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恐別離
恐別離
宮內生變故,今夜被殺的魔将不在少數,殘缺的職位需要人填補。
兩人已經移步至微吟從前居住的宮殿內談話。
慕隐雖然想跟着,但是被微吟勒令回去了。
在安排空缺人手上,虞召沒有讓微吟全部安排成她的心腹。
“你總要給我一點底氣。”他是這樣說的,“你要是即刻控制了西北境,是不是就想不起我了?”
月光如水,透過門戶穿插|進來,與室內的光交織在一起,又隐逸不見。
爐香袅袅,如絲轉動。虞召已經換了寬松舒适的白色衣袍,整個人少有的透出安心和放松。
虞召無奈,但仍是好聲好氣同她解釋:“西北境情況複雜,若現在放在你手裏,我不放心。”
微吟摸摸鼻尖,覺得自己确實有些過分。
但她還是對虞召最後一句話表示反對:“你怎麽知道我不行?”
微吟手勾着自己發絲,一只手支撐着半邊臉。
虞召知道這是她心虛嘴硬,也學着她挑出一縷銀發,與她一起勾着頭發玩。
微吟擡眼看他,嗫嚅道:“幼稚。”
虞召輕輕笑出聲,微吟以為是錯覺。
下一秒,他把自己的頭發遞過來,纏繞在她指尖。
兩人的發絲黑白分明,又交織相錯。
微吟道:“我們現在好像話本寫的橋段。”
虞召問她:“你說的是什麽?”
微吟知道他定然是不看這些無聊的東西的。
她扒拉着年少在學宮中偷看話本的回憶,解釋道:“私定終生啊,話本裏的小姐一遇情郎誤終生,夜來月下幽會,就贈他一縷發絲。這叫侬既剪雲鬓,郎亦分發絲……”
她未說完的話,被虞召補充上:“覓向無人處,绾作同心結。”
虞召眼神灼熱,微吟只感覺心如擂鼓,像是被燙到一般,松開指尖力道。
原本纏繞其間的頭發各自分散。
微吟雖然有過兩次差點大婚的經歷,但終究還是沒有真正走完過全過程。
她突然有些微不自在。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這時趕人,虞召是不滿的。
虞召微微眯眼,道:“逞完口舌之快就想裝作若無其事?”
他擡起食指輕輕刮了下微吟鼻梁,故作不滿:“小沒良心的。”
微吟不為所動,故意運轉了魔氣熄滅了距離兩人最近的燭火。
照在她身上的光瞬間暗下去幾分,她得意的擺擺手,道:“我就不留你了。”
虞召一般臉罩在黑暗裏,垂眸看她嬌俏模樣,并未生氣。
他雖然不算什麽君子,但也絕對不會不給她尊重。
他起身離去,踏過門檻後還回頭看了看他的小姑娘。
一如從前在西北境學宮那般美好。
往後一段日子,微吟每日都會與虞召共同決議西北境之事,她從前少接觸這些,但在虞召的指引下,也越發得心應手了。
“西南境這麽不老實,我早晚要收拾秋承元。”
虞召點點頭,并沒有嘲笑她的異想天開,但是還是提醒她:“西南境再不老實,也是塊難啃的骨頭,秋承元坐收西南境已久,又是個心狠手辣的,我們一時半會兒是攻不下西南境的。”
他握着微吟的手在陳列的圖紙上圈圈劃劃,繼續道:“不過暫時攻不下全境也無妨,他觊觎訴孤城那麽久,可見野心不小。”
微吟勾唇,另一只空閑的手捏起一只西北境的旗幟。
随手一擲,就正中西南境最南邊的一座城池。
正是前端時日裏西南境與世家産生摩擦的地帶。
徐子先和淨霜元君可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淨霜元君人在嵘燼山,多有掣肘。世家忌憚她,不可能讓她有太多發揮餘地。
仗是一定要打的,微吟嘆了口氣,覺得還是要趁着徐子先在西南境造的麻煩沒被徹底解決前,先一步撕開西南境北方的口子。
微吟覺得在西北境魔宮呆着并不能成事,于是回頭摟住虞召脖子,道:“我想回訴孤城了。”
虞召大概知道她的想法,點頭說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微吟斷然拒絕,踮着腳抵上她額頭。
察覺到她動作,虞召也很自然的配合他,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
“你坐陣西北境宮內,我才安心。”
魔族生性好戰,若北方無人鎮守,難免有人生了異心。
虞召聽了她的話,裝作若無其事道:“沒事,我已經想好了接手的人選。”
微吟心裏轉了一圈名字,沒有一個讓她放心,她好奇道:“是誰?”
虞召一臉正經:“慕隐。”
微吟知道他在戲弄自己,放開摟住他的雙手,坐在桌子邊沿。雙臂抱胸,擡起腳阻止想要靠近的虞召。
她鞋尖點在虞召膝蓋上,道:“醋勁兒怎麽這麽大啊。”
虞召問她:“那我不走?”
