸出手,找到我的臉頰,擦掉眼淚。
“真的?”
“嗯。別哭了。再哭你就脫水了。”
“海潮……”
“都是我不好,害的越越這麽傷心。”他竭力用輕松的口吻說。
我不再說話,黑暗裏感覺到他的心跳很快,跟自己的混成一團。
“可不可以讓我摸摸?”安靜了一會,我小心翼翼的問。
“不要……”他還是很抵觸。“很難看。”
我不再說話。睜着眼睛等。等了很長時間,等他的呼吸變得悠長緩慢,才悄悄的把手抽出來,先是放在他的胸口,他沒有醒,再往下,往下,劃過腰際,我漸漸屏住呼吸,心跳紊亂。指尖已經感覺到他睡褲下緊繃的肌肉。
忽然,手被他牢牢抓住。
我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回來,卻怎樣也動不了。
他嘆了嘆氣,竟引着我的手,去感覺那下面的缺失。
“怕不怕?”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臂上,隐隐的發抖,不知道是他還是我,還是我們兩個一起顫栗着。
怕,怎麽會不怕,要将這樣鮮活的肢體生生的剝離開來,他該有多痛?我的心皺成一團,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撩開他的睡褲,去摸那疤痕。他顫抖了一下,便不再掙紮,任由我的手指觸上長長的傷疤。我只能慶幸黑漆漆的夜裏,什麽也看不見,單單是摸了兩下,就感覺到那傷疤的猙獰,一瞬間,我的心上跟着崩開兩條長長的裂縫,無法愈合的鮮血淋漓。
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的吻他。
夜涼如水,冰冷的空氣劃過我的皮膚,耳邊靜悄悄的,時間的流逝裏,只能聽見我和他的呼吸聲。
他的喘息漸漸失去節奏,手掌摩挲着我的皮膚,我閉上眼睛,胳膊攀上他的脖子,感覺他一絲一縷,一寸一毫的奪走我的清醒。就這樣讓我沉淪,就這樣讓我把自己都交給你,我已經晚了太久,我不能,也不舍得讓你再一個人等。
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聲音漸漸迷亂,直到最後一瞬耗盡力氣,仍然還是那樣一聲聲的叫,越越,越越。
我很喜歡。
是的,越越是你的,從第一次遇見你開始,一路的糾結錯過,都只是無關緊要的風景。
1~大家表pia我雷~
2~偶真的好想好好寫H,口素……偶真的素好CJ的……攤手……
3~現在還有點存文,但是瓶頸中……神啊救救偶和偶棉阿水吧~
4~偶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