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天,他銷聲匿跡,沒有出現過。就像我的世界裏,并沒有江海潮這個人,除了他帶給我的綿綿心痛。

這兩天從琴行裏出來,我還是習慣性的像以前一樣往地鐵站走,每每要到順着人流走到地下的時候,才忽然驚覺,地鐵已經不能帶我回家。列車夾雜着地鐵站裏特有的潮濕空氣味道,呼嘯着擦身而過。燈火通明的車廂在我的眼裏,只是一團黑暗。

于是第三天的下午,我不再等天黑,趁着夕陽還沒有完全褪卻溫度的時候,便關了琴行的門,打算回家。

只是,這似乎還是個錯誤的決定。

剛走出去沒兩步,一輛黑色的車就滑到我身邊。原來,大概一直停在角落裏。

我當然明白車裏是誰。只是恨的牙癢,一步不停的往前走。短短的兩天,本來的傷痛,早已經變成了憤恨,心裏已經築起了一道冰山。我腦海裏盤旋的,甚至有分手以後再見到他,該如何若無其事對他微笑這樣的念頭。

“越越。”他搖下了車窗,喊着我的名字。“我有話跟你說。”

我轉身,面對着他,雙腳卻情不自禁的退後了一步:“江總,我不想聽你說話。”

說完,扭頭不看他的表情,繼續往前走。

他的車一直跟在旁邊,他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跟我保持同樣的速度,像是要跟我較量耐心一般。

本來這條馬路上每個方向就只有一條車道,他這樣慢慢的往前蹭,後面的車堵的水洩不通,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令我煩躁到了極點。

我轉了個身,往反方向走。

他立刻開門下車,我聽見車門合上時砰的一聲巨響,沒回頭也能猜到,他多麽着急的,想要抓住我,可我心裏清楚,他追不上我。

我走到街道的轉角,拐了個彎,順利地甩掉了他,心情卻再一次跌入谷底。

連架都沒有吵過的我們,竟變成了兩個陌生人。那個對我好,把我當小女孩一樣寵着的海潮,變成了一次一次傷害我的江總。而一直心疼他心疼到流眼淚的我,卻在利用他身體的不便擺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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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還沒有冷下來,夕陽下的溫度适宜,秋風也極為清新柔軟,我的全身卻仿佛被冰雪覆蓋,無法呼吸,不能動彈,甚至想直接蹲在地上,好好的大哭一場,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那樣。

熙來攘往的人群,雖然讓人覺得孤單,我卻反而無限希望能投入到人流之中,感受一點點鮮活的氣息。路過一家大型商場的時候,我忽然想起,這裏有一個很大的游戲機房,正好不想回家,就走了進去。

等我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10點多了,要不是商場關門,我大概要呆到明天早上。我一直在玩打鼓機,本來一竅不通,玩了整整一個晚上,倒也能應付中級水平的曲子。可笑的是,打鼓機裏都是恭喜發財一類歡天喜地的曲子,簡直是在諷刺我的心情。我的兩只手似乎都震的有些麻木,而更麻木的,是我的心。很好,這樣,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疼了。

樓梯道裏的燈大部分都壞了,黑黑的,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腳步聲回響在樓道裏,仿佛石塊投入深井,十分空洞虛無。

我走到三樓,便覺得不對。即使在這茫茫的黑暗裏,我仍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上到最後一圈樓梯時,一擡頭,便真的看見那個曾經再親切不過的影子。

我站在樓梯上,離他還有兩級臺階,只是低着頭,不敢再上,仿佛走那兩步,就會墜入深淵。

“越越。”他叫我,就跟以前無數次一樣。

我聽着他的聲音,只得牢牢抓住樓梯扶手,不去擡頭看他。

僵持了半天,我知道該說的總要說清楚,只好勉強往上走,低着頭,看見滿地的煙蒂,不知道他在這裏等了多久。

我走上臺階,剛到家門口,就被他一把拉住,一轉身,便把我壓在門上,低頭吻了下來。

他的唇間有股嗆人的煙草氣味,我的肩膀被他緊緊掐住,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用力的搖頭,伸手去推他的胸口,只是他已經整個人傾斜過來,我的力氣,又如何推得開。

“越越,你還愛不愛我?”感覺到我的抗拒,他終于松開我的唇,仍是垂着頭,哀怨痛楚的語氣,我聽了,只好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無法搖頭,更不願點頭。

“越越,你到底還愛不愛我?”這一次他問得急迫,捏着我肩膀的手,又加大了幾分力量,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在我的臉上逡巡。

肩膀已經開始酸痛,我忽然厭倦了這樣被他威脅,狠狠地睜開眼睛,又狠狠地說:“我愛你又有什麽用呢?我再愛你,也比不上雪季在你心裏的地位。我再愛你,你不要我的時候,還不是眼都不眨一下?我愛不愛你,對你有意義嗎?”