微吟點頭,說當然。
虞召勾起唇角,問她:“那慕隐走不走?”
微吟知道他擔心什麽,自然樂意由着他這點任性。
“留給你。”
虞召這才安心過去抱她。
但是微吟下巴放置在他肩上,又加了幾句囑咐:“你可不能趁我不在給慕隐小鞋穿,他就是個孩子。”
為了讓虞召心結開解,她又細講了一遍她在躍泉城的經歷,道:“慕隐身世可憐,上無父母親族教養,下無兄弟姐妹協助。遠赴魔域投奔我已是走投無路的選擇,你若真看他不順眼,就給口飯吃,不要管他就是。”
虞召同意。
翌日,微吟就帶着手下啓程回訴孤城。
她騎在黑色駿馬上,風揚起她高高紮起的馬尾,額前的紅瑪瑙墜子襯得她肌膚更加白亮。
微吟心中有感應,回頭看了一眼。
城牆之上,有一個黑白交錯的身影。
白發如雪,又着黑色大氅,在微吟的視線裏逐漸遙不可及。
但她知道,只要她願意回頭,那人就會一直等她。
虞召在高牆上遙望着那個逐漸變小的背影,看到她回頭一望,與她擺手示意。
他身旁的侍從卻突然打擾這溫馨的一幕。
他收斂起臉上淡淡的笑意,問他何事。
侍從呈給他一只精巧的荷包。
虞召接過,知道是微吟留給她的驚喜。
但此處人多,他并不想與人分享,于是目送微吟離去後,獨自回了變得冷清的西北境宮。
兜兜轉轉又走到微吟的寝殿。
他坐在兩人夜談的桌前,打開那只荷包。
一縷被紅繩捆好的烏發。
虞召驀地想起昨夜的情形。
侬既剪雲鬓,郎亦分發絲。
覓向無人處,绾作同心結。
從前他費盡心思打聽微吟在嵘燼山的消息,接過帶回的是死訊。
那時他都沒有落淚。
微吟再次露面,他亦無太大|波動。
這幾日的耳鬓厮磨也沒讓他患得患失。
但是此刻,虞召卻突然感覺心中空蕩蕩的。
恐別離。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虞召感覺喉頭有一塊咽不下的棉花,直讓他酸澀艱辛。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知何時落下一點淚水。
如此這般,他才算明白何為分離之苦,相思之痛。
自打有記憶以來就從未哭過的北方魔主,竟然也會因為愛而生憂懼。
數日相處就像是飲鸩止渴,雖暫緩了多年渴求,但不能拔除他燎原的相思。
虞召随手割斷一縷銀絲,與微吟的發絲纏繞在一起。
也算是永結同心了。
而身在南方的微吟卻沒時間消化分別,他們南下沒幾日,就立刻整兵對準西南境北方邊城。
但秋承元并非等閑之輩,他派出的心腹大将任馳幾日就抵達邊境,一舉破壞了原本微吟建立的優勢。
微吟還未曾與西南境魔将真正交過手,她難逃一戰。
久攻不下讓原本高漲的士氣有些衰落。
今日任馳親自叫陣,稱要與她決一死戰。
微吟不能不應,若退縮只能陷入被動,但放手一搏或許可以重獲優勢。
任馳天生神力,生得高大威猛,在整個身形偏高大得魔族中也是少見的魁梧。
他輕視微吟,認為自己常勝不敗,又年長她許多。微吟不過一介女子,憑借西北境舊主威望僥幸獲得過幾次勝利,也只是因為虞召的默許和西北境那群牆頭草的無能。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輕佻的沖迎戰的微吟道:“呦,西北境明珠果然名不虛傳。”
任馳的眼神上下來回掃了幾遍,讓人感覺心生厭惡。
“身段果然不錯,若與你交手,是不是顯得我占便宜了?真沒意思,你若現在投降,我可以考慮向魔君禀告,與你聯姻,也不是一段佳話啊。”
說完,他仰頭大笑,似乎是很滿意自己的想法。
微吟見他如此自大,并未惱羞成怒,她拔出上邪,冷面冷聲警告他:“你會為你的狂妄付出代價。”
任馳不把微吟的話放在心上,連武器都沒用,直接彙聚魔氣向她攻來。
微吟見狀,腰腹用力,轉身下馬躲開任馳迎面而來的一掌。
向側方躲開數十米。
這一躲,更激發了任馳的好勝心,他以為微吟是怕了他,立即追擊。
微吟的劍刃萦繞着魔氣,又隐約透出刃上的寒光。
她沒再後退,而是持劍與他纏鬥。雖然力不及任馳,但勝在靈活。
任馳雖然不笨重,但久久不見她落下風,難免心急。
這一下,就被微吟找到空子,刺傷腰側。
任馳自覺輕敵,也不再小看微吟。而是拉開距離,召出棹刀。
刀柄落地那一刻,魔氣環繞,周圍的空間仿佛都被震得扭曲了一下。