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燈會

燈會

往後一段時間，微吟一直忙着去淨霜元君處修習，只有每日晨起會到淨心居問安。

祁留清并非熱情之人，他情緒鮮少表露出來。

她取下了兩只镯子，祁留清也并沒有問，但是微吟心虛，只能解釋說修煉戴着不方便，怕與門中弟子切磋時打碎了，辜負兩位長輩的心意。

祁留清不置可否，往後也沒再提過這件事。

日子一天天的過，她卻覺得心裏越發沒底。

祁留清平日對她幾乎是無限縱容，她的院子裏每日都會有人送來寶物，多是祁留清這些年的私藏，或是祁家給年輕一輩的月例。

微吟從前在西北境，也是千嬌萬寵中長大，但也沒見過這種架勢。

祁留清像是要把這些年錯過的寵愛全部補償給她。

這些東西沒讓微吟心情更好，反而覺得心煩意亂。

她越發覺得祁留清捉摸不透。

這日，微吟還未起身，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

貌似是兩個人在外争執。

微吟不耐煩地推開門，就看見蘇晗和孟楷之在外面各自橫眉冷目而對。

還是孟楷之先看到她，收斂了一點。

“師妹來了，可讓我苦等許久。”孟楷之笑着說。

蘇晗在一旁打岔：“師妹可是被吵醒了？我這就帶他離開，你好好休息。”

孟楷之一只手撥開擋在他們之間地蘇晗，獻寶似的拿出一顆金燦燦的珠子。

“誰要走，我可是專門來送師妹心心念念的妖丹的。”

他刻意加重了心心念念幾個字，堵得蘇晗沒話說。

微吟這才想起當日在秘境中的妖丹。

只是當日的話她早已抛擲腦後，現在有人把妖丹送上門來，不要白不要。

她拿過妖丹，說了一聲多謝，就要離開。

孟楷之展開扇子攔住她：“等一下，我今日來還想邀你一同下山。”

微吟不解，只聽孟楷之繼續說：“祁家與孟家交界處有個叫躍泉城的地方出了點事，兩位家主的意思是，讓你我同去查看。”

才怪，是他聽父親要在門中發懸賞令，先一步截下了任務。

往日裏他根本沒必要去管這麽小的事，不過微吟剛開始修煉，還是找個難度低又牽涉到兩家屬地的任務，好借口與她同行。

蘇晗也明白孟楷之打的什麽算盤，才與他産生了口角。

微吟正感覺嵘燼山的日子無聊壓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師妹！”蘇晗不忿。

微吟看着蘇晗，問他：“師兄怎麽了？”

蘇晗話到嘴邊，但是又覺得再說什麽都像是争風吃醋，只能憋着氣說：“沒什麽，該去淨心居了。”

微吟點頭，同孟楷之告別。

孟楷之笑意盈盈，揮着扇子與她說回頭見。

又把蘇晗氣得一口氣沒喘勻。

情咒連心，微吟沒忍住安慰他：“只是一個小任務，師兄不必為我擔心。”

蘇晗并不是能言會道之人，不好把心中那點別扭告訴她，只是應了一聲就沉默下去。

微吟見狀，想挽住他手臂，但又覺得是情咒作祟，硬生生忍住沒管他。

只是從淨心居出來後，蘇晗又說有事和祁留清禀報，複折返回去。

微吟聽了後自行去錦書閣找師尊，沒想到幾日後她剛與孟楷之到山門處，就看見早就在那裏等候的蘇晗。

“師尊不放心師妹，所以特意派我跟着保護她。”蘇晗如是道。

只是他面上不顯，還是難免在說這話時向孟楷之透露出一點得意。

孟楷之嗤笑一聲，扭頭幽幽學話：“只是特意派我跟着保護她。”

微吟被他們二人搞得哭笑不得。

好在這兩個人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也不屑于給對方使絆子，三個人順利在次日趕到任務指明的地點。

他們到時已經臨近傍晚，幾人一起商量後決定先找個客棧休息一夜，明日再去找向嵘燼山求助的人家。

夜裏微吟剛準備休息，就聽見有人敲窗戶。

她打開窗，發現正是孟楷之。

“蘇晗那厮看的緊。”孟楷之解釋。

“找我何事？”微吟欲把床關上。

“等等，等等。”孟楷之連忙阻止，“今日正巧是人間節日，聽說有燈會和表演，你要不要随我去逛逛？”

微吟聽他這麽說，計上心頭，很幹脆地答應了下來。

兩人偷偷摸摸翻窗出去夜游鬧市。

街道上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挂在高出的紅綢迎風而動，街邊有不少小販攤位緊緊挨着，生意火熱。

人來人往間有少年少女手提着燈結伴而行，臉上都是或明媚或嬌羞的笑容。

微吟一個沒注意就與孟楷之走散了。她四處張望尋找他的身影，猛地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肩膀。

她下意識要拔劍，孟楷之像小孩子一樣跳到她面前。

“吓到了啊？”他露出白燦燦的牙齒，一臉笑意。

“喏，給你。”

