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水龍吟

水龍吟

察蘇聽了忙拿走那信,往院外快走,一邊走一邊回頭說道:“我會想辦法送信出去,你好好在這裏,千萬別出去!”

姬嬰應道:“好,你要小心。”

等察蘇來到東側城牆邊時,這裏正在守城大将的指揮下,往城下倒摻了油的水,她走到那将領身邊:“怎麽回事?”

“一個時辰前,城外東南那片地被騎兵踏翻了,月前埋的王宮使者被踏出來了,那領頭的認出裏面有一個納葉欽汗的親信,認定四太子要謀反,在外面大聲讨伐了一陣子,沒過多久又飛來一只報信鷹,那主将看完就下令要攻城,好在公主提前讓人備了東西,還算是可以應對。”

察蘇走到城牆邊,往下看了一眼,見那些騎兵并未帶什麽攻城的家夥,只能用鈎繩硬往上爬,動靜雖大,卻對城牆構不成什麽實際威脅,遂吩咐道:“各處城牆派人防好,上來的人多了就放箭,諒他們也攻不進來。”

但她此刻明白了為什麽方才姬嬰說,不能讓阿勒顏帶兵回援,想來城外剛剛收到的消息,大抵是可汗軍又在阿巴坎吃了虧,所以讓他們這邊開始攻城,好讓阿勒顏分兵回援,減輕可汗軍主力的壓力,才好逐個攻破,越是這樣越不能遂了他們的意。

察蘇走下城牆來,又到王府中挑了一只隼,将姬嬰寫的字條綁在隼腿上,抱着隼又登上了城牆,她必須盡快把這信放出去。

好在此刻城外的可汗軍都在專心攻城,外圍的射手與城下還有段距離,趁此混亂之際,正好放隼。

察蘇在城牆邊細細觀察了許久,有一個方向的圍軍因分了人手攀城出現缺口,她看準時機,一把将隼抛入空中。

城下大将見城頭有人放鷹隼,忙停下來拉弓,他身邊幾個士兵見狀也都紛紛停下來瞄準,但可惜已錯過良機。

那隼早在他們拉弓時就已展翅騰空躍入雲層,城下射出的箭全部落空,察蘇見隼放出去了,滿意地拍拍手,随後叫來一個親兵,讓她回王府給姬嬰報信。

那親兵領命去了,察蘇又匆匆下城,往官衙裏來,科布多城被圍了這幾天,總長每日都帶着官衙的一衆官員四處安撫城內民衆,這日城外突然開始進攻,又有許多民衆跑到商鋪裏搶購糧食。

官衙的人都是些久經世事的老吏臣,對于這樣事都還算是應對得宜,面對民衆搶購,不慌不忙地又開了一座官衙糧倉,平價賣與民衆。

這樣一來,城內商鋪也沒法漲價了,民衆見官倉府庫糧面充足,亦不似先前那般恐慌,一部分不放心的人在官衙前排起了隊,一部分家中糧食還有富餘的便都散去了。

察蘇在城內四處都看了看,見沒出什麽大亂子,便到官倉那裏跟着總長一起放糧,要等這邊民衆都散了,再與他們同回官衙商量接下來的安排。

此時此刻的科布多,城牆上一片厮殺喧嚷,官衙中一片忙碌奔走,街市間一片惴惴閉門,惟有處于城中心地段的王府別院,是一片悠然平和。

別院小書房,東窗下的榻桌上,一座蓮花琉璃香爐上,有絲絲輕煙飄起,香氣清冽淡雅,提神醒腦。

姬嬰正和靜千對坐下棋,不時能聽到窗外傳來隐隐鼓噪之聲,是城牆上禦敵的令點。

靜千執白子,思索片刻下在了中腹位置,這一局已到了中盤,雙方從周邊搏殺變成了全局作戰,兩邊如今是不分高下,勝負難料。

她對此步頗為滿意,下完後拿起旁邊的茶杯悠悠喝了一口,看着姬嬰問道:“不叫四太子回援,科布多真能撐的下去嗎?“

“我也不知道。”姬嬰執黑子,也下了一顆在中腹。

靜千笑了:“答得這麽幹脆,倒有些像個賭徒,我看阿巴坎的可汗軍大約也扛不住了,到時候穆術汗王乘勝追擊,直搗可汗庭,咱們這裏的圍軍,自然可解,只是不知來不來得及。”

“等各方都陸續起兵,往可汗庭開去,總得要個十天半個月才能調走這裏城外的兵馬,科布多未必能撐這麽久,所以……“姬嬰擡頭看了看靜千,“我在等一場雨。”

靜千執棋正在考慮往哪裏下,聽她這樣一說,倒不着忙了,捏着棋子往窗外看了看,神情較方才也放松了幾分。

姬嬰也轉頭看向窗外,這日的天有些灰蒙蒙的,庭前花草都在随微風輕輕擺動,她近日每晚都在庭前細觀天象,知道這兩日必有一場大雨,而且定是滂沱大雨,連綿數日的那種。

她收回思緒,見靜千落完子,拿起一枚黑棋,不假思索地下在了靜千眼前邊位,棋局瞬間對白方十分不利。

“啊……”靜千拍了拍額頭,“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姬嬰看着靜千冥思苦想的模樣,笑着喝了口茶,但眼睛一直盯着棋盤,她可知道,對面這位最是擅長絕地反殺。