我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能跟他對視,周圍是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我卻看見他眼裏是我不太熟悉的認真嚴肅,還有傷痛。那樣的眼神,讓我本來試圖推開他的雙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氣。

他沉默了一會,才沙啞着聲音,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當然有意義。越越,我今天已經辭職了,如果你不愛我,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一瞬間,我聽見心底裏的冰山轟然崩塌的聲音,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麽?”

他看着我震驚的表情,卻微微的笑了:“越越,我辭職了。不該是我的,我不要了。我只要你愛我。”大概是抽了太多煙,他的聲音極為幹澀,卻有種特別的鎮定。“越越,我只要你。”

我站在原地,只覺得腦子裏亂極了,不知道該驚訝,欣慰還是感動。看着他唇邊一點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我的心,恍惚的七上八下。

他放開抓緊我的手,把我攬在了懷裏,我的腦袋被他按在胸口,角度有些奇異,卻感覺到了一股久違的暖意。

“越越,你別再叫我江總了,我聽了難受。我不是江總,我只是你的海潮。”

他的聲音從頭頂上軟軟的飄下來,有再熟悉不過的溫情,令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得不真實,迷茫的漂浮着。

良久,我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有點反映,下意識的環住他的腰,夢游一般的叫:“海潮。”

他嘆息了一下,像是在答應我,又更像是欣喜,接着又低頭,深深的吻下來。我幾乎毫無抵抗的就被他沖破了牙關,感覺到他舌尖的溫潤,煙草特有的刺鼻氣味透過他冰涼的雙唇撲面而來,我皺了眉頭,卻再也不忍心推開他,只任由他把身體的重量一點點壓在我的身上,任由他把我的心牆一點點融化開來。

遠遠的,有腳步聲傳過來,大概是住在樓上的人經過,那人似乎看見了我們,略頓了一下腳步,估計是詫異了一下,重新又走開。

他清醒過來,放開我站直了身體,苦笑了一下:“越越,扶我進去好不好,我站了一個晚上,已經……”

扶他走到沙發上坐下,我慢慢的醒過神來,可還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這樣的決定。

我呆呆的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不斷變換着姿勢,總算找到一個合适的位置坐好,擡頭看着我。

“你……”我仍是張口結舌的狀态。

“越越,你不相信我?”他眉頭微皺,像是完全知道我心裏想什麽。

我搖搖頭,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過來,讓我抱抱。”他伸出了雙臂,我的頭腦像是猶豫了一下,身體卻幾乎本能的就投入他的懷抱,整個人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的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現在被煙味掩蓋着,還是隐隐約約,萦繞在鼻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傻越越,我早就想清楚了,我信裏寫了一遍,法語中文都說了一遍,可你不相信,現在我都辭職了,等了你一個晚上跟你說,你還是不相信?”他拉着我的手,低頭在手心裏無意識的寫寫畫畫。

“我……”我想起那張紙條,可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只當是普通的甜言蜜語,第二次看到,也根本沒想到他真的會辭職。“你早就想清楚了,為什麽不早跟我說清楚?”

他擡頭看着我的眼睛,嘆了嘆氣:“我是想清楚了,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本來沒打算現在就辭職,以為你還會給我點時間,可是你那天就那樣走了,我怕再拖下去,真的就再也來不及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我為什麽要給你時間?”本來已經消了大半的怒火,騰的一下又冒出了頭。

“對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錯了。你怎麽生氣都行,打我罵我也好,只要別趕我走就行。”他立刻抱緊了我,語氣惶恐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頓時心軟下來,稀裏糊塗的就說:“那天誰讓你非站在雨裏氣我的,本來我都準備走了……”