微吟接過他手中的燈，還是兔子形狀的。

“街上那麽多人都買了這個，老板說女孩子最喜歡這款了。”他解釋道，眼睛映着燈火璀璨，“你喜歡嗎？”

微吟仔仔細細看了看兔子燈，她點點頭，一擡頭就發現自己的身影撞進他眼裏。

她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勁，孟楷之的眼神讓她感覺不妙。

周圍有女孩子們的輕笑聲，聲聲如銀鈴，還有她們的許願聲：“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今日原來是七夕。

她們站在滿是紅綢飄揚的月老樹下對月祈願。

微吟躲開孟楷之灼熱的眼神，轉移話題：“那邊有賣糖葫蘆的，咱們禮尚往來，我請你吃。”

孟楷之沒有為難她，看着她跑向賣糖葫蘆攤子，眼神從未離開。

微吟買了糖葫蘆，轉身才發現蘇晗不知何時找到他們，一言不發地站在孟楷之身後。

面色陰沉，眼眶卻是紅的。

微吟心中一動，感覺莫名有些心軟。

魚上鈎了，她想。

微吟走上前，遞給他二人一人一串糖葫蘆。

孟楷之像是剛發現蘇晗來，誇張的問：“哦——蘇晗啊，你怎麽在這裏？”

蘇晗不搭理他，接過微吟手中的糖葫蘆，道：“你怎麽會和他來這裏。”

不遠處的月老樹迎風婆娑，三人的衣角也被風牽動，一時沉默。

還是微吟盯着他将要落下眼淚的雙眸，裝作不甚在意：“只是覺得山下的風光稀奇罷了。”

蘇晗只能點點頭，道：“好，你不是愛吃辣嗎？我問了客棧掌櫃，說是如意樓的菜最上乘。我帶你去吃好不好？”

微吟也覺得點到為止，不可太過分了。于是順着他的話答應下來。

三人帶着詭異的沉默去了如意樓，微吟和孟楷之一頓飯下只敢埋頭吃飯，誰也不敢搭理誰。

無他，主要是蘇晗的眼神太可怕了。他一人自斟自飲喝了很多酒，雖然因為修行之人體內有靈氣運轉，更不容易醉，但也不能把酒當水喝啊。微吟想出聲提醒，但是又忍住了。

不推他一把，還不知何時能提前計劃離開嵘燼山。

這種氣氛一直維持到他們回客棧休息。

蘇晗沒有再和他們說一句話，但是微吟剛要睡覺，就聽見有人敲門。

一定是蘇晗。

她打開門，就聞見蘇晗身上的酒氣。

蘇晗先一步跻身進入房間，反手關上門。

這個房間街上的燈光照不進來，連月光都只在窗戶邊徘徊。

“師兄。”微吟謹慎開口，“這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蘇晗只說了一個字，便靠着牆停住話。

微吟等他開口，卻發現沒一會兒他的肩頭輕微聳動，頭垂着，有一滴水砸在地板上。

那是蘇晗的眼淚。

修士無感通靈，自然能聽清楚這些細碎的聲音。

然而就算是哭的再痛，他都不肯讓微吟看清他的臉，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師兄？”微吟走上前，想拿出帕子替他擦拭淚水。

她的手剛剛碰到蘇晗的臉，蘇晗就握住她拿着帕子的手。

他将手貼在她的帕子上，隔着一層錦帕，微吟仍然能感覺到冰涼的眼淚和微微的潮濕感。

這對于蘇晗已經是很大膽的舉動了，微吟另一只手掐了法訣，點亮了桌子上的燭火。

光亮打在蘇晗的臉上，她才看見他的狼狽面容。

睫毛都打濕了。

“你為何要和孟楷之出去”蘇晗帶着一點哭腔問她，“你明知道，你明知道……”

明知道今日是七夕的。

雙生情咒使他們兩人的心口發熱，蘇晗覺得痛苦，微吟何嘗不是。

微吟的面容終于松動了，她也熱淚盈眶，嘴上還是不饒人：“為什麽，因為我覺得孟楷之雖然頑劣，但亦有可愛之處，若能納他做個侍君，我也情願。”

她手邊動作不停，仔細替他擦幹半張臉。

“師兄覺得呢？”

蘇晗這才半委屈半憤怒緊握住她的手。

微吟這才停下，擡眼與他四目相對。

“你我已經在神祠前訂下婚約，你如今是要朝三暮四，另尋新歡了？”

微吟只覺得好笑，道：“我沒說不娶你啊，我只是挑選侍君，你放心，即便我先迎了他進門，也只讓他做小。”

這一句話信息量太大，直接讓蘇晗原本有一點混沌的腦子吓醒了。

“娶我？侍君？做小？”他面色漲紅，覺得微吟在開玩笑。

然而微吟面色認真，眼神堅定清澈，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蘇晗的酒一下子醒了。

“你怎麽能娶我，還要選什麽侍君？”

好半天，蘇晗才憋出這麽一句話。

連哭都忘了。

“我是魔域公主啊，說不定還是祁家未來的家主，當然不可能只有你一個男人啊。”微吟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