果然在靜千想了半晌後,将白子下在了一個她沒想到的位置,局勢再次逆轉。

這時有風從窗外吹進來,将香爐中飄起的輕煙蕩得搖搖擺擺,姬嬰轉頭又看了看窗外,也不知是因為時辰不早了,還是因為暴雨在即,天色愈發暗下來,庭前花草搖的身姿也更加狂亂。

“起風了。”

她回頭繼續端詳着棋盤,想了一會兒才落子,棋下到此刻,已是如火如荼,二人你來我往,好不激烈。

可惜在最後收官時刻,姬嬰還是落了下風,又眼看着靜千以奇巧取勝,她搖了搖頭笑嘆:“又輸給你了,我得回去再想想破解之法。”

靜千得意地向後一靠:“已經比先很有進步了,着實廢了我一番腦筋。”

話音剛落,窗外忽然白光一閃,緊跟着一陣陣“轟隆隆”悶響,很快,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窗外不多時便朦胧一片。

側耳細聽,城牆那邊的鼓點似乎也息了,姬嬰自從中午收到察蘇打發親兵送來“信已發出”的消息後,就再沒聽到有人報信,遂向門外喚了連翹進來:“察蘇公主還沒回來嗎?”

連翹搖搖頭:“還沒有,我才打發了人去問,說是還在官衙點庫存糧倉,公主要先傳膳嗎?”

姬嬰搖搖頭:“先不用,等她回來再傳吧。”

說完她又同靜千在窗邊賞了會兒雨,過了約有兩刻鐘,才聽到察蘇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姬嬰忙起身走出書房相迎,正好見察蘇走進院子,她頭上戴着鬥笠,身上披着個蓑衣,旁邊有個親兵替她打着油傘,但她額前碎發還是被雨打濕了一些。

見姬嬰和靜千都在廊下迎她,察蘇笑道:“這雨下的,真正是瓢潑大盆……欸不對……瓢盆大潑……瓢……總之就是非常大!”

這幾句聽得廊下一衆中原來的人都笑了起來,察蘇雖然漢話十分流利,但部分成語上還稍差些,不時冒出一兩句說不太準的,總是令人捧腹。

姬嬰伸手拉她上來,旁邊一衆女使也走上來替她摘下鬥笠,解開蓑衣,等進到廳中坐下來,姬嬰才問:“城外情況如何了?”

“多虧這場雨,真是及時!東邊城牆險些被人攀上來,這會兒已都退了,回來前我又去瞧了一眼,他們已退到一裏外紮營了。”

接下來的幾日裏,這場雨一直斷斷續續下着,很是影響了城外可汗軍的攻城計劃。

而與此同時,在阿巴坎的可汗軍,也是節節敗退。

穆術汗王這些年刻意隐藏了實力,私藏了不少盔甲兵器,兵馬人數也比納葉欽汗所知道的要多,而可汗軍人馬又是橫跨半個帝國前來鎮壓,被穆術汗王以逸待勞,打得是丢盔棄甲。

這支可汗軍主力被殲滅後,阿勒顏也已收到了科布多的隼信,他認得信上的确是姬嬰的筆跡,但他并未對穆術汗王明言,而是順勢向他借出了五萬人馬,先向南作勢要回科布多,等離開阿巴坎十裏以後,便轉道向東,直指可汗庭。

這五萬人,其中兩萬是阿勒顏先前從科布多派來的親信部下,其餘三萬則是他專門挑的,從北面泰舍特前來支援的人馬,并非穆術汗王帳下的人,所以無需擔心走漏風聲。

姬嬰在信中說,讓他在東北邊另外兩位汗王起兵之際,趕到可汗庭西側觀望,到時候納葉欽汗一定會将駐守在南方中原邊境的大軍,調至東北方向,等南面空虛,再轉道向南等待穆術汗王從西北殺來。

到時候北邊一東一西都是主戰場,他便可以從南面趁虛而入。

阿勒顏在轉道往東後,又給科布多城回了一封隼信,此刻科布多城外駐紮的可汗軍,聽聞主力軍在阿巴坎被屠,急忙收兵北上,要攔截穆術汗王的人馬,所以都從科布多急急撤走。

姬嬰站在科布多王府別院書房窗邊,看着那隼輕松地從城外滑翔回來,知道外面果然退兵了,她打開信紙,來回讀了兩遍,算算日子,阿勒顏再有七八日便可以抵達可汗庭。

洛陽使臣姚衡此刻立于姬嬰身側,見她讀完信眉目舒展,笑道:“看來天意也眷顧公主。”

她望着薊州所在的東南方向,淺淺一笑:“快到五月了,希望小姚将軍莫要負我一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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