“我哪裏氣你了?”他打斷我。

“你站在那裏,不就是跟我示威,等着我心軟回去嗎?”我想到差點中了他的着,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皺起了眉頭:“你怎麽心眼比我還多?我那天……”停頓了一下,才壓低了聲音說:“是腿疼得上不了臺階了。不然怎麽會早上就回家?當着你的面,我怎麽好意思讓年師傅扶我上去……”

我想到床頭櫃上的止疼藥,一粒粒小小的空洞,還有皺成一堆的床單,才驚覺自己一直坐在他的腿上,趕緊手忙腳亂的想要站起來,又被他一把按住,緊緊地摟在懷裏。

“你疼也活該,誰讓你那樣對我,誰讓你不要我……”說着說着,我竟然傻乎乎的開始流眼淚,淚水很快劃過臉頰,一滴滴的滾落。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為什麽在哭,只覺得茫然又毫無頭緒,傷感,難過,痛苦,心疼,還有一點點的驚喜,全攪成一團,心亂如麻。

他沒有解釋,也沒有争辯,只是像以前一樣,溫存的撫着我的背,用指尖幫我擦眼淚,那熟悉的觸感,夾着他略帶苦澀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已經根本無力思考。

“越越,是我活該,我已經犯過一次天大的錯誤了,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原諒我好不好……”他在我的耳邊喃喃地說,我能感覺一團團微弱的熱氣拍在耳後,理智早就随着眼淚不知所蹤,腦子裏,竟然開始胡思亂想。

小時候開始學古筝的時候,老師曾經說過,這個孩子的手又小又軟,心地肯定也很軟。我一直不覺得。即使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可很多時候,都是媽媽聽我的話,大到上什麽學校,小到晚飯吃什麽菜。我一向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獨立的孩子,連上大學的四年,都沒有問家裏要過一分錢,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決定,沒有猶豫躊躇。

直到遇見海潮。

第一次看他的眼睛,我就恍了神。

即使一再堅持,我還是很快便喪失了理智。

在他的面前,我就丢掉了堅強,一次又一次的,哭的淚流滿面,就像現在,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複雜而又強烈的感情,更沒有遇到過一個人,讓我又愛又氣,更舍不得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就好像這個人就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依靠。

想到依靠,我忽然清醒了幾分。“你辭職了,以後怎麽辦?”他從一開始就心心念念的雪季,就這樣不要了?他真的舍得?

“你不是說過,要是我變成窮光蛋了,你會養我的嗎?你忘記了?還是現在我殘廢了,你不肯養?”他的手指,緊緊地捏着我的手腕,我已經覺得微微有些疼,卻不想掙脫,只是慌忙的搖頭。

這話,我怎麽會不記得。曾經以為,那個情人節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那時的場景,在我的腦海裏整整兩年,卻一天比一天清楚。那時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在我的心裏翻來覆去,不斷的回響。那一路上點點滴滴的回憶,被我放在心裏,無數次拿出來祭奠。我只是沒有想到過,他竟然也記得,他竟然也埋在心裏那麽久。

“我沒忘。我養你。”我們之間的糾結,從那時就已經注定,這一生也理不清楚,只有越陷越深。

我那樣認真地說着,他卻笑了。那雙深邃的眼睛燦若星辰。

“傻丫頭,我不要你養。我把手上雪季的股份都抛掉,然後我們也移民,你想去哪裏?澳大利亞?還是加拿大?要不去新西蘭?國外不會那麽歧視殘疾人,就算我真的找不到工作,我們就開中餐館,專賣劉黎家的秘方湯,我每天數錢就好……”

他一直在說,我卻除了一個開頭,什麽也沒聽進去,只看着他的嘴唇開開合合,眼裏閃着光芒,忽然就心頭一熱,好像有股溫泉汩汩湧動似的,直接吻了上去。

他愣了一下,手臂僵硬了一瞬間,便環緊了我。

“越越,你什麽都不用管,一切都交給我,一切都有我……”他一邊吻着,一邊還在不放心似的,試圖交待什麽。

“別說話了。”我确實是什麽都不想管,只覺得腦海裏一片空白,周圍一片黑暗,全副身心裏,只有兩個字不斷的盤旋,海潮,海潮,海潮。

卡了兩天……不是因為情節……阿水什麽時候做什麽樣的決定,在我心裏早已經有定論……

謝謝大家的耐心~~